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九忍不住规劝他道:“少……少爷,您又不是大夫,您就算去了,也帮不上忙啊。”再说了,他们也丢不起这个人不是吗?他潘竹青喜欢龚玥玥的事情,似乎暗地里传的人尽皆知,人家替别的男人生孩子,他跑去陪产,多尴尬呀!
潘竹青对他的劝说表现的特别不耐烦,自己这是在下命令,又不是征求他同意。“哪儿来这么多废话?把心思多用在正事儿上吧。”
“是。”薛九嘴上是应了,可还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潘竹青也随着他叹了口气:“我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除了她说过的恐惧以外,他执意要在那一天登门造访,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有些残酷的事实,需要我亲眼见证才能做个了断。倘若我死心了最好。倘若还不死心……那就别怪我一条路走到黑了。再这么拖下去,对谁都不好。”
薛九这才理解了他:“属下明白了。”或许他是对的,或许这是他下决心放手的机会。懂得自我救赎,他还没有为女人失智。
她时赵想起他来沧州之前,急切期盼她同行时的样子。“你临盆之日,不希望我陪伴你左右吗?”她很显然是希望的。否则她不会抛下洛阳城繁华舒适的生活,不辞劳苦的跑来这随时战火纷飞的边境城市。不愿他失望是一个因素,更大的动力,是源自于她自身对他的渴望。
她曾经一度自责,自己对丈夫的感情,似乎并没有丈夫对自己的感情深。可事实并非如此。她这个来自1世纪,思想开放,性格坚强独立的女孩,正一点点变的依赖,变的柔软,变得不再喜爱自由……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对他的爱情,远比她想象中要深厚的多。
当然,这并不是说她以往对江浩然的感情就不够深。她曾经在网上看过这样一句话——女人选择什么样的男人,就等同于选择了什么样的人生。这句话,正好可以拿来说明她的感情世界。
与江浩然相恋,她总是在不断的变强,变得越来越配得上他,让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自己。这种下意识的自我提升,自我磨练,使得她坚强独立,永远自信满满。
可是自从她身边的人换成了赵长垣。她忽然发现,自己修炼了一身的坚硬武装,正被他的柔情蜜意,或者也可以说是死缠烂打胡搅蛮缠,一层层剥落。等她意识到时,已经全身心沦陷。因为她感到,两个人就这么懒懒的相爱,无忧无虑的相互纠缠,不去刻意追赶,刻意逞强,刻意独立的感觉实在是太享受了。
只是命运似乎总要和人开玩笑。就在她褪尽铅华,只想乖乖的躲在他羽翼之下,为他生儿育女,做他的小女人时,他却人去楼空,只留下一屋子美好的承诺,一双凶恶狰狞的眼神,和一张对她只字未提的“家书”。
但她清楚的知道,无论他现在人在何处,无论在他身上发生了多大的变故,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为了她。所以即使她很伤心,却丝毫也不怨恨。
她算是个善于自我调节的人,并不会甘于让自己沉沦在痛苦之中。每当她感到恐惧,感到伤心绝望时,她都会用一个声音,一副画面来激励自己。那便是知道她怀孕的那天,他喜极而泣的样子。
“娘子……我们有孩子了,我要当爹了!”
他当时的表情和举动,深深刻在她脑海里,或许这一生都不会忘记。她记得他当时眼圈粉红,眼角还挂着泪珠子,可从他的语气和眼睛里,她看到了他从未有过的快乐。
她如今的每一天,都由恐惧孤单的清晨开始,最后借由甜蜜回忆的夜晚结束,如此反复,她时而希望她最怕的那天赶快到来,时而又希望能再拖一拖……
还是这样一个看似平凡的清晨,由于从夜里开始飘起了小雨,天气还算舒适。龚玥玥被门外的一阵说话声吵醒。
“少爷,您早饭吃过了吗?”这是田海的声音。
“没有,今儿起迟了,来不及了。”
“要不给您带点干粮,免得路上饿。”
“我已经揣了两个包子。”
迷迷糊糊中,这样的对话让她觉得十分熟悉。丝毫没顾得上考虑,她急急忙忙的下床,急急忙忙的披了件单衣,又急急忙忙的推门而出……由于挺着大肚子,她这一系列高难度动作,折腾出她一身的香汗。
眼前这场景,是她所熟悉的。田海拿着扫帚拨弄着地上的落叶,而面若冠玉的“少爷”精神抖擞,官服加身,撑着伞立在他身旁。
“相公!”她脱口而出,激动的满脸通红。
“夫人,这么早就起来了?怎么也不多睡会儿?”方知文转过脸望向她,投来的目光虽然算的上温和,却毫无感情。
龚玥玥立刻就知道自己糊涂了,失落与失望之情涌上喉头,险些哭出来:“你要去应卯了?”
方知文发现她脸色奇怪,关切的问道:“是啊,夫人您不舒服吗?脸怎么这么红?”
“没事,大概是天太热了,你去吧。”这夏天的尾巴,本该是闷热的,但她心中的悲凉却难以抑制的弥漫到了全身。
方知文知道她大概心情不好,可他也清楚自己的身份,怜香惜玉这种事情怎么也轮不到他,还是做好自己的本分要紧:“那我去点卯啦。”
龚玥玥倚在门框上,无力的点了点头。眼看着这个“克隆人”的背影越走越远。
田海将她的神色举动全都看在眼里,轻声问了句:“少奶奶,您……想少爷了吧?”
即使答案已经在她脸上写的明明白白,可她如今心情糟糕透顶,哪里会肯在嘴上服软:“谁想他了?他个白眼儿狼,我干嘛要想他?”说完,抱着肚子关门进屋去了。
没过多久,小梅来到门外轻轻叩门问道:“小姐……您是醒着,还是又睡了?”
“醒着,进来吧。”
小梅端着早饭推门而入,就见龚玥玥穿戴整齐托着腮帮子坐在桌边发呆。“我听田海说您起了,还想说您哪能这么早就起来呢!”
她叹了口气,嘟囔了一句:“还不是他跟方知文一大早就在我门口叨叨呀,吵死了。”
小梅一边将早饭安置在桌上,一边笑着说:“小姐这就嫌吵啊,等过几天,府里多了两个娃娃,不分昼夜要奶吃,那您怎么办呐?”
她接过筷子,没滋没味的吃了口小菜,随即不正经的回道:“放心,我会弄两耳塞子。”
小梅惊讶道:“哈?您不喂啊?”
“不喂,谁爱喂谁喂!”
在小梅的眼里,天下哪有狠心的娘?尤其是龚玥玥这种刀子嘴豆腐心。“小姐您真会说笑。像您这么嘴硬的,到头来,肯定是最疼娃娃的。”
龚玥玥吃了几口粥,又叹了一口气:“是啊,不像那种嘴巴抹了蜜,关键时刻却撩挑子的坏蛋。”即使她并不怨恨,可她就是想骂几句出出气。否则她这紧张焦虑加失落的坏情绪,就快把她整个人弄疯了。这就类似于很多生过孩子的妈妈说过,若生产当时孩子爹在身边,可能会忍不住动手把他掐死是一个道理。
话音刚落,小梅还在无言以对之时,门外响起了一把熟悉的嗓音:“准妈妈这是在耍性子么?”
龚玥玥不用抬头看,便认出来人是六姨。“你来啦?你婆婆的身体怎么样了,好点儿了吗?”这些日子,六姨一直住在韩诚烈的娘家帮着照看生病的婆婆。
“还那样,我就是看这几天你可能要生了,抽空过来看看你。”说着,她拖着自己那条每逢阴雨天便隐隐作痛的腿从门口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龚玥玥一听这话题,就头皮发麻:“哎哟喂,别提这事儿。我紧张。”
六姨被她夸张的表情逗乐了:“傻妞,都什么时候了,还紧张呢。我告诉你啊,现在呢,你就要保持平静,要全身心放松,要享受做妈妈的过程。”
龚玥玥也被她逗乐了:“得得得了吧,你生过吗?说的好像过来人似的。”
她撇嘴笑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
龚玥玥捏了一把她的鼻子:“谁是猪?”
“怎么,你不知道今年是猪年么?”
龚玥玥这才恍然大悟,她这“方外人士”,连如今是哪一年,哪个属相都没搞清楚。或者说她压根没在意过。“啊,我才知道。难怪这么能吃,原来是两个小猪仔……呃……诶……”话还未说完,便皱着眉头吃痛的哼了一声。肚子里的两个“猪仔”似乎对她的说法很不满意,对她踢出了强烈抗议。
六姨咯咯的笑了起来,有些幸灾乐祸的调侃她道:“嘿嘿,发脾气了吧,踢你了吧。别以为他们啥都不知道,娃娃们可小气呢。你说他们坏话,他们都知道的。”
她却不以为然的歪了歪脑袋,摸着肚子说:“我家宝宝才不会跟我置气呢。我们娘儿三命运可够坎坷的,被爹爹置之不理,相依为命的过到现在容易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