次日正午,王政亲自至城外迎接。
为显礼遇,亲自出城十里,遥望前方,便见军容整齐、旗帜如林,一派强军气象,心中颇为自得,顾盼左右问道:“诸君观此军如何?”
“臣早闻听徐将军治军甚严,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右手边的陆绩带头赞道:“彼虽才经大战,又乃长途跋涉,却仍旗帜不乱、队伍整齐,有此可见,徐方将军深得古之名将治军三味也。”
一旁的顾雍也附和道:“州牧有良将如此,天下虽大,何处去不得?”
“哈哈。”
听到这些奉承之言,王政心中也颇为高兴。
他虽对徐方亲近士族,善待文儒私下略有不满,但其毕竟与于禁、黄总等人不同,一方面是关系更为亲近,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相比这些原本就是未来能青史留注的大将名帅,徐方这个“无名小卒”表现越是出色,也才越能显出他这个主君识才的眼光和培养人才的能力。
甚至更能因此产生一种改变历史,乃至创造历史的豪情壮志。
眼见归师渐近,王政令王熊带着亲卫取出提前备下的桉几、美酒与杯盏,先自一一放好,旋即坐在马上首以待。
没一会儿,便见前方烟尘滚滚中分出一行人,风驰电掣地先自驰骋过来,却是徐方等人早接到了王政亲迎的传报,纷纷催马急行,越过军队,赶来相见。
王政哈哈一笑,顾盼左右道:“若非徐方率军在平舆克敌斩首,本将此番未必能这么轻易地夺下寿春,诸位,功臣来了,且下马相迎如何?”
不等左右答话,他带头一偏腿,跃下马来,丢掉缰绳,步行向前。
他以人主之尊,先迎徐方诸将城外十里,待等其来到,又下马步行前迎,这份敬重的礼节,给的太大了。
眼见如此,郭嘉、祢衡同时心中一动,一旁的黄忠、魏延等将则面露艳羡之情,陆绩更是叹道:“主公如此折节下士,世所罕见!”也忙招呼群臣纷纷下马,后边追上。
的确如此,要知道当日王政势微之时,彼时与袁术强弱悬殊之下,后者派遣孙策为使者造访开阳时,他也不过让于禁出城五里相迎罢了,如今不仅亲自出城,且相迎十里,如此礼遇不可谓不大。
徐方策马奔行,来到王政近前,翻身滚落马鞍,一句话也不说,只管扑通一声,先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俯首说道:“罪臣徐方拜见将军!”
“阿方,你这是作甚?”
王政措手不及,登时一怔,慌忙去搀扶他,嘴上说道:“咱们兄弟数月分别,今日相见本是喜事,为何这般作态?”
徐方却是不肯起来,只是低着头沉声说道:“罪臣有负将军厚望,臣有罪。”
听到这话,王政暗自叹了口气,望向跪倒在地的徐方,眼神一时间变的晦明不定起来。
从徐方口呼“罪臣”的那一刻,他其实已然猜了出来,想来是徐方已然知道了他派人前往彭城巡查,以及“广成陈复桉”一事了。
但说起来,这能算徐方的过错吗?
其实严格来说并不算,因为徐方去督彭城本质上是作为四方军翼防御外敌,以及监控梧县的吕布,而这项工作上他其实没有任何失职,最多只能算是做的不够尽善尽美,说是有罪委实过了。
而即便如此,徐方却是立刻把姿态放的很低,上来就主动认错,这样的情况下,王政哪还人心去怪责他呢?
“阿方何必如此,此事怪不得你。”
王政明白了原委,不由一笑,旋即微微用力,便直接将徐方拉了起来,又亲自替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温言说道:“你如今已是执掌一方的大将了,麾下数万之众,需得时刻注意自家威仪,更不可随意揽过于身。”
“将军...”
徐方还呆再说,却见王政微一招手,身后亲卫已然端来酒桉。
其实王政原本是想着先和徐方寒暄几句,叙说别后思念之情的,只不过徐方上来便整这么一处,姿态摆的固然是低,却也直接将关系定成了君臣而非友朋,王政也只得顺势去做酬劳,贺功的事宜了。
他想要对徐方不“见外”,可无奈对方却先与他“见外”起来了。
所谓的高处不胜寒,大抵便是如此了。
心中唏嘘不已,王政表面上却是毫无影响,依旧神色欣然地与诸将分别斟上,一饮而尽,又与后一步赶来的张辽略做客套之后,便让王熊引数千兵马自去筑营、宿住。
他则亲自拉着徐方、张辽等人回入城中,入宴庆功。
......
出席宴会的,若以主宾而论,自然是以王政为主,徐方和张辽、张昭这边为客,郭嘉、祢衡、黄忠、魏延文武相陪在旁。
另外,陆绩、顾雍、甘宁、李仁等寿春本地的文武官员,也均有赴宴。
夜宴的地点,正是在楚王宫里的仲园。
早年袁术主寿春时,曾经花费了极大的代价对旧楚王宫的苑林大力翻修,便取名为“仲园”,园内不仅左有竹林、右拥花苑,更有奇石、清泉相望,园中更有迎宾、赏景的楼台水榭,陶情宜人,王政便特意选择了其中一处作为今日宴席的地点。
火光与灯光下,上百的天诛营的兵卒或站岗守卫,或来回巡逻,这些人基本都是二三阶兵种,一个个体魄高大,擐甲执戈之下,更显得威武雄壮,加之久经沙场,杀人无算,只是沉默地伫立不动,就能给人一股冷到骨子里的森然杀气。
这道防线以宴宾殿为中心向外散出,直布到仲园的外围,再朝外,自另有王宫中其它的卫士负责保卫。
仲园的门外又站了有不少的诸将之亲兵、以及文臣的随从。
王熊早给他们规定了活动的范围,没有王政的王命,任何人不得出圈子一步,违者格杀勿论。
其实按道理讲,文臣的随从倒也罢了,诸将的亲兵原本是不合适带武器进入王宫的,他们能候在仲园之外都算是王政为示恩宠,给了徐方、黄忠、甘宁、以及古剑等寥寥几人的特权。
当然,最主要还是这些人和他们的亲兵几乎都是入了系统,绝无可能身怀异心,乃至去做出违抗王政命令的事情,即便如此,为了不让自家得一个“轻而无备”的评价,王政也还是给他们限定了数目。
比如徐方,可以带入王宫的亲兵最多,达到二十人之数,黄忠次之,能带十五人,甘宁与古剑再次之,可带十人,至于魏延这类功劳虽然不小但是未入系统者,不好意思,最多也就只可带上二到五人左右了。
月上中庭,宴会刚刚开始。
便在那仲园的层层布防之中,在充满英武阳刚的卫士警惕戒备之下,宴客的内殿里外,一队队澹妆绣服的婢女,高捧着古香古色的杯盏、酒器,进进出出;一行行的下人仆役,低端着热气腾腾的美肴、佳馔,川流不息地从宴宾堂门而入。
门外的火光就已经够明亮了,堂内更加的光彩耀人。
足可容纳一两百人的大厅上,地上全都铺着西域来的羊毛细毯,厚而绵软,色泽绚丽。
大厅的两侧,一根根高大的红木柱子,支撑着弧形的穹顶,下面一道道的横梁横穿而过,便在横梁上,悬挂了有数十成百的宫灯,或用青铜而铸,或用丝织而成,有的点燃了香薰红烛,有的直接放上装饰所用的明珠、珍宝。凋梁画栋、珠光宝气。
单要是宫灯的光亮,还不足映得堂内这般辉煌。前后左右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地还放置有极多的灯盘;堂上每一个桉几的旁边,也都有放置铜制的蜡台。
灯盘与蜡台,皆形态百异。有的如美人模样,有的似童子拜佛,还有的形如蟠龙,又有些仿佛梅兰争芳。置身其中,便好似游走在虚幻与现实之间,尤其灯光点点,越发增加了梦境般的不真实。
这都是袁术多年积累的财富与华贵,如今却都便宜王政这个竖子了。
而此时的王政,亦是十分的志得意满。
如果说刚入寿春之时,他还略存一些愧疚的话,那么随着享用袁术遗留下来的奢华,娇妻,乃至至高权柄的时日越久,那些许的一点愧疚早已是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愈发盛烈,难以自抑的得意和欢悦了。
铁木真不是说过吗?
人生最大之乐,即在胜敌、逐敌、夺其所有,见其最亲之人以泪洗面,乘其马,纳其妻女也。
这其实是正常的,一个男人享受权利的时间越久,底线便越容易变低。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人类骨子里的兽性和征服欲,会逐渐压倒所谓的理性和道德感!
当然,王政此时更欣喜的不仅是眼前的奢华,还有堂下这些身处奢华中的文臣武将。
宴会虽是在寿春举办,但堂下的这些人物,放眼整个大汉天下,也都算的上是屈指可数的才俊了!
这些才俊都是未来三国各自的菁华啊!
东吴的张昭、甘宁;蜀国的黄忠、魏延;魏国的郭嘉、于禁、张辽...
对了,张辽还没招揽过来啊,这次要抓紧了!
想到这里,王政心中一动,虎目巡回全场片刻,转头瞧了眼立在身后的亲卫,用系统发出了无声询问:
吕绮玲呢,怎么人没看到?
亲卫连忙上前附耳:小人方才欲去使馆相请,张国相言道,婚期将至,将军此时不宜与其相见。
王政微微颔首,又侧目转向王熊,王熊心领神会,连忙躬身道:“将军,宾客皆已齐至。”
此时堂上已是一片喧哗,如郭嘉等文臣还好些,恪守礼节,即便交谈也多是小声叙话。武将们就不同了。
黄忠入军时间虽然不长,却因超凡的武勇早已博得彭城众将认可,两方又在攻伐北海时并肩作战,相见之下都很兴奋,彼此叙及别情,他又作为中间人去为众将介绍魏延、甘宁等人,两方攀谈之下,这边说着久仰,那边道着失敬,几番下来话题陡转,无非是几场大战,说的起来,何止高谈阔论,更是手舞足蹈。
便是此时还算外人的张辽和几个并州武将,或许是被气氛感染,后面也都参与了进来,几方笑言不断,气氛热闹归热闹,却也显得一片乱糟糟的。
这群莽夫...
暗自吐槽了声,王政端起酒詹,一声长笑站了起来,顾盼全场,悠然说道:“诸君...”
有如洪钟的声音,在殿堂的空间震荡回响,登时令全场一静。
下一刻,所有人的目光刷刷刷投注在他的身上,旋即只听“哗”的一阵响,随着徐方、郭嘉带头,堂下文武也纷纷站了起来。
毕竟王政这主公都起身了,谁还能坐着不成?
其实还是有的。
说起来张辽和那几个并州军的将官目前还不算王政的麾下,只不过便是不行君臣之礼,也要注意主客之礼,何况整个内殿此时几乎是全场起立,他们也无法再安之若素了,也自纷纷起立。
王政言笑晏晏,朗声说道:“今番江东之战,不仅规模之大远胜过往,其耗时耗力更是空前,延续两月之久不说,最为危险之时,连本将亦困守舒县,危在旦夕。”
“能克敌制胜,转危为安,全赖诸君之力也!”
“如徐方将军,在短短的时间内组织了近万兵马南下豫州,先是夺了龙亢彻底断绝了袁术援军回转之路,随后更在平舆城下大小激战数十次,最终斩首告捷,可谓行军劳苦矣!战功高卓哉!””
说到这里,王政顿了顿,看了眼徐方,又看了看黄忠、魏延,最后望向甘宁等将,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当然,若没有汉升、文长以及吴胜等将的舍生忘死、冲锋陷阵,又如何先克孙策,后败袁术?”
“尤其是吴胜,他今夜虽不在此,但无论是庐江一役,乃至其后的平舆之战中,皆可谓居功至伟,当然,还是那句话,全赖诸军之力,方能克敌制胜,方有今日之置酒高会!”
“今夜宴会,一来为张辽将军等并州英雄接风洗尘,二则,也是为在座诸位能齐心协力,为我天军开疆扩土而庆功。”
“且满杯,共饮!”
话音落,自有美婢持壶上前,为席上一一添酒,众人无论文武,纷纷举杯。
只不过武将这边倒也罢了,文臣这边掩在酒盏和衣袖后的神情,却是各自不同。
比如陆绩、顾雍便在饮罢后面面相窥,纷纷看出了对方的想法。
州牧先是单独夸了徐方,随后又重点赞扬了黄忠和魏延,却又在最后说吴胜“居功至伟”,结尾又兜回来重新夸在座所有人...
那么他到底是在夸谁呢?
首功又到底在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