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之后的第三日,彭城似已恢复了平静,秩序也重新严整起来。
乍一眼看去,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般。
只是相比之前,终究还是有些不同之处。
便是街道上的那些匆匆往返的行人们,再也不是那些常服便衣的百姓,而是举着枪戈游荡的甲士,他们纵返横行之间,横溢着凛冽肃杀之意,让人一见便遍体生寒,仿佛又从暖春回到了寒冬。
此时的国相府。
堂上众人皆已安坐,主位上的王政习惯性般地先望向徐方,问道:“我军伤亡如何?”
“禀将军。”徐方拱手应道:“破城约有九百余数兵卒阵亡,巷战追击亦有三百折损,总计已过千人。另有重伤四百余人,轻伤者亦达千人。”
看了眼浮空的系统面框,王政深呼一口气,点了点头:“彭城男儿,果是骁勇!”
其他倒也罢了,乘胜之威,巷战追击尚有这般数字的阵亡,确实大出王政的意料。
“疮药、医者可够?”他想了想,又加重语气问道。
这种话也只有徐方这种既清楚自家底细又聪慧的人能立刻领悟,王政问的其实并非疮药,而是重伤者是否需要他施展“天赐神力”。
“自带的加上薛县、萧县、彭城等城中缴获,征集...”徐方沉吟片刻,道:“应是绰绰有余。”
王政点了点头,那就是不用了。
也好,毕竟人多口杂,如无必要,他也不想频繁的“展示神迹”,引起太多人的侧目重视。
“阵亡者厚葬之,有家小者安排抚恤,伤者厚加抚待。”王政道:“对了,还有之前因我等飞箭传书而遭曹豹诛杀的义士们,亦要搜寻出来,重重赏赐。”
以后攻城战会越来越多,难克的雄关也是一座接一座,王政已打定主意,自己做不到异族那般以屠城威吓,便更要把内应这一节重视起来,便从彭城起开始市恩。
王政又望向吴胜,道:“这几日周边郡县,可有异动?”
说起来,这一年多来,进步之人并非只有徐方。
吴胜也同样变化很大,在破城之后王政尚未吩咐,他已主动命令二阶轻骑兵们分散出百余骑日夜巡弋,将方圆百里尽入掌握。
这让王政心中颇为欣慰。
“禀将军。”吴胜道:“没有任何动静,许是咱们破城太快,又无什么漏网之鱼,他们自是来不及反应。”
王政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却见堂下的祢衡却道:“这倒未必。”
吴胜怪眼一翻,看了过去,便见昨日已从萧县抵达至此的嘴炮笑道:“也许是见我军兵锋正盛,为军威所慑,故而装聋作哑,掩耳盗铃,亦未可知。”
呦,难得啊,这等好听话竟是由你口中所出?
王政讶然地瞥了他一眼,正好军务上的几件大事也处理地差不多了,便直接温言道:“祢先生,一路风尘,也是辛苦了。”
“有劳将军关心。”祢衡连忙施礼回道:“大军征伐,主公尚且身先士卒,亲临前线,要说辛苦,也是我军将士辛苦才是。”
系统锁定之下,也唯有面对王政时,祢衡的言辞才变得没有那么犀利。
祢衡又是灿然一笑道:“说起来,衡正要为主公贺!”
“哦?”正好此时一众婢女奉上了茶点,王政轻抿了口,笑道:“莫非是因我得彭城而贺?”
“非也。”祢衡长身而起,此时阳光盛烈,满室光明,更照的他如芝兰玉树般风雅脱俗。
他环顾众人,侃侃而谈:“得彭城固足欣喜,但更值得庆贺的却是主公麾下有此雄师!”
“一路来纵横千里,兵锋所向,必胜,旌旗所指,必取,这才是最值得庆贺的!”
“先生当真是妙言清语啊。”王政笑了笑,打趣道:“当日你我初见,却自称不佞,实在太过谦逊了。”
听到这话,祢衡牢脸一红,干咳了声道:“胜不骄,处之泰然,更不忘将士功劳,可见主公年不及弱冠,已有大将风范,雄主器具了!”
“不过...”说到这里,祢衡话锋一转,提醒道:“如今彭城已入将军掌握,便需使其速速安稳才是!”
“大善。”王政击节而赞:“此言甚合吾意!”
望了眼祢衡身旁自入座起来一言不发的张昭,王政沉声道:“正欲请两位先生教我,有何良策可尽快安城?”
祢衡也看了身侧的张昭一眼,意有所指地道:“若要安城,便需知城。”
“所言极是。”王政暗暗给他点了赞,也不是完全没有情商嘛。
“张先生。”视线落在了张昭的身上,王政笑吟吟问道:“不知城中赋税,钱粮,人口这些,统计好了没有?”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视线全都唰唰落在了张昭的身上。
这般情况下,张昭终于无法装聋作哑了,只得暗叹一声,拱手道:“禀将军。”
“结合郡府账册文书,目前彭城共计有户两万一千六百一十七户,人口约八到十万人左右,其中青壮者三万余人,其他的俱是老弱女子。”
顿了顿,又补充道,“总人口中,约有两千多户,是由去年新迁而来。”
有新迁户数时众人都是心中了然,清楚原因,但听到张昭说户数时直接精确无比,说到总人口竟有近1/5的差异时,却都有些讶然。
如王政这等穿越者,和祢衡这类同样是望族出身的却是心中了然。
这个话题目前还没到谈的时候,见徐方张口欲问,王政主动岔开话题:“本次攻城,可有无辜百姓死伤?”
听到这个问题,张昭脸上也露出意味难明的神情,他看了眼王政,肃然道:“将军治军有方!”
“虽不曾仔细盘查,但因将军入城后便下令不得扰民,更在诸多巷陌派人巡防,据在下所知,倒是有十几户平民有出现死伤,却都是城内泼皮所为!”
这便好。
王政满意地点了点头,得民心者得天下的道理,他恐怕是目前此世唯一重视,没当成务虚之言的人了。
最大的财富没有受损,他便想到另一笔财富了:“粮草、兵器、器械诸物如何?”
“禀将军。”张昭沉吟了会,似在思索,旋即先不回答,反似解释般地来了句:
“彭城自是沃饶之地,不过去年刚刚遭受兖州屠戮,民心涣散,不少良田无人耕种,如今仓廪实不算足。”
见王政点了点头,他才又肃容道:“如今几处官仓存量,若是供给大军,倒是足够两年用度,只是...”
说到这里,张昭望向王政,一脸的欲言又止。
嘿,你献城时怎么没想过自家的桑梓乡亲,现在又充当好人了?
王政立刻便猜出了对方的未尽之语。
这是怕自己将彭城存量全数充做军用,那百姓们可就要陷入粮荒的境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