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日变迁,曾经风靡一时的慕容府,如今已缺少了威势和生气。
慕容绝天还活着的时候,杭州的平民百姓瞻望这头都是目露瞻仰神色,敬畏之极。可如今,他们的目光不再是这些,而是带着非常复杂的神色。
有不屑,有厌恶,有嘲笑,有讽刺,各种各样的神情都有,唯独没有瞻仰和敬重。畏惧倒还是有的,只不过这样的畏惧已不再是以往的感觉。
何霄以前跟随慕容绝天的时候,他还是能感受到那种敬重感,而如今,他再也没有感受到。即使知道他真正面目的人不是那些杭州的百姓,但他也不会是真正的慕容绝天,不是百姓想要敬重的对象。
何霄掌控了慕容府,但他不姓慕容。
这才是最重要的问题所在。
不过,今日的他已不同。
因为他就要迎娶慕容语珠,光明正大地接手慕容府。
到时候,若还有人对他露出此时此刻的目光,那么他也就有理由好好安排下人,教训教训那些不听话的人。
何霄今天邀请来的江湖名望之人,各个都是武林泰斗,亦或者在某个地方成为顶尖人物。所以他未至午时便已站在门口,亲自恭迎那些江湖名人。
其实他这般做,也正是想要那些看热闹的百姓们或江湖人士睁大眼睛,看看他结识了多少在江湖中呼风唤雨的名人,看看他结识了多少他们一辈子都无法接触的高高在上的人。
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有种非同寻常的优越感。
是的,就是优越感。何霄从小就开始迫切需求的,正是优越感。
秦霸的安排,让他进入慕容府,潜伏在慕容绝天身边。他迟迟不出手,一方面是因为慕容绝天的可怕,使得他没有信心能刺杀成功,另一方面,在慕容绝天的身边,让他产生了一种优越感。
江湖中有多少人希望成为慕容绝天的徒弟?他做到了。
有多少人对貌美如花的慕容语珠垂涎?他得到了。
又有多少人希望自己能有个傲视武林的基业?他成功了。
何霄产生了极大的优越感,又因这极大的优越感而更加信心膨胀,更加目中无人地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只除了面对秦霸时,他才会需要收敛。
但他依然是一条潜伏的毒蛇。
潜伏得很隐秘,连可怕的獠牙都不会露出来。秦霸既然让他在慕容绝天的身边学会了潜伏,他又岂会轻易让秦霸知道他如今的心态?
总有一天,秦霸也会栽在他的手上。
何霄想到这里,嘴角已微微扬起。如今的他,只需要静静站在此地,等待来宾,见证他的崛起。他充满期待,充满信心地站着。
可是,这样的情形直到过了午时之后,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何霄的脸色微微变了变,看着议论纷纷遥遥指点的人们,他的神情有些难堪。
请帖上的时辰是午时恭候,何故此时一个人都没有?
即便是临时有事情,断然不会每个人都在同样的时辰有事。
又过了半个时辰,何霄冷着脸,转身走回慕容府。
没必要再等——他已察觉到不对劲,继续留在门前只是给多自己几巴掌,供给其他人看笑话而已。
何霄走进慕容府邸的前院,神色又是一紧。
烟,飘渺的烟。
今日是喜庆的吉日,家丁和丫鬟却在很多个地方都插上了一炷香。房间、走廊、大堂,甚至是庭院的假山,石灯之上,都有。以致于整个慕容府,仿佛都飘荡着一缕缕静谧的檀香。
“你们在做什么。”
冰冷的语气,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何霄平缓地说着,声音却如同尖锐的针,刺进了家丁和丫鬟们的耳朵里,把他们吓得停止手中的动作,连连哆嗦。
“……何老爷。”下人们一个个弯着腰,不敢正视何霄。
何霄缓缓往前走,扫视着下人们的目光仿佛像是在看死人般。
他一直走到一个离他最近的家丁身前,问道:“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是、是、是……”
“是谁给你们这个胆子!”
何霄的话才刚说完,下人们已全部哆嗦着趴伏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别再为难他们了,是我的主意。”
慕容语珠的声音传了过来。
何霄望去,看见一席蓑衣加白盖布的慕容语珠走出来,脸色忍不住又是一变。
这一次,他露出了非常愤怒的表情——
任哪个新郎官看着自己的新娘子穿着祭拜死人的衣服,都会露出这样愤怒的表情。
“语珠!你看你穿的这是什么!”何霄咆哮道,“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快去换衣服!你们两个,赶紧陪夫人去更衣!不然摘了你们的脑袋!”
被何霄指着的两个丫鬟,脸上露出了惶恐的神色,不安地望向慕容语珠。
慕容语珠摆了摆手,盈盈一笑,道:“好了,何霄,都结束了。”
何霄盯着慕容语珠,只觉得手心有些发冷。
“语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有,你这一身打扮又是什么意思?”
何霄的声音还很冷静,但他负在身后的双手,手指已在微微颤抖。
也许是穿着白衣的缘故,慕容语珠虽然面带笑意,脸上却没有什么血色。她只是盈盈地迈开步子,从内堂走出来。
她边走边说:“你是个聪明人,难道你还看不出来?”
她轻轻抬起双手,原地转了一圈子,轻灵而充满活力。自从慕容语珠前些时日回到慕容府后,便没有流露出像今天这般充满活力的举动。
慕容语珠神色间流露出来的,仿佛是一种解脱。
没错,就是一种解脱,如同往生的解脱。
何霄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他确实是个聪明人,他已隐约猜到了慕容语珠话里的内容。
何霄一字一句地道:“是你令他们都不来赴宴!”
慕容语珠露出一副吃惊的神色,道:“什么?竟然没有人来赴宴吗?”
何霄神色一凝,没有接话。他已看出慕容语珠是真的吃了一惊。也就是说,致使原本邀请的人不来赴宴的,并不是她。
不是她,那会是谁?
“林亮!”何霄忽然一声怒喝。
随着何霄的这一声怒喝,一个略显肥胖的管家已从侧院门口掠出来,恭敬地立于何霄的跟前,身手不凡。
“到底是怎么回事!”何霄冷冷地叱道,“是谁负责派送请帖的!”
管家林亮恭敬而带着些许恐慌的神色道:“回老爷,原本是下属安排的,但是——”林亮迟疑了下,欲言又止。
“说!”
“是三少爷——他说都由他来安排……”
慕容风!?
何霄瞳孔剧烈地收缩起来,他没有想到如同哈巴狗一样奉承自己的慕容风会在这紧要的光头,来了这么一着——不,也许现在想来,这一切慕容风早已准备好。
何霄一直以来给慕容风带来的屈辱,加起来也远远及不上此时慕容风给他制造出来的屈辱。
“慕容风现在人在哪!”
管家林亮回道:“三少爷一大早就已不见踪影……”
何霄恨得的牙齿几乎都要咬碎。
“咯咯。”慕容语珠掩嘴轻笑道,“看来,我们都小看了三弟。”说着,她又轻轻一叹,道,“如此,三弟应该和我打声招呼的,可惜了。”
何霄阴沉地看着慕容语珠:“可惜什么!”
慕容语珠笑道:“可惜没人来看看我这身装扮和你那身装扮,那表情一定很有趣。唉,真是可惜了。”
何霄看着慕容语珠,脸上露出些许痛苦的神色。
何霄一字一句地道:“你为何要穿这一身!”
慕容语珠笑了笑,道:“怎么,你自己没眼睛?看不出来这是送葬的衣服?”
“你要送什么葬!”
慕容语珠笑道:“送你的葬。”
何霄瞳孔一缩,身体反倒放松了下来。
他冷声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闻言,慕容语珠立即尖笑起来。许久,复许久,她才止住笑意,道:“何霄,你是真不懂还是假装不懂?”
“你以为我答应你与你成婚,真的是要屈服于你?”
“你以为我忍受你的玷污,真的是要接受你?”
“你以为我忍耐了这么多的屈辱,就真的是等这么一天成为你的妻子!?”
“是!不错!”慕容语珠忽然尖叫道,“我等的就是这一天,但不是要与你成婚,而是要看戏!我就是要等着看你所有得到的一切都失去的表情!我要你重新一无所有!我要你重新成为一开始刚进我们慕容府家门的那只流浪狗!呸!”
慕容语珠猛然朝地上吐了一口水,冷声道,“说狗还是高估了你,你连狗都不如!”
何霄脸部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他显然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何霄忽然放缓了语气,低声道:“语珠,你别这样。”
慕容语珠默不作声,只是冷冷地盯着何霄,就像在看一个畜生。
何霄又道:“语珠,你明知道我一直爱着你。”
“我呸!”慕容语珠伸出手指,指着何霄,不无讽刺地讥笑道,“我告诉你,何霄,你是这个世上最没有资格说出‘爱’这个字眼的人,因为你不配!”
何霄咬着牙,露出狰狞的神色,自刚才起便累积下来的愤怒骤然间爆发。
他一下子就扑到了慕容语珠的前面,一手握住了她雪白的脖子。
然而,何霄并没有看到她害怕的神色,而是从她嘲笑的双眼中,看到了脸色惊疑不定的自己。
慕容语珠一字一句地道:“呵,何霄,知不知道你就要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