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阁老不免倚老卖老,家主们新官上任三把火,头一把自然就是要烧了这四个老家伙,没有哪一个人是喜爱制衡的,愈是站得高愈是如此,这四阁老打从一开始就不该有。
凤凰卫传到龚玥玥这一辈,等级已区分得不再那般规整了,除却正副统领之外,下头只有四个使者、八个神侍共同掌管着凤凰卫。即便如此,倒却并不杂乱,毕竟到这一辈,凤凰卫的人数已然算是锐减了。
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商人向来是最底层、最低贱、也最为人所不齿的,龚夷府虽负可敌国,但这清贵的名头却摇摇欲坠,顶多也就能支撑到自己这一辈,她若是再不为家中多考虑着些,挣一份镇宅的名头回来,那么自己、兄长,以及兄长的后人,都要叫人瞧不起,都要生活在旁人的闲言碎语之中。
她是个女儿家不错,但自幼父亲也从未教过她要一直依靠旁人。光耀龚夷府的门楣,不只是兄长肩上的担子,更是自己肩上的担子。从前她不懂,后来她才渐渐懂得为何这世间会有那么多的读书人,因为商人的身份素来都是被人看不起的。
想要过好的生活不只是有钱就够了,他们需要得到旁人的尊重,成为人们眼中最上等的人,也就是士。武则天想,这就是父亲为何一直逼着兄长读书不爱他习武的因由:
一来,中原是不允许女子参加科考的;二来,虽说文官武将同样在朝为官,在人们的心中却是天差地别,文官是说话儒雅、举止有礼的谦谦君子,而武将则大多都是满口粗俗之语,五大三粗的莽汉。
虽说“乱世的武将,盛世的文臣”,如今时逢乱世,是武将当道,然而,战乱终究是要平息的,这天下经不起折腾,永远是和平时候更多,到那时武将只会饱受歧视,更何况当是大邺尚且一派和平局面,武将更是无说话之地。
父亲素来不喜高调,觉得有家财也不该轻易外露,却一定要兄长好生读书,想来也是不希望自家的孩子被人家看轻。毕竟,当年姐姐虽入了宫,成了四妃之首,又得圣宠,大多人都不敢与她顶撞,然而,背地里还是会有人拿她的身份说事,说到底还不是因了龚府人丁稀薄,没个在朝为官的。
兄长当年名头上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连朝堂也不定能进得,龚夷府新贵进京,人单力薄,又一眼瞧上去便是个油水大的,这京城里尽是些人精,谁不晓得上来捞一笔?
未曾接管家业的时候,武则天对此并无多大的感觉,毕竟彼时的她身在辽歌是一等世家之女,来到凉都后同她玩在一处的也皆是大家族子弟,尤其还有赵巡这个凉都一霸与收锦苑这位小姑奶奶在旁保驾护航,实在是没几个不长眼的来给她添堵。
然而,接手了家族产业则不同,这些人从不在面上与你争什么,内里的手段却极是狠辣果敢,或许对你笑着的功夫早已在心里将你算计了好几遍。
那时候起龚玥玥就知道,在他们眼里龚夷府只是一个没落士族,甚至只是一介商户,只是碍着龚夷府的财势才不好明目张胆说什么。
这就像那些新贵,总是易被传承的世家瞧不起,在那些人眼里,这些新贵也不过就是一帮泥腿子出身,没甚教养,甚至有的世家,是敢连皇家的面子也不给的。这样的世家虽少,却绝不是没有,不过,这样的世家,也大多都没甚好下场。
傲气可以有,却必须有足够的倚仗,然而即便是有了倚仗,有些事也是做不得的,这世上,走不上那至尊位置把握住一切,又不懂得藏拙的人,总会成为众矢之的。然而,这世上,有些人做不到,有些人明知不可为,却不得不为。
灯染到邵第前早已叫人提前到邵琬的园子里通禀过了,故而,不等灯染前来,邵琬母女就已经等在大门,灯染一进门就那里也不必去,直接带着带来的年礼随着母女二人回了二人所居的允芳轩。
芳是温氏的闺名,当初温氏仍旧得宠时邵二爷亲自吩咐建造了允芳轩,一应用度也是平妻的用度,何其深情?然而,一旦失宠又如何?还不是要在正室手下讨生活,唯一的女儿也要任人作贱,替嫡女顶坏名,背黑锅。
一个没有背景的女人,在后宅里真的不好过。
退一步走在后面,看着被自己的母亲殷勤领进门的灯染,心中很是酸涩,她再如何也是邵家千金,虽是庶出,名头却也假不了,如今却要出来迎接这一个婢女!
邵琬心中团这一团火气,仿佛要将她烧着。旁人永远无法体会今日来人通禀说龚夷府要来人,叫她们母女二人准备一下时邵琬的心情,卑微得低进尘埃里一般,仿佛所有人都可以上前随意嘲讽践踏!
想起那时的心情,邵琬忽然有想要打碎灯染手中的所谓年礼,然后将眼前这女子一把推出门去叫她爱找谁便找谁去!然而,她到底还是清醒地,更知道自己那般作为意味着什么。
邵家人指望不上,她不能再惹恼了这唯一的依靠。龚玥玥说不准就是捏住了自己这般心思才会毫无顾忌的,可笑的是,她万般不愿,却无从反抗!
邵琬嘲讽的摇了摇头,随即跟了上去。总有一日,她定会叫自己的娘亲过上好日子,即使没有别的家人,她们也要平平静静的生活,总有一天,她定会摆脱所有人的控制,离这些叫人看着就恶心的人远远的!
“我家小姐如今尚在攀云小筑陪沐先生,实在无法脱身,故而,叫奴婢代为致歉,这不,人还不曾回来,就先吩咐奴婢务必要将这年礼先给夫人与五小姐送来。”
灯染笑了笑,叫人将年礼搁到桌上,摆在最上头的是一款正红色绣姜黄合欢花的大袖礼服,上好的料子,细密的针脚,虽颜色艳了些,但一看就知并非少女的礼装,那么,究竟是送给谁的,不言而喻。
灯染一看邵琬的脸色便知她又想歪了,弯了弯唇:“这是我家小姐送给温夫人的,五小姐这般才貌兼备之女人中罕见,温夫人屈居于如今的地位,未免有些委屈了五小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