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那胡巍刚刚站定,便单膝跪地像皇帝大声说道:“启奏皇上!微臣刚刚得到探子回报,辽国大将耶律休哥,正招募二十万大军,准备向我沧州,柳州一带进发。
皇帝一听这话,心都凉了半截:”什么?此事当真?“
胡巍点头道:”千真万确。微臣的数十名密探,刚才同时向微臣密报此事。“
皇帝的身子微微向后靠去,抿着嘴一言不发。
潘竹青此时也开口道:”启禀皇上,其实微臣今日到来,也是为了此事。“
皇帝看了看胡巍,对方只知低着头闷不吭声。他只得又望向潘竹青:”怎会如此?辽军不是一蹶不振了吗?“
潘竹青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脸,望了望跪在地上的胡巍。
皇帝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将胡巍打发出去。
潘竹青这才不急不慢的对皇帝说:”启禀皇上,辽国人之所以偃旗息鼓了一阵子,想必是忌惮我朝边关防御实力。他们之前屡屡进攻,却屡战屡败,实际上消耗巨大。如今再敢来犯,恐怕。。。。。。”
“你快说下去。”
“恐怕是与赵长垣谋逆一事有关。”
皇帝愣了半晌,随后有些难以置信的说:“荒谬,以你之见,辽国人就单单怕他赵长垣一人?”
潘竹青却淡淡一笑:“皇上,这并不奇怪,就像先前我朝将士,听闻耶律休哥的名号,也都会胆寒一样。对于这一点,微臣也相当不忿。打仗的不是赵长垣一人,微臣的弟弟,也为边关安定立下汗毛功劳。可名声,全都算在那赵长垣一人身上。”其实还有半句话,潘竹青藏在心里没说出来——“他名气如此豪迈,不都是皇上您老人家一手造成的么?”
皇帝紧锁着眉头,背着双手离开龙椅,在潘竹青面前踱来踱去。最后,忽然望着对方,语气坚定的说:“如此说来,朕倒要瞧瞧,没了赵长垣,是不是咱们的士兵都不会打仗了!即刻传你弟弟入宫,朕要授予他诸卫大将军一职,替朕领兵迎战!“
话音刚落,潘竹青“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请皇上恕罪!”
皇帝一头雾水:“爱卿何罪之有?”怎么要重用他弟弟,他倒反而又有意见了?
潘竹青并未起身,而是依旧匍伏在地,诚恳的请求道:“微臣恳求皇上收回成命,另择他人领兵出征。”
皇帝不解的问:“你这是何意?难道还对你弟弟没信心不成?“
潘竹青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忧惧惶恐:”皇上,不是微臣对景元没信心。而是倘若景元真的率军出征,必死无疑!“
皇帝有些不耐烦,坐回龙椅,摆了摆手道:”好了,你别卖关子,一次性把话给朕说清楚。“连日来心思过于烦躁,今日又听闻如此噩耗,他只觉得心跳狂乱,太阳穴抽抽的痛。
潘竹青跪在地上,陈情道:“回皇上。微臣认为,敌军如何神勇根本不值一提。他们有他们的虎贲之士,我们也有我们的金戈铁马。”
说到这儿,他稍作停歇,小心的抬起眉眼看了看皇帝的表情,发现对方微微点头,似乎对他的说法并无异议,便又接着说下去:“可论起战争胜败,关键要素有三,那便是天时地利和人和。如今我军在天时地利方面的条件,跟辽军不分伯仲。但差别,便是那人和。“
潘竹青眉头微蹙,面露忧色:“赵,杨,曹三家本就交情深厚。此次赵家身败,杨曹二位将军心里恐怕很不是滋味。由人思己,只怕他们会认为,正是因为赵家太出风头,才会弄得今天这番田地。如此一来,打仗时畏首畏尾也不一定。说到底,最后受损的,还是大宋的江山社稷和黎明百姓而已。”
皇帝双手伏案,黑着脸把潘竹青刚才说的林林种种,在脑子里琢磨了好几遍。最后,有些无奈的问:“那么依你之见,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可赵长垣兵权独大,对朕的军队有如此巨大的影响力,这叫朕……”
他没说出口的话,潘竹青了然于心。在心中不由得冷笑一声,表面上却没表现出半分。“皇上,依臣愚见,其实没必要将赵家人赶尽杀绝。赵雄近两年来早已退居堂后,在军中的实际影响力,与赵长垣根本无法比拟。可倘若皇上留住他的性命,就等于留住了大半军心。其中得失,还请皇上三思。”
“至于赵长垣”说到此处,潘竹青故意停了片刻,在皇帝急切的眼神中,才笑着说下去:“除了也就除了。”
“啧……”皇帝有些不解其意。“你刚刚不是说,若没了他,军心动摇,连仗都打不成了吗?”
“对于这一点,微臣有一计,可替皇上解忧。”
“爱卿请讲!”
“皇上有所不知,景元府上有一管家叫方知文。长相与赵长垣有八分相似。皇上可以放心处置赵长垣这一大患。再将这方知文乔装一番,夺去帅印,只授他个军师一职,跟随主帅出征。这样一来,不仅可以稳住大军,还能让赵长垣这个光环自然而然的退下去。”
皇帝皱着眉头想了想,最终点了点头,说道:“此计甚妙。不过……如何能瞒过赵雄夫妇?”
“既然发配到边疆去,又是戴罪之身,那必然有好些日子不得与家人相聚。等到边关战事稳定,我军新主帅可以独当一面,威震三军时,再寻个由头,宣称赵长垣暴毙了即可。”
听潘竹青安排的头头是道,皇帝这才舒展了眉心,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可还是不忘叮嘱了一句:“朕,已然在众臣面前下令处斩赵家众人,所谓君无戏言,要如何将局面化解的圆满些,还得由爱卿多费些心思了。“
潘竹青伏地回道:“臣必定不会让龙颜受损。”
看他说的如此轻描淡写,皇帝有些好奇:“哦?你打算,怎么做?”
潘竹青抬起头,正色说道:“臣记得,赵家有两块丹书铁劵。”
“嗯,朕记得。一次是赵雄的父亲,在玉门关外连斩辽国十四名大将,回朝后,先帝为鼓舞士气,赏赐给他的。还有一次……”皇帝没说下去,脸上浮起一层极为复杂的神色。浑浊的眼中,似乎有薄如白羽的雾气蒸腾起来。
潘竹青望着他的脸,轻轻摇了摇头,一边的嘴角泛起一抹凉薄的笑意。随即又说道:“皇上可用这丹书铁劵作为名头,光明正大的撤了赵家死罪。既可以向天下人显示皇上的宽宏大量,还可以趁机夺了他们手里的兵权。如此,便可圆满解决了。”
“你觉得,朕是不是……是不是应该放他一命?”说这话时,皇帝始终望着桌案上的砚台,表情凝重。
那日赵长垣一身是血,挡在他内殿门外的情形,似乎在他眼里越来越清晰。
潘竹青低下头,忍不住又轻笑一声,随后对皇帝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那就要问问皇上的心,是当下想要放过他,还是能永远的放过他了。”
皇帝怔在当下,凝重的神色随着时间的爬过渐渐转化为坚定决绝。最终,抿了抿嘴角的最后一丝柔软:“杀了吧。”
潘竹青接了皇命,起身告退。刚走出几步,就听闻身后穿了一句微弱的问句——“他们家既然有两块免死金牌,可为何事到如今,还只字不提呢?”
潘竹青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皇帝,昏暗的阴影将他整个人笼罩在怀抱中,遮住了他此刻所有的神情。“也许,他们比谁都清楚,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个道理吧。”
回忆撤出思绪,潘竹青走出刑部大牢,来到朗月繁星之下。他觉得很疲惫,从来都没有如此疲惫过。想来,从昨日到今天,他连一秒钟都没能睡过。
为了摆脱浑身的酸乏和精神上的困顿,他转了转脖子,又伸了个懒腰。可就在他将脸瞥向一边时,瞧见了一双满含怒气的眼睛。
他毫不在意的转过脸,抬腿便要走。可那人却闪身拦在他面前。
“萧大人,你有何贵干?”他面无表情,懒洋洋的问对方。实际上,他也确实没了多余的精力来应付这个萧隽。
“我来看望赵将军,可那侍卫说,从现在开始谁都不准再见他?还说是你下的命令!”萧隽气得脸部微微抽搐,恨不得一拳朝潘竹青砸过去。
“看望?”潘竹青不由得笑了起来。可随即冷下脸来问道:“我看你是想劫大牢吧?”
“你!你血口喷人!”萧隽立刻就跳脚了。
潘竹青见他气急败坏的样子,语气轻蔑的说道:“呵。那你每天把人家对你的恩义挂在嘴上,如今他身陷鬼门关,你却连劫大牢的胆子都没有。你有什么脸去看人家?我要是你,一头撞死在这里了。”
萧黑炭被他这么一激,想都没想,立刻炸毛:“谁说我不敢?”
“哦?”潘竹青歪了歪脑袋,眯着眼睛望着他。
他这才恍悟自己被对方耍了:“你,你设计我!”
潘竹青漫不经心的说道:“我没空设计你。你要在这里罚站随便你,我要走了。”
没走出几步,便听得后面一声哀怨的吐槽——“你这个卑鄙的家伙,云儿真是有眼无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