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锦不疾不徐地应道:“不过夫人,您还是先回房吧。”
“张永。”龚玥玥坐在椅中,定定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男子。
“小的在。”
“还记得你对我说过的话吗?”
“记得。”
“这段日子,我对你好吗?”
“很好,多亏有夫人,小的才能活下来,夫人倘若有什么事,只管吩咐。”
“现在,你兑现诺言的时候到了。”
“夫人请讲。”
“你过来。”龚玥玥让他走到近前,将手里的绢帕交给他,看着他的双眼:“记住,我今日对你说过的话,只能你知,我知,世上绝对不能再有第三个人知道,明白吗?”
夜半更深。
龚玥玥换上一件轻便的衣衫,悄悄地出了房门,谁知道刚走到院门口,身旁突然多了一人,冷冷地道:“夫人,您这是要去哪里?”
龚玥玥站稳脚步,转头看时,却见是侍琴。
“你在跟踪我?”她眉梢微微朝上扬起。
“不敢。”侍琴的脸色很平静:“侍琴只是忠于自己的职责,如此而已。”
“忠于你自己的职责?什么职责?”
“侍琴不会允许,任何威胁到世子的事发生。”
“你觉得,我会伤害阿辰?”
“不然呢?”侍琴双手环抱在胸前:“有件事,夫人您最好弄明白,现在东元和黑夷,乃是敌对,而夫人,又是刚从黑夷回来……”
“你觉得,我会去找赵长垣?”
“小的可没有这样说过,只是现在是敏感之时,夫人还是安分守己一些比较好。”
“如果我今天夜里,一定要离开小院呢?”
“那也没什么,只要夫人留下一纸书函,就说是自行离去,之后无论死活,与院中之人毫无干连,即可。”
“你——”龚玥玥脸色气得铁青,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侍琴转头,很明显地,也不愿意再同她多说一句话。
“好,我写。”龚玥玥终于转头,回到屋子里,站在桌边提起笔来,却不禁一阵悲从中来,满眼泪水潸然而落——到此际方才明白,她龚玥玥这一生,也只在他的眼中重若千钧,对于其他人,不过是个障碍。
侍琴抱着剑,冷冷地站在一旁,似乎是存心要看她的笑话。
龚玥玥咬咬牙,终于提笔,在纸上写下几行字,搁了笔再次走出房间。
夜风冷寒,拂面而过,就仿佛是冷冽的刀锋一般。
走出小院的那一刻,她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以及……淡淡哀愁。
或许从此以后,她再不会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再也不会对他,造成任何的影响。
出小院后,见四周都是一片黑漆漆的树林,她并不识路,只能茫然地朝前走去,也不知道自己会遇上什么。
弯弯曲曲朝前走出一段,眼前的视野骤然开阔,龚玥玥的心这才慢慢地平静下来,坐在湖边,开始沉思自己的去路——他离开小院,其实是想去找那埋藏在金粼河里的秘密。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那条河里埋的东西,很重要很重要。
略略辨识了一下方向,龚玥玥加快脚步朝前走去,只是可惜她对这里的情形并不熟,走了很久都没能找到。
渐渐地,天边燃起几许微光,龚玥玥加快步速,终于穿过树林,继续朝前。
这一段路相当地荒凉,路上几乎不见什么人影,龚玥玥并没心思理会,加快脚步疾行。
终于,来到金粼河边,她先看看四周,虽没有人影,但是在大白天跳水找东西,并不是什么好事。
略一思索,龚玥玥走向旁边的农田,将自己隐藏了进去,然后继续整理思绪。
眼瞅着外面夜色渐渐地黑下来,龚玥玥才悄悄出来,慢慢朝河边而去。
小的时候,她有一位乳娘,是在河边村落里长大的,所以精通水性,龚玥玥也跟着她学过,从小并不畏水。
脱去长衣藏好,龚玥玥深吸一口气,跳进水里,急速朝水中游去。
本来是夜中,视物非常地不便,黑暗中根本看不清楚,龚玥玥也只能睁大双眼,继续向前。
“扑……”
忽然听得一阵水响,有什么东西打她眼前游了过去,龚玥玥没注意,继续朝前走,手臂上忽然一阵剧痛,像是被锐物扎破。
她用力一甩,将东西给扔了出去,继续朝前游,可是脸上挨挨挤挤,像是有不少游了过来,团团将她包围住,她实在没有办法,一步步退到岸边,双手攀住岸沿,登上上去,深深呼吸好几口新鲜空气后,她整个人恢复精神,定睛往水里瞧去,却什么都看不清楚。
没有想到事情如此不顺利,倒是让她颇觉棘手。
……倘若有人替她将那些怪鱼引开,事情或许就好办得多了。
只是在这荒郊里外的,谁能帮她呢?
思来想去,她只能打道回府。
只是小院那里,暂时不能去,龚玥玥在这世上,又是只身一人,可是她心里却觉得格外地安静。
她突然觉得,自己骨子里有一种奇异的向往——倘若离开阿辰,她又会过上怎样的生活呢?是流离失所,还是碰上一些她难以想象的事?
不过,现在离开阿辰,她倒也有独自存活的可能,因为她身上的钗饰,随便一样也可以卖出很高的价,只是先要找个地方安定下来。
天色微明,她先找了个包子铺,胡乱吃了些东西,然后又找了家又破又旧的客栈住下,去当铺当了一对耳环,买了两件破衣服,以及一大包馒头。
她决定今天夜里,再去护城河一次——试试如果把面包屑扔进河里,效果会怎样。
想到这些事,龚玥玥心里不禁有些兴奋,然后转身往客栈的方向走,谁知道离客栈还有一段距离,却见一支队伍从城门的方向冲来,个个行色匆匆,她赶紧让到道旁,看着那一列人马飞奔而过。
“老板,他们是——”
“哎。”老板长长地叹口气,重重摇头:“国君下令迁都,城里那些有钱人都走了,只怕受到牵连。”
“那老板,你们也会走吗?”
“不会。”老板摇头:“我们本来就是穷困的老百姓,家无余产,哪里折腾得起,不过是活在这世上,混日子罢了。”
她再没有言语,独自一人上了楼,坐在桌前,直等到夜色再次昏暗下来,方才拿着自己的包袱出门。
最近赫都人心浮动,对于与自己无关的事,任何人都是高高挂起,这倒是方便了她行事。
来到河边,龚玥玥做好准备,刚要扎进河水,却被一只有力的臂膀给拉住。
“阿辰?”虽然是吃了一惊,龚玥玥的心却很快镇定下来。
“我来。”他不由分说地夺走她手里包袱,扑通一声跳进水里,龚玥玥立在岸上,呆立小片刻,方才也进了水里,跟在阿辰身后朝前游去,她看着他将鱼引开,然后加快速度游向河心。
河底堆积着许多废弃之物,还有白骨,龚玥玥强忍不适,用手里的小棍子拨开废物,仔细地寻找着,忽然,棍子触到一个硬梆梆的东西,她浑身一震,赶紧把那样东西给刨了出来,着它急速游上岸。
空中乌云迷布,几许淡淡的光投下来。
在她没打开盖之前,盒子已经被一只手抢走。
“你——”
“回去再看。”他拉起她的手,语音坚决,不容置疑。
“我不能跟你回去。”
“你说什么?”他的眉梢立即扬了起来。
“国君准备迁都,我想知道你准备如何做?”
“我会留下来,和赦都共存亡。”
“你——”龚玥玥不由吃了一惊:“这可是和国君公然对抗,倘若他不给兵力,或者不给你补给。”
“这不是一个女人管的。”他冷冷地打断话着,拽着她继续朝前走:“一个聪明的女人会懂得,她最应该做的,便是守在她丈夫身边。”
“不!”龚玥玥突然用力地,挣脱他的手。
“你。”阿辰转头,惊怔地看着她:“龚玥玥你要做什么?”
“我不会跟你回去。”龚玥玥语气无比坚决:“我绝不会再做一次亡国之女。”
“亡国之女?”阿辰一脸冷然:“你就如此确定,东元会亡?”
“我的预感很不好。”看着他的双眼,她一个字一个字地道。
“你的预感?”他再次上来抓住她:“走吧,不要犹豫了。”
“你听我把话说完!”龚玥玥加重语气,突兀地大喊道:“我就算不怕死,也愿意跟着你在这儿一起死,可你难道想想其他的人?想想这件事会有什么栗的后果?”
“后果?”阿辰眼里闪过几许惊异:“我以为,你并不是一个在乎他人死活的人,怎么,现在你倒替他人担起心来?”
“我只是不想牵连更多的人。”龚玥玥的脸色像冰一样冷。
“嗯?”阿辰的眉梢挑了起来:“什么意思?”
“带着我,对你而言是个累赘。”
“累赘?原来你是这样看待自己的?”
“我不喜欢死亡,不喜欢灾难,不喜欢寄人篱下那种卑微的感觉你知道吗?”
“寄人篱下吗?原来你在我身边,竟然是这样的感觉?是我让你不愉快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