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垣没忍住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脸,忽然又惊觉在此时此刻这样的举动甚为不妥,涨红了脸向她点头保证:“一定。”说完又对萧隽,华风等人吩咐道:“皇上就交给你们了,好生保护!”
两人郑重抱拳应道:“遵命!”
华风心里松了一大口气,如今自己算是悬崖勒马,从造反变成了护驾,照现在的情形看,自己和众兄弟的命是保住了。
萧隽心里也如燃起一团烈火,他崇拜的人不再讨厌他,还信赖于他。自从认识了这对夫妻,他萧隽便不再是被人轻视抛弃的人了。
当赵长垣的战靴沉重的踏在耳边时,郭崇喜与潘恶少便已经立刻停止了打斗,气喘吁吁的倒在两边。
郭崇喜知道,自己气数已尽,只能任由宰割了。不禁悲哀的垂下头,无力的说了句:“想不到你没死。这都是天意,哥哥打不过你们,你送哥哥一程吧。”
赵长垣看着眼前这个粗矿憨实的大块头,想着之前的那段日子,他待自己如弟弟一般教导爱护,心中酸楚之情油然而生。
潘恶少看着两人的表情,又想起郭崇喜叛变的原因,心中也着实不忍。伸手解下腰间一直带着的酒囊,虎口被震裂的伤口痛的他倒抽一口凉气。掀开盖子豪饮了一口,便向对面的郭崇喜丢过去。
郭崇喜先是一怔,接着也毫不犹豫的灌了一大口,醇香的烈酒在他腹中弥散开。“好酒!”他大喝一声,便把酒囊又抛给了赵长垣。
三个人都席地而坐,轮流喝这囊中美酒。秋风吹干众人脸上和身上的血迹,又时不时吹响赵长垣身上的鳞甲铁片。好在这囊美酒,温暖了三个冰冷身躯和苍凉的内心。
郭崇喜忽然瞅着赵长垣问:“你小子还练双截棍吗?”
赵长垣垂着眼皮回答他:“练的,一直都在练。”
郭崇喜又转向潘恶少,脸上挂满欣赏的神情:“你小子痩得没几两肉,怎么这么大劲儿?啊?哈哈!把哥哥我累得……后生可畏啊!”
纵然恶少再善于装疯卖傻隐藏情绪,也架不住这等悲壮的场面,克制着心中的悲哀,淡然相慰:“韩诚烈将军正在设法营救你妻儿,你别太担心。”
郭崇喜坦然一笑:“嗨!哥哥我已经尽力了,这辈子对得起妻儿了。只是,真真愧对皇上,愧对你们这些兄弟。”说到最后,眼圈腥红,声音有些抖。
赵长垣抬起头,眼中依然干净诚恳:“我不怪哥哥,要怪,只怪罗老贼。我娘子骂他是乌龟畜生王八蛋,真是一点也没错。”
郭崇喜听乐了,忍不住朗声大笑:“哈哈哈哈!你那个娘子看起来也不是一般人呐,鬼灵精儿的。不像你,傻小子一个,哈哈哈哈!”
潘恶少也忍不住调侃道:“呵,聪明人都喜欢笨蛋。”正如他喜欢笨到掉渣的杜若桐。
“嗯嗯,你说的对!就像我的婉娘,从小就聪明,结果还是嫁了我这个傻大个!哈哈哈……”郭崇喜笑着笑着便流下一行眼泪,接着,又对赵长垣嘱咐了一句:“跟你二舅子杨尽义打声招呼,哥哥下辈子再找他拼酒。”
说完,他站起身,面对着不远处观望着他们的皇帝一行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臣有罪!来生再还您知遇之恩!”声音粗犷悲凉,传到皇帝耳边时,他已经举起手刀劈在自己头顶……只留下一具冰冷尸首和两个低着头,默默流泪的后生。
“孩子他爹!”“爹!”两声惨绝的呼唤从前殿的方向乍然而来。如同两声惊雷,劈醒了两个沉浸在惋惜中的男人和那个心情复杂的皇帝。
“皇上!微臣救驾来迟,让皇上和殿下受惊了!”杨尽义丢下刘哲人头,便行了个跪拜大礼。
皇帝激动万分,立刻将他扶了起来:“快快请起!爱卿来得及时啊!”
杨尽义站起身便又公布了一个好消息:“皇上,微臣还带来个天大的喜讯!幽州城已被我军攻下!曹元帅和微臣的大哥现正驻守于内,听候皇上差遣调令!”
“好!真是太好了!”皇帝听了这个喜讯,什么烦恼都先丢到了一边,宋辽两家相斗多年,总算扬眉吐气了一把。
随后而来的众将众臣都呼呼啦啦跪了一地,高声贺喜:“恭喜皇上!”
大伙儿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只有龚玥玥望着自己夫君的方向,一个女子,两个孩子正抱着郭崇喜的尸身嚎啕大哭。赵长垣与潘恶少背对着人群,低着头沉默。那里似乎是与这儿不同的两个世界。
她默默的向赵长垣走了过去,又默默的坐在他身旁,萧隽也跟着一起坐在潘恶少身后,任由背后的喧闹声渐行渐远。
原来赵长垣接到救驾消息的那一天,杨家夫人王氏手足无措之余也派人火速赶往前线通知了杨家的两个儿子,让他们想办法救老子。消息还没送到,幽州城就已经攻破,宋军开进了城门。
杨尽义一接到消息,便与大哥和曹瑞商量一番,大家都觉得虽然军队在外,没有皇帝的调令不得回京,可皇帝的性命安全更不容忽视。便调拨了一队精锐骑兵,日夜兼程的赶了回来。
刘哲的部队遇上杨尽义的包抄,几乎是迅速溃散,几万人被剿杀殆尽,刘哲的人头也被杨尽义提溜了去。
剩下的御林军在罗相爷**的手里根本玩不转,军心溃败,干脆弃械投降,而罗相爷则趁乱溜之大吉。
韩诚烈,杜若桐和六姨按照龚玥玥之前的嘱咐,分别去了罗相爷府和刘哲府上探查。最终在刘哲府中找到了郭崇喜的妻儿。
圣驾在禁军的前呼后拥下往金銮殿方向赶去,半途中,一把奸细的嗓音乍然而起:“老实点儿!你个老贼!竟敢造反,看皇上一会儿怎么收拾你!”
说话间,便见不远处几个人推着一个胖家伙向圣驾走来。
走近一看,竟是童贵人带着几个小太监押着罗相爷前来面圣。
“皇上!奴才该死!无力闯殿救驾,还差点死在叛军手下!请皇上恕臣无用!”他哪里是无力救驾,而是压根没想过淌这滩浑水。
如今绑了罗相爷面圣,无非是觉得自己平时与罗相爷走得太近,难免会受他牵连,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来个落井下石以求自保。
皇帝倒没与他一般见识,本来就没指望他这种伸手不提二两的半个男人能起到什么作用。只是淡淡一句:“罗奎宝勾结刘哲与众叛将企图谋朝篡位,此事交由大理寺卿即日审理。涉案人等,一概论罪!”罗老头死到临头,倒也坦然无畏,摇晃着脑袋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态度。
赵雄赶紧上前问皇帝:“皇上,那御林军……”
皇帝想都没想便说:“除了我身后这几百个,其他人一律论罪吧。”想着这几日他与妻儿们受的屈辱,他实在难以释怀。
赵雄忍不住进言:“圣上三思啊……这牵涉的人数未免就……”一下子处斩这么多人,牵涉这么多家庭,不出乱子就怪了。
皇帝闭着眼睛冷静的想了想,最后理智战胜了冲天之怒,无奈的说了句:“那就……全部送去边关,替朕戍守边疆去吧。”
赵雄这才松了口气:“皇上英明!”
说到这儿,皇帝忽然发现赵长垣小夫妻两不见了,一会儿去金銮殿论功行赏,没有这两个小家伙怎么行?赶紧命人火速去找。
最终,还是在郭崇喜的尸首旁,找到了抱在一起发呆的赵长垣夫妇,还有萧隽与潘景元,以及睡了一觉刚醒来的薛九。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胜利的人们热切的期盼着胜利果实的降临,而失败的人们,却要厮守这最后的时光。
除了还傻傻站在金銮殿外的四个年轻人。
“我说……真要进去吗?爷都要饿死了……不能先去吃两口?”潘恶少说这话时,肚子还一般配合的叫了几声。
龚玥玥轻轻一笑:“恐怕不行,总不能让皇上等咱们吧。你说是吧相公?相公?相公!你也太神了吧,站着都能睡着!”
赵长垣被她推醒,才知道自己竟然站着睡着了。“啊,娘子你刚才说什么?”
“没事了,咱们进去吧,走吧萧隽。”她回头看时,萧隽还依然神色如赵的跟在后面。
赵长垣边走边忍不住问萧隽:“你都不困,不累的吗?”
萧隽摇了摇头:“还行。”他毕竟没像赵长垣和潘恶少那样连续打了那么久的架。
赵长垣调侃道:“年轻真好。”
龚玥玥看他老气横秋的装深沉,忍不住笑了起来:“什么年轻真好,人家跟你一样大。”
赵长垣这才忍不住上下仔细打量他一番:“是吗?真看不出来,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样子。”
潘恶少在一旁也听乐了,笑着打趣:“哈,不是人家的问题。是你长得有些着急。”从小赵长垣便比别的孩子高出半个头,成年后又立刻长的肩宽体壮,看上去比同龄人精壮结实,潘恶少打心眼里有些羡慕,他自己是怎么吃怎么练都壮不起来的身子板。还被杜若桐误会他寻花问柳过度,消耗体力太多……
龚玥玥一听,误会他说赵长垣长得老,立刻火了:“你说什么?我相公哪里长得急了?他不帅吗?不美型吗?你胡说八道不打草稿啊你!”她气得小脸通红,赵长垣倒是在心里甜出蜜来,低头偷偷的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