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竹青当然也不例外:“我不是同情他,他确实该死。只不过你别忘了,真正的凶手还在暗处逍遥。如今咱们这是间接给凶徒加了层金钟罩。恐怕他们日后只会更加猖狂。怪只怪姓钱的这帮人逼我兵行险招,实在是愚蠢又可恶。”
薛九听后点点头,也觉得他的忧虑颇有道理。“这倒是……那这案子咱们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潘竹青斩钉截铁的说:“查,当然查。一定要把真凶给揪出来。”
薛九想了想,随即问道:“会不会是赵长垣那小子干的?”
“不会。”潘竹青回答的很干脆,又低下头盯着棋局。
“他不是被明教的人控制了么?”薛九对潘竹青的反应大为不解。赵长垣明明出现在现场,可潘竹青似乎就没怎么怀疑过他。
潘竹青捏起一枚黑子在手里摩挲把玩:“明教那帮人如此痛恨赵雄,若真指示他这么干,就绝不会要他毁尸灭迹这么麻烦。反而会做的人尽皆知,让他毫无退路才对。这就是我为何没有费心思去调查他的原因。”
“那咱们干吗不干脆推到他头上得了。”薛九脱口而出,可说完便后悔了。若能这么干,潘竹青会等到现在?还不是因为那宝贝潘景元以命相护么?“哦,属下糊涂了。”
潘竹青倒没在意他说的这些糊涂话,而是抬起头,眨了眨有些狡黠的双眼对他说:“这样,你暗中帮我调查一个人。”说完,顺手折下眼前的树枝在地上写了个字。
薛九大吃一惊:“少爷怀疑他?”
潘竹青扔下树枝,面色沉静的说:“这家伙的存在,始终让我觉得有些奇怪。至于怪在哪里,我暂且没头绪,你先暗中查着,但是记住,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是!”薛九应了一声,可随即便有些泄气的埋怨了起来:“唉,本还以为形势对咱们越来越有利了呢。听少爷这么一说,薛九又有些茫然了。”
潘竹青见他如此沉不住气,禁不住笑了起来:“你不必这么郁闷,形势确实对咱们越来越有利了。该来的人不是都要来了吗?”说完,落下手中黑子。“棋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第二天早饭时,刘氏便将赵长垣派人捎来的纸条拿给了龚玥玥。
小小薄纸,黑字一排,却让小丫头瞬间雀跃了起来:“这是相公的字?这真是相公的字?相公回来过?相公在哪儿呢?”
刘氏赶紧无奈的拉回准备夺门而出的龚玥玥:“丫头丫头……诶诶诶,丫头,别这么激动,听娘说,兆儿没回来过,你安心吃你的早饭。”
可龚玥玥哪里肯死心:“那这是……”
“这是你爹昨儿个去军营的路上,有个乞丐塞给他的。”
龚玥玥听了婆婆这话,更是大为不解:“乞丐?我相公莫非加入丐帮了?当叫花子了?”她昨天豪言壮语的承诺过,即使他以后当樵夫做渔民,她也心甘情愿,可这做乞丐嘛……还真是出乎她的意料,挑战了她脆弱的神经。
刘氏哭笑不得的搡了她一下,没好气的说:“丫头尽胡说,他要是当叫乞丐,那你肚子里的是什么?小叫花子啊?他可能是有要事缠身,才会托人给你爹带信儿报平安的。至于那个乞丐,你爹说大概是掩人耳目罢了。”
“哦,也对。”龚玥玥挑了挑眉毛,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确实荒谬又可笑,又不是拍射雕英雄传……
放下这些天马行空的思绪,她摊开手中的纸条,默念了起来:“安,双亲勿念,务必珍重……安,双亲勿念,务必珍重……双亲勿念,务必珍重……没有了……”反反复复的默念之后,她也将纸条翻来覆去的看,想从中找到一字一句,哪怕一个标点符号是关于她龚玥玥的……可结果令她很失望。“娘,是不是还有什么爹忘了给您?”
刘氏没看出她脸上的失落,一边吃着粥,一边耸肩说道:“没有啦,就这纸条。”
“是吗?可小梅真没看出来……”不但小梅这么想,就连傅雲也发现龚玥玥确实有些忧郁。
龚玥玥没再搭腔,自顾自的慢步朝前走着,一路上用手拨开挡在面前的枝枝叶叶,就像企图拨开心中烦闷的情绪。可就像这小径两边没完没了的树枝一般,她的情绪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他活着,她很高兴。他知道给家里保平安,证明并无完全丧失心性,她更加高兴。只是……她心里似乎有一块酸楚的阴影无论如何也忽略不掉。
终于,她停下脚步低头望着自己滚圆的肚皮,语气幽怨的问了一句:“你们说说看,我家相公会不会不想要我了?”
傅雲无奈的摇摇头没说话,小梅激动的反驳她:“小姐您胡说什么呀?”
“那为何我刚醒,他就要杀我?好不容易来了点消息,却对我只字未提?”说到这儿,她才慢慢转过身,面对着小梅与傅雲。
小梅握住她的小胳膊,软语安慰道:“小姐别胡思乱想了,姑爷这么喜欢您。他就算不要所有人,也不会不要你的。”
赵长垣临去大漠前对田海两夫妇交代的话,今时今日仍旧让这两人唏嘘不已。小梅时不时搬出赵长垣来与田海赌气:“人说物似主人型,你怎么连你家少爷十分之一都不如?”然而田海也不是吃素的,立刻会搬出龚玥玥轰回去:“人家少奶奶过门儿才几天,就给少爷怀两孩子。人都说物似主人型,你怎么到现在一个都没有?”
不过这些都是***,就算赵长垣当时表现的再感天动地,龚玥玥却并不知道。她刚睁开眼睛,面对的便是赵长垣狰狞的目光和冰冷屠刀,这样的刺激对于她这样一个经历过生死,经历过离别和抉择,又将经历人生中极大痛楚的女人来说,确实无法忽视。“是吗?也许吧。”她抿了抿嘴唇,心下依旧酸楚难当。
傅雲终于忍不住也开口劝她:“你啊,这是因为临盆之期将近,所以才会患得患失,胡思乱想的。”
“真的是我想多了吗?可我都要生了,他却连一个字都没提啊。”说话间,她急躁又气恼的打了一下身边的树枝,那树枝却轻飘飘的反弹了回来抽在她涨红了的脸上。
虽然她不痛不痒,可那哭笑不得的表情却让面前的小梅和傅雲都笑开了花,看来这一草一木皆有情绪。
傅雲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意,抚了抚龚玥玥脸上的灰尘,柔声说道:“别想这么多了,再有一个月,你就多了两个亲人。是完完全全属于你的人。你应该高高兴兴的等着迎接他们,而不是让自己陷在你完全掌控不了的局面里。”
龚玥玥也隐约意识到自己此时此刻的状态显得有些矫情。分娩在即,丈夫给家里报了平安,她自己小小不如意又算得了什么?“以前都是我安慰你,现在反倒需要你安慰我。我怎么会变得如此没用,如此窝囊!我都快失去自我了。”
“因为你太在乎他。让他一步步占据你心里所有位置,自然就没有你自己的立足之地了。”傅雲一边开导着她,一边在心里苦笑自嘲着,自己只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在她自身的感情世界里,依然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弱者。“不过好在,你本来就有容身之地。他心里所有位置都是你的。相信我,你如今是如何牵挂他的,他便是如何牵挂你的。”
就像龚玥玥说赵雄的话一样,有些事情,终究是看得破忍不过。对于赵长垣这么久以来渺无音讯,无闻不问,她百思不得其解,也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走了两圈之后,她独自回到房中,越想越恼火,顺手拿起赵长垣曾经睡过的枕头竖放在腿上左右开攻的扇起了耳光……
“臭人!每次都是这样!当面儿就跟强力胶一样粘着人家,一出门就跟脱缰野马似的,当人家完全不存在!”
“还说无论怎样都有你!人家现在都快怕死了!你个臭人居然连句安慰都没有!”
“哎呀气死了!啊啊啊!”
一阵歇斯底里的发泄之中,极其轻微的撕裂声传进她耳朵。定睛一看,被她巴掌反复蹂躏的地方线头破裂,棉絮外露……她心疼的眉眼口鼻全都要纠结在一起:“诶呀……sorry啦相公,怎么把你头打破了……”
大漠明教起源悠久,无论是武术体系,装备财政,还是人事构架,都可谓相当成熟。明教的宝塔也如整个明教的人事构架一般,最高贵的教主居住在最顶层,其次往下是大护法,大祭司,坛主,宣导师等等等等……普通教众并不住在宝塔内。而是分散居住在宝塔周围的房子里。
比普通教众更加低微的,那便是像赵长垣这样被施了蛊,毫无自由可言的俘虏们了。然而他们这部分人,却反而被安排在宝塔内居住。原因很简单——便于管理。这些人大多蛊毒深重,心性丧失。平日里看上去不言不语倒还没什么,一旦怒气攻心,发了蛊,那便是要杀戮造孽的。明教高层禁锢着这些人,多是因为他们背叛了本教,因而用蛊毒来驱使他们继续替本教卖命,但并不希望看到这些人滥杀无辜,成为这一带居民的祸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