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想过,将冉晴带走算了,管他什么明教,什么百姓,通通跟我无关。反正都不是大宋子民。等辽军真的打到咱们边境,再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也总好过在这里憋屈着。可看着这些年轻人,我真的不忍置身事外。”曹瑞说到最后,眼圈有些微红。望向赵长垣时,他也是一副深有感触的神态。因为他也见识过,当这些人的信仰遭到挑战与破碎之时,是如何不惜一切奋力维护的。
龚玥玥也是动容万分:“曹大叔,我们共进退!”
忽然一个小身影窜到他面前,举着一个酒囊对他嬉皮笑脸的说:“我找了好东西,稀不稀罕?”
他接过龚玥玥手上的酒囊,朝那两个士官定定的望了一眼,便向空旷的沙地走去。
龚玥玥跟在他身后,还不忘嘀嘀咕咕的劝慰他:“你别这么沉不住气,现在这节骨眼上,可不能内讧的。”
他陡然停下,回头问她:“说实话,你觉得那些人傻吗?”
她一时语塞,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他便苦笑了一下,自顾自的说下去:“也对,都不知道为了什么,就把自己的血洒在这一地沙子上,风一吹什么也没了!”
龚玥玥很少见到恶少脸上会有如此抑郁低落的表情。她知道,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师父正深陷险境。更是因为,即使他名义上与明教无关,可无论如何,那些奋战在第一线的勇士们,都算的上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同门。这种归属感,在平时或许不太能显现出来,可是在遭遇危机之时,会被人的潜意识发扬光大。
她走到一棵枯树旁,席地而坐。随即,捧起一抹沙在手里,看着它们从指间滑落。一句电影里台词从记忆中显现,又被她喃喃自语般念出声来:“我身在炼狱留下这份记录,只希望家人能原谅我此刻的决定,但我坚信你们终会明白我的心情,我亲爱的人,我对你们如此无情,只因民族已到存亡之际,我辈只能奋不顾身,挽救于万一,我的肉体即将陨灭,灵魂将与你们同在……”这句台词出自电影《风声》。
抬头看向恶少时,他眼中有惊异的神色闪过,可随即便又转向释然。她带着一抹浅笑,平静的说下去:“我在戏里听到这段词的时候,激动的泪流满面。这世上从来都不缺乏信仰,缺的只是能够敢于奋不顾身守护信仰的人们。所以,我不觉得他们傻,为了尊严和信仰付出一切,虽然惨烈,却也是值得我仰望和尊敬的。”
恶少始终怔怔的望着她,平静的脸上却隐藏着翻云覆雨的情绪变化,听她说完。若有所思的傻站了几分钟,忽然丢下酒囊,大步朝她走过去。
龚玥玥被他这一惊一乍的举动吓了一跳,赶紧从地上狼狈的站起来:“你干嘛?”她没觉得自己哪句话触怒了他呀?
恶少的脚步,在她面前两三步时赫然停住。可表情依旧让她匪夷所思,说出的话更是让人摸不到头脑:“在这个世上,我有亲人,有兄弟,也有爱人,可不知道为何,我时赵觉得无可救药的孤独。”
她紧张的吞了吞口水,往后退了几步,却撞到了枯树上。“你……什么意思?”
“我时赵觉得自己,根本不属于这片天地,与所有人格格不入……直到认识你。”他说的格外认真,丝毫没有往日的戏谑和玩笑感。
龚玥玥真的是吓坏了,也尴尬坏了。杏眼圆瞪,双眉倒竖朝他吼道:“你别乱来!我相公会杀了你的!你小心我回去告诉若桐!”
忽然,他咧嘴一笑:“不如……我们结义好不好?”
“嗯?”她掏了掏耳朵,想挺清楚他的话。
“你想做姐弟还是兄妹都可以。”他虽然笑容有些欠扁,但语气和态度却异赵认真。“说真的,人生难得遇到一个知己。你也不用误会,我对矮冬瓜没有那方面兴趣。”
两秒钟的沉默之后,便是龚玥玥惨烈的怒号:“你作死是不是,你再说一句!你才是矮冬瓜,你全家都是矮冬瓜——”随着这句话脱口而出,脑中一个个鲜活的形象闪在眼前。至少一米八的潘太师,接着是比赵长垣还高一些的潘竹青,接着是高她龚玥玥半个脑袋的杜若桐……
一声声悲哀的哭诉响在她心里:“嘤嘤嘤,被这家伙歧视了。好歹曾经也是被叫了好多年大长腿姐姐的人啊……杨依依你小时候就不能多吃点牛肉,多喝点牛奶,多做做运动吗?嘤嘤嘤……”
“从此以后,与潘景元结为兄妹,有福我享,有难他当。无论我贫穷还是遭难,都不得背弃。如违此誓,天打五雷轰!”
说完,她得意洋洋的挑了挑眉毛。恶少倒是个不拘泥于形式的爽快人:“行,哥哥能容得下。”随即,拿出一只尖头暗器,揪住她的爪子就豁了一个芝麻大的小口……
“啊——疼啊——”她气急败坏的哭号,虽然并不算疼,可也流血了不是吗?这得吃多少鸡蛋才补得回来啊?欸,他居然还把血挤进碗里,多浪费……等等,不是要喝下去吧?!
“干。”他将一只滴入两人鲜血的碗递给她。
“干~”她苦笑了一下,最后捏着鼻子闭上眼睛一饮而尽。
腥烈的味道一入喉头,便窜入心肺。不得不说,这种感觉虽谈不上美味,却有着无法言喻的温暖。或许就因为如恶少所说,人生难得觅得知己。
摔破了酒碗,龚玥玥便伸手问道:“就这么结拜了?你这个当哥哥的,连个结拜礼都没有吗?”
恶少抱起胳膊笑着问:“你想要什么?”
她思索了片刻:“唔……我暂时想不到……”
“过了这村可就没了这店。”
“除了要我相公平平安安的活着,要我孩子健康快乐的长大,我还真没啥想要的了。”
恶少被她说话时脸上的满足与期盼深深的打动了。他立刻想到了身在沧州的妻子杜若桐,想到离别时,她强忍着眼泪的模样。忽然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他心中响起,只要妻子平平安安的活着,孩子能健康平安的出生长大,他似乎也别无他求。
窸窣的脚步声扰醒了两人的沉默,回头便看见几个抓来的马贼正诧异的望着他们二人。“鬼鬼祟祟的做什么?”恶少冷声问道。
“没……没……”马贼们不懂汉语,可就像1世纪几乎每个中国人都会说“NO”一样……
傍晚之时,陆冉晴与林凡赶到曹瑞的帐篷外与赵长垣众人相聚。见到师父依然健硕硬朗,只是眼神略显疲惫,恶少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赵长垣将心中对策与众人一说,立刻遭到陆冉晴的反对:“什么?要我们放弃总坛?那绝不可能!”
曹瑞软言软语的说:“冉晴,其实兆儿说的有道理,一来咱们守不住。二来,也没这必要把明教的弟兄们都搭进去。”
何勇的则是:“咱曹老爷子莫不是有神马把柄被这娘们抓住了吧?”
惟独恶少,此时可没心情和他们眉来眼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晴姨您这是何苦呢?”
陆冉晴将脸瞥向一边,似是不打算再讨论下去。林凡见气氛尴尬,便起身拉起恶少,又对龚玥玥何勇招了招手:“欸,你们小孩子不懂事别插嘴。出去出去……”最后只留下曹瑞,赵长垣与陆冉晴在帐中商议。
走出帐篷好几十米远,恶少才不解的问林凡:“师父,您怎么不帮着劝劝?非要在这儿陪葬吗?”
龚玥玥也跟着帮腔:“就是啊,我也觉得我相公说的对,反正都守不住,不如保留实力,日后再战咯……”
林凡停下脚步,回过头面露忧虑的说道:“你们这就有所不知了。这座塔下,埋的都是历任教主和历任护法的遗骨。”
此话一出,恶少与何勇倒是哑了火,但龚玥玥还是一脸疑惑:“那……怎么埋进去的,就怎么请出来好啦。这……很难吗?”
林凡叹气道:“并不难,塔底有个密室,只要打开一扇石门,就能把遗骨请出来了。”
龚玥玥恍然顿悟:“关键是,打不开那扇石门。”
林凡不由得赞叹:“啧啧啧,这丫头真是机灵啊!一点就透!”
她神气活现的晃了晃脑袋,恶少笑着说:“师父您别再夸她了,她够得意的了。”
林凡也无心过多玩笑,正了正神色道:“言归正传,那扇石门的机关密匙,被姓顾的带走了,如今他投靠了辽军,所以倘若真的把这宝塔让出去,恐怕列祖列宗的魂魄都无法得以安息了。”
话已至此,潘,龚,何三人全都沉默了下来。这确实是无法忽视的问题。死者为大自不必说,谁也不愿把自己家祖坟给宿敌刨了去。
曹瑞那拥挤破烂的帐篷里,赵长垣还在苦劝着陆冉晴:“晴姨,我知道您的苦衷。可事实上,以目前的状况来看,即使拼掉最后一个人,咱们还是守不住这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