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压压的屋子被清晨第一缕阳光点亮。她伸手摸了摸枕头,缎面上,还留着赵长垣几缕头发。
她想起多少个清晨,一睁开眼,面前便是他笑吟吟的脸,死皮赖脸的向她索吻。不许她敷衍,不许她不耐烦,否则绝不让她睡安稳……
她想起他总爱在这种阳光明媚的清晨,不着寸缕,赤着脚板在屋子里晃悠,任由橙色的阳光撒在他光滑的脊背和让她鼻血直流的腰线上……
清晨的他,就像这晨光一般清新动人。只是她以前,并未如现在这般珍视过。
想到这儿,她抱起他的枕头,重重的吻在被他睡得有些凹陷的部分。“小白脸儿,回来吧,以后都听你的,不跟你闹了……”
穿戴整齐之后,龚玥玥拉开房门跨出屋子,庭院中一派初夏的情景。她松了松筋骨,揉了揉酸胀的双眼,最后握紧拳头对自己打气道:“龚玥玥,刚八爹!为了相公,一定要撑下去!”
“说的好!”
龚玥玥顺着声音望过去,发现走廊下走来一个人,步伐矫健,目光柔和。
“爹。”她轻唤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赵雄日夜兼程的赶到沧州,昨夜也是一夜未眠,此刻眼睛里全是血丝,但周身的威严依旧不见减退。好在龚玥玥从不惧怕他,也许正因为如此,赵雄对龚玥玥也总是亲切温和,没丝毫隔阂感。“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龚玥玥嘴角微微抽动:“孩儿没觉得苦,是我相公受苦了。”想起她在昏睡中醒来的那一次,赵长垣在她身旁无微不至的照料,真真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赵雄叹了口气道:“兆儿还是太不成熟。你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应该告诉爹娘,让咱们一起想办法。”
“爹别怪他,他是不想让爹娘担心。”
她的安慰,并没让赵雄好过多少,依旧满脸愁苦,满腔酸涩:“他哪是怕咱们担心,是对他爹娘没有信心罢了。”
“怎么会呢……”龚玥玥只知道赵长垣确实是惧怕赵雄,可若说没有信心,还真不知从何说起。
赵雄干笑了两声,面色平静的说道:“其实爹知道,爹做的不算好。只知道一味的严厉,从未关心过他心里到底想要什么。他从小都是个懂事孝顺的孩子,从未叛逆过。而爹,也就更加忽略了他的感受。他与杨家女儿的婚事,恐怕让他在心里对爹落下阴影了。”
龚玥玥看着赵雄寥落的表情,就像看到赵长垣二十年后的模样。心里不免有些不忍心,便强扯出一抹笑意,朗声宽慰道:“他不会的,我知道他心里是很在乎爹娘的。”
赵雄又苦笑了一声,接着说:“至于他的娘,本质上是个极好相处的人。或许她对你说过重话,也是因为爱子心切。要知道,兆儿长这么大,除了你以外,从未如此在意过谁。而他,却是他娘这辈子最心疼最宝贝的人。你能理解吗?”
这番话,说的龚玥玥心中无比动容。她自己也是快要做母亲的人,将心比心,赵长垣与她一路走来,经历了这么多坎坷。她被他护在羽翼之下,未曾有太多感觉。可他呢?身心上大伤小伤不断,他该有多不易!作为母亲,眼睁睁看着儿子从无忧无虑洁然一身,到多愁善感一身伤疤,该得多心疼?“我能理解,真的能理解。”她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赵雄定定的望着她,恳切的请求:“所以孩子,无论如何,不要放弃他。他或许会做错事,或许会一步步走向黑暗。可只要你不放弃他,他就还有希望。”
“我不会的,我保证。正如他自始至终从未放弃过我。”她心里很清楚,没有他,这整个世界对她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放弃他?那就等于放弃了她自己。
赵雄也动容的点了点头,最后不忘嘱咐了一句:“这事儿还暂时没告诉你们娘。否则,她还不知道有多担心。”
见她眼里满满都是忧思,他又笑着宽慰道:“你也别想这么多,安心养胎。至于别的,就交给爹还有兆儿这帮好朋友。我们一定把他带回来。”
“嗯!”她重重点头。
“恶少……”龚玥玥转过头,便看见潘景元大步走来,身边还跟着昨日那个冒牌赵长垣。
“昨晚情况那么乱。看清楚他的人并不多,而且都让我暂时禁闭了。再说了,我们不还有一个赵长垣吗?谁真谁假,哪那么容易说的清楚?”恶少笑着边说边撇向身边有些拘谨的方知文。
龚玥玥挺着肚子,难以置信的绕着方知文左看右看:“你从哪儿找来这么一个……水货大白鹅?靠不靠谱啊?”合着山寨技术,自古以来就如此高明!
恶少得意的反问:“你昨天不就没认出来吗?”
龚玥玥连连咋舌,伸手拉了拉方知文的脸皮,让他吃痛的“嘶”了一声躲开了:“这是化妆的,还是原本就这么像啊?”
就连赵雄都觉得猛然看上去,确实可以以假乱真。
恶少说:“原本只有三成相似,不过我找了这里最有名的易容高手,三成就变成八成了。”
“那他岂不是不能洗脸?”她瞪大眼睛,夸张的将手在裙摆上蹭了又蹭。
恶少摇头笑着说:“易容师现在就住在尹亮房里。”
“干的漂亮。”不禁龚玥玥佩服。赵雄也打心眼里赞服恶少的办事能力,难怪赵长垣对他说过,潘景元是个栋龚之才。
龚玥玥又挺着肚子将方知文60度研究了一番,最后好奇的问他:“你不害怕吗?”昨天赵长垣杀进来时,他是第一个躲进床下的。这胆子,在这府中若排倒数第二,恐怕没人敢任倒数第一。
“怕。”他回答的挺老实。
龚玥玥更加不解:“怕你还来?”
恶少不忍再看龚玥玥为难方知文,免得真把他吓跑了。便干脆替他作答:“他等着我的银子回去娶媳妇。”
龚玥玥点点头,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边关人民想靠着自己的本事,改善改善生活条件,太能理解了。“你叫什么名字?”她语气淡淡的问。
“方知文。”他低着头,回答的很干脆。
她立刻板起脸孔,冷声说:“扣一百两。”这让在场的几个人都愣了神。
“啊?”方知文最是欲哭无泪,不明白自己到底哪儿做错了。
她又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再说一次,你叫什么名字?”
“方……”刚说一个字,他便恍然大悟,赶紧改口:“赵长垣。”
她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说错一次,扣一百两。第二次加倍,这回就先饶了你。”
赵雄与恶少面面相觑,都为这傻小子捏一把汗。照她这种克扣法,到最后人家不但一分钱没拿到,说不定还得倒赔她银子。
方知文涨红着脸,向恶少投来求救的目光。可恶少却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龚玥玥不理他这幅泫然欲泣的小模样,自顾自说着:“我相公对我寸步不离,所以你以后也得跟着我。我上哪儿,你上哪儿。”
方知文又望了望恶少,毕竟最后付银子的是他。恶少笑着说:“跟着吧,以后夫人要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是,知道了。”方知文活脱脱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让在场的人都暗自好笑。
龚玥玥听见自己的肚子又绝望的嚎叫了几声,意识到如果再不吃东西,娃娃们又得拳打脚踢向她抗议了。便走到赵雄面前,向他盈盈施礼:“爹,孩儿告退了。”
说完,望了望身边傻站着的方知文。对方赶紧有样学样:“孩儿……也告退了。”
赵雄面容温和的点点头:“去吧去吧。”
等他们两人走远,赵雄有些欣赏又有些无奈的摇头道:“这丫头真是个鬼灵精。”难怪自己的傻儿子对她迷恋的晕头转向。
方知文小心翼翼的跟在龚玥玥身后,看她挺着肚子,走的缓慢而艰难,忍不住开口问道:“夫……娘子咱们这是去哪儿?”
龚玥玥头也没回的说道:“我饿了,吃早饭。”
刚走到饭厅门口,便遇到正要送早点去龚玥玥房里的小梅。小丫头看看扶着腰,表情严肃的龚玥玥,再看看有些别扭拘谨的方知文,心里忍不住觉得有趣:“小姐……姑爷。早饭准备好了。”
龚玥玥点点头,刚准备走进去,便瞥见走廊下的田海,正没好气的用眼睛瞥着方知文。心里明白,他这是替自己的主人吃飞醋呢,便对他招了招手:“田海,过来。”
田海颠儿颠儿的跑来,对龚玥玥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少奶奶……”起身后,还是不忘飞了方知文一眼刀。
龚玥玥叹了口气,轻声告诫他:“私底下没什么,若当着外人的面儿,你这可是会害了你家少爷的。”
田海面色一惊,心中大为懊恼。自己光顾着气这小子跟少奶奶出双入对,竟差点害了自家少爷。
跟着他俩走进饭厅,虽心里还是不大情愿,却也老老实实的伺候起来:“少爷。您坐,我给您盛粥。”只是说话口气,怎么听怎么别扭。
“呃我自己来……”方知文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出田海对自己的不悦。只是话还没说完,便被龚玥玥的眼神拦了回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