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不能,是不是?”我的声音变得沉凝:“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听小女一言呢?倘若小女说得不对,诸位自然可以反驳,倘若小女说得对,那么诸位又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你说。”
“你说。”
龚玥玥“哗”地一声抖开地图:“诸位请看,这是整个罗宣城的地形图,罗宣两面环山,一面是河,另一面是开阔的草地,黑夷骑兵向来不习水战,而山战损耗太大,故此,他们来犯,选择的必定是城北开阔之地,而我们,可以在城头架上水车,汲取西面河水,来击退敌人。”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对这样的攻城方式深觉讶异。
“你们都觉得,这不可思议是不是?”
“确实很不可思议。”
其中一个叫吉森的将领摸着下巴道:“黑夷骑兵向来讲究的是猛攻猛杀猛砍,双方凭实力定胜负,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打法。”
“那为什么不试一试?”
“除了水车,我还有落石、滚木、弓箭、天梯等战略。”
“什么?”众人吃惊不小,都怔愣地看着她,而赵长垣双眼里更是发着异光。
“口说无凭。”这时其中一个人语带嘲讽地道:“至于实战如何,那还得上战场。”
“是。”龚玥玥一脸冷然:“下面,我开始分配任务,鹰铭将军,你率领三千人马,组成水车队,驻守北城楼,仓阔将军,你率领一千人,组成落石队,驻守东南城楼……”
她逐一分配下去,尽管他们各自心中仍有不服,却按照她的计划行动起来。
龚玥玥有条不紊地计划着一切,宛然一位沙场女将军。
“不错啊。”赵长垣拍手:“看来我还真是小瞧你了,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想出如此精密而周到的战略计划——不过我确实很好奇,你从前似乎都没有跟我提过,你会行兵打仗。”
龚玥玥沉默。
深受父亲的影响,她从来不觉得,一个女子该行军打仗,或许身为女人,最幸福的事,便是在她们如花似玉的年纪里,遇到一个她们真正所爱的人,然后相夫教子,平静地度过一生。
龚玥玥从来没有想过,要在战场上扬威,杀伐决断。
“怎么了?”赵长垣走过来,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如果我说。”龚玥玥抬起手来,眼里闪过几许忧伤:“我从来不想轻易夺人性命,你信,还是不信?”
“我相信。”赵长垣点头,近前握住她的手:“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我只相信你。”
“如果不是你。”龚玥玥轻声喃喃:“我绝不会这样做。”
说完,她转过头,朝屋子里走去,赵长垣默默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侧身坐在椅中,龚玥玥的脑海里不断闪过些场景——
“皇上,请听臣妾一言,不能派张将军出击西齐军队,他非莫家军对手。”
“你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皇帝一声震喝:“现在你该做的,便是回到你的沛芙宫去,好好等着朕!”
“皇上。”龚玥玥叩头及地:“您想做一个亡国之君吗?”
“胡说八道!”男人雷霆震怒:“朕怎么会是亡国之君?朕怎么会是?来人,把她拖出去,幽禁沛芙宫,无朕令谕,绝不许她离开一步!”
龚玥玥站起身来,推开宫人,最后看了那个男人一眼,眸中难掩绝望——这就是大德的皇帝,掌握整个大德生死存亡之人,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将把整个大德推进水深火热之中!
他沉溺于女色,歌舞欢宴,早已忘记了天下苍生。
昏庸无能,却又自以为是,难道她龚玥玥,如此年纪轻轻,便要因为这个男人,而葬送自己的一生吗?
不。
转过头的瞬间,龚玥玥眼中无声浮起几许绝决——或许,对她而言,这却是个摆脱牢笼的好机会。
郑云奕,龚玥玥从来没有爱过你,也从来不会爱你。
既然你以自己的固执,选择断送自己的江山,那么她就没有必要陪你送葬。
“夫人,请走好。”宫侍的声音小心翼翼中却透着几许嘲讽,冷得刻骨。
抬起头来看了眼天空,不知道雪花何时簌簌地飘落下来,转瞬将她的发丝染得雪白。
龚玥玥慢慢地穿过整座华丽的宫庭,听见雪在她脚下咯吱咯吱地响,心里一片空旷。
……
“捷报!捷报!”突如其来的喊声,将她思绪惊回,龚玥玥站起身来,走到门边,探头看出去,却见无数人正来回奔跑着,向赵长垣报告最新的战况。
“殿下,城外的军队已如潮水般退去,请殿下示下,是否要继续追击?”
“不。”赵长垣摆手:“传我的将令,立即收兵。”
仓阔将军满脸不解,显然极不赞同赵长垣的做法。
“那都是我黑夷的子民。”赵长垣双手撑着桌角,脸色铁青:“我如何能放任这种杀戮,在我眼皮底下发生。”
“可是……”仓阔面现迟疑:“不管怎么说,他们可都是敌对势力的有生兵力,倘若此时不一举而歼之,只怕将来会对殿下造成威胁。”
“行了!”赵长垣重重一掌拍在桌上:“你不用说了,出去!”
仓阔欲言又止,转头朝她看过来,显然是希望她能说上两句,改变赵长垣的决定。
龚玥玥却转开了头——原因无他,今日一切,已经大大超过她的本分。
战场杀戮,只是男人的事。
天色渐渐昏暗,城外的黑夷军收兵回城,大约是上苍眷顾,竟然无一死伤,城中人人高歌赵长垣的英明神武,却对黑夷大王之死毫不在意。
唯一清醒的,或者说并不觉得高兴的,便是赵长垣自己,他一个人在屋子里,不停地跺着步。
龚玥玥站起身来,端着一盏参茶,走到他身边:“先喝杯茶,歇息歇息吧。”
赵长垣停住脚,转头看她,眼里忽然燃起几许异光:“琼儿,难道你以前曾习过兵书?”
“那不是兵书。”
“那是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龚玥玥十分直接地回答道。
“因为这里的一切,注定了这样的结果——一个民族的文明是长久积淀的,而不是在短时期内形成,倘若所有人都习惯在强权下生存,那么没有强权,或许所有的一切都会失去秩序,反而变得比现在更糟糕。”
“可是。”赵长垣显然不赞同她的说法:“你并没有试过,怎么知道结果会如何呢?”
“那你是想试一试吗?”
赵长垣瞬间无言。
“你不敢试。”龚玥玥淡淡给出结论,虽然这样的结论让他们俩都有些不愉快。
“是。”赵长垣点头:“我确实是不敢试,但是……”
“但是什么?”
“总而言之,我觉得你说的话,过于绝对。”
赵长垣转开头去。
龚玥玥没有和他争辩,只因为有些事没发生之前,不敢你怎么争辩,都是无济于事的。
“至少,现在我们啼以自保。”龚玥玥淡淡地道:“倘若你真不想参与争位,那么现在的状况便是最好的——昨日一战,领兵前来的三位王子兵力受到折损,必定会受制于人,而你,会成为所有人争相拉拢的对象,不管任何一个人想取得王位,最后都会需要你。”
“这倒不错。”赵长垣点头。
“那,你有没有自己想支持的人,或者觉得,可以掌管整个黑夷的人呢?”
赵长垣没有言语,只是怔怔地出神。
“殿下,殿下。”葛黎忽然急匆匆地奔进来:“东纥和北鄂联兵而至,转眼便到了叶古河对岸。”
“什么?”赵长垣脸色顿变,唇角旋即浮起几许冷笑:“就这么两个不入流的小部族,也胆敢来袭扰我黑夷?”
“是,王子殿下,他们或许是不入流,可现在是我黑夷生死存亡之际,丝毫大意不得啊。”
“有多少人马?”
“河对岸黑鸦鸦一片,看不清楚。”
“禀告大王子了吗?”
“已经着人去禀报了。”
“那就是了。”赵长垣表现得很淡然,浑然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模样:“既然如此,那在这里等着便是,何必着急。”
“殿下?”葛黎显然相当意外赵长垣的反应。
“你去,传本王子的命令,所有人马驻守罗宣城,没有本王子的令旨,均不得迈出罗宣城一步!”
“是,王子殿下。”葛黎领命而去。
龚玥玥静静地看着赵长垣,一动不动。
“你瞧我做什么?”赵长垣瞥她一眼:“是不是觉得我有些冷血?”
“那倒不是。”龚玥玥摇头:“相反,我觉得你的作法很英明,很镇定,非常正确。”
“是吗?”赵长垣脸色这才微微地有了几许笑意:“看来朵儿也赞成我这样做——其实,我这样也是想为自己出一口气——凭什么争权夺利之时,他们只想到自己,而需要我时,便会以小利诱之,以武力逼之。”
龚玥玥沉默着,没有回答。
“今儿时辰也不早了,你快去歇息吧。”赵长垣朝龚玥玥摆手:“说不定明日大早,还有一场战等着我们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