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是走近,她心里越发难过起来。梦中的情景似乎还在眼前,倘若她最后选择的不是赵长垣,而是走向江浩然,她此时此刻会身在何处?会不会已经承欢父母膝下,听江浩然唱着情歌呢?命运逼迫她做的这道选择题,无论如何选,终究都是伤害。无论如何选,她都痛彻心扉。
潘竹青被她泪眼朦胧的注视着,心中纳闷:“怎么这么看着我?”问完便立刻顿悟,她每一次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心中所想所念的都是另一个人。心里一阵阵的疼痛,最后化作嘴边一抹自嘲的笑意。
虽然赵长垣与萧隽都不在,可毕竟龚玥玥醒了,众人心中阴郁或多或少驱散了些。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和龚玥玥说了会松泛的闲话。没曾想到,冷不丁一声巨响像是从天而降劈在他们身后,所有人惊得回头一看,房门竟被撞成了木片。
“啊——”姑娘们吓得惊叫着缩成一团。
龚玥玥躺在床上也惊得一身冷汗,这声响,这动静,莫非地震了?她怎么就这么倒霉这么寸,才刚醒老天爷就给她送来这么一大礼?怪她重色轻爹妈又对江浩然始乱终弃,所以现在要天打雷劈吗?
众人一时之间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这毕竟是官府驿馆,又驻守着军队精兵,守卫极其森严。谁也不担心会有外敌侵入,倒是都在猜测会不会真是天灾来了。
可门外月色中渐渐显现出的身影,表明他们这次都猜错了。
此人身材修长健硕,穿着一身黑色袍衫,手提长剑,头戴黑纱斗笠,将他的面目遮挡的滴水不漏。
所有人提着的心都放回地板上。是人,不是地震,这就好办了。如今这屋里有潘竹青,潘恶少,杨尽义,何勇,尹亮,薛九。这种豪华阵容,别说是来一个人,就算是来的是一只碧水金睛兽,也给从哪儿来,揍回哪儿去。
可既然人家登门造访,又显然来者不善,无论如何都得应付应付。杨尽义先炸开了锅:“你什么人?想干什么?”
斗笠男冷冷开口,说的极其干脆:“我找龚玥玥。”
话音刚落,屋子里一片寂静。准备开战的,准备逃跑的,准备找个掩体躲一躲的,在床上躺尸的……所有人连呼吸声都静止了。
因为这声音,对于这屋子里除了方知文以外的所有人,都再熟悉不过了。尤其是躺尸的龚玥玥,此时脑子里一片空白。
恶少的声音打破了熬人的沉默:“你找赵夫人做什么?”
对方一步迈进屋子,淡淡的说了句:“我来取她的命。”说完,提剑便刺,与最靠近门边的尹亮薛九战在一起。
“啊——”屋子里瞬间乱成一锅粥,打架的打在一起,不会打架的四处逃窜,尖叫声,刀剑相克之声,家具碎裂之声不绝于耳……
潘竹青没加入打斗,而是提剑站在床前,作为龚玥玥的最后一道屏障。
此时的龚玥玥依旧不声不响一动不动的坐在床头,眼睁睁看着前几分钟还站在她身边问她饿不饿的“丈夫”狼狈的爬进床底;眼睁睁望着那越看越熟悉的身影将丈夫为她准备的小家摧毁在顷刻之间……
斗笠男武功极高,在众高手围殴之下,完全没落下风。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除了薛九以外,所有人都在放水,只守未攻。
九爷对他毫不客气,招招紧逼,虽然始终未伤着他分毫,却终于将他斗笠挑开,让他的真面目暴露于众人面前。
还是那张羊脂美玉一般的容颜,与分别时并无太多差别。只是那双眼睛,原本单纯清澈,温暖柔和的眼睛,如今犀利如刀锋,寒冷如冰霜。
他是赵长垣吗?所有人心里都在自问。他们宁可相信此刻躲在床下发抖的男人才是他们熟悉的赵长垣,而不是眼前这个陌生到让人害怕的家伙。
“真的是你!”杨尽义愤怒的大吼了一句。
何勇也呆立在原地喃喃道:“元帅……”
“兆儿!”躲在屏风后的六姨,早已从说话声音中辨识出这不速之客的身份,只是亲眼看见事实之后,还是不敢不愿不肯相信。
“少爷……少爷您这是干什么?”
赵长垣撇了一眼满脸涕泪的田海,犹如看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接着,依旧语气淡淡的说了一句:“我来取龚玥玥的命,不相干又不想死的人,自行离开,我数到三,这屋子里剩下的人我都会杀。”
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都清晰无误的敲打在龚玥玥的心头。她此时此刻并没有什么痛彻心扉,肝肠寸断的感觉,因为她自始至终,都愿意相信这只是一场梦。她的赵长垣会杀她?有这可能吗?
“一。”赵长垣语气冷淡的数出第一个数字。
这情景,让潘恶少不由自主的想起大概一年前,赵长垣带着军兵查抄太师府的那一幕,当时他也是这样语气冰冷的数着“一,二,三”。那一次他是为了心中所爱,这一次,是为了什么?“大白鹅……”恶少动容的默念着他的外号,双手握紧双刀,他知道无论为何,今日这一战都在所难免。
“二。”由不得大家多想,赵长垣又淡淡吐出第二个数字。
恶少这才惊醒,对着几个不会功夫的家人伙伴们大吼了一声:“你们几个赶紧出去,走,赶快!”
“三!”声音未落地,剑锋又一次毫不留情的呼啸而来。
此时众人都已经确定对方是赵长垣,出手更加瞻前顾后,在场只有薛九一个人全力以赴。赵长垣似乎看准了这点,首先便集中精力对薛九下手。九爷在体力精力和招式上都远远不是他对手,没过多少招,便被他一脚踢出屋子,倒在地上半晌没爬起来。
剩下的几个人,一看这阵势,心里直呼不妙,这赵长垣显然是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若真放开了跟他打,难免伤着他。在座都是他亲友,心中实在不舍得。可若总这么畏首畏尾也不是办法。
杨二哥动了真格的,尹亮也渐渐认真起来,毕竟这屋中还有些没能跑出去的姑娘,这么耗下去,万一被误伤一二,也不是闹着玩的。
战势渐渐扭转。赵长垣既要防着被潘恶少与何勇活捉,又得避开杨尽义凶猛的刀锋和尹亮越发凌厉的铁鞭,身手越来越显得吃力。
倒在屋子外面的薛九见此情形,脑中立刻来了主意,抄起身旁的石头蛋子便向赵长垣的脑袋上用力掷过去。赵长垣觉察到向他飞驰而来的“暗器”,下意识提剑便挡,千钧一发之际,破绽便暴露于人前。
恶少趁此机会扑上前,迅速封了他的穴道。可谁都知道,赵长垣向曹瑞学过少林的锻骨之法,自行解穴根本不在话下。只消短短十几秒钟,便又可以行动自如。要活捉他,就必须在十几秒内完成。
可这屋子里,至少有一个人,绝不能容忍赵长垣被留下,此人自然就是潘竹青。他费尽心思将赵长垣送入虎口,就没打算再让他好端端的回来。如今潘竹青知道自己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杀了他,要么放走他。但他同时也清楚,当着龚玥玥的面,第一条路是下下之策。
来不及多想,他丢下手中剑,纵身一跃跳到赵长垣面前,双臂大张,将刚要下手掳人的杨尽义,尹亮等人拦在当下,朗声说道:“不能杀他!你们是不是疯了?”
杨尽义哥几个都被他弄得一头雾水,谁要杀小白脸了?他们面面相觑,都在用眼神询问彼此。
只有恶少,片刻间便觉察出端疑,难以置信的瞪着潘竹青吼了一句:“大哥,让开!”
潘竹青当然不会示弱,眼光扫过杨尽义与尹亮,冷声说道:“他们二人刚才处处下死手,这还不是想要他的命吗?”
说完,故意放慢语速对着杨尽义说了句:“杨将军,您脾气火爆,吃不得亏我能理解,可您也得看人,更得分时候。”
杨尽义气得满脸通红,咬牙切齿的吼道:“你小子说什么?”
恶少急的直跳脚:“别说了!大哥快让开!”
话音未落地,只听“砰”的一声闷响,潘竹青被赵长垣从背后一掌拍出去好几步,将面前四个人撞翻在地。亏得潘竹青早已做足了心里准备,始终用内力护着身子骨,这才没被一掌拍死。
只是苦了另外四个人,猝不及防摔在地上,什么姿势都有。
龚玥玥将这一切当做一场荒诞的梦境,直到赵长垣提着剑窜过人群来到她床边……
即使她大病初愈,脑子还处在混沌状态。即使前不久,已有一个自称是她丈夫的人,俯首于床榻前对她嘘寒问暖。即使此刻眼前这男人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存,即使他手中握着兵器,口口声声要来取她性命……但她此时此刻,还是百分之百的确定,眼前这个人,正是她的丈夫,她的赵长垣,她放弃一切也不舍得丢下的人。
她仰着头,怔怔的望着他。潜意识里,似乎在等着他丢下手中剑,张开手臂抱住她,就像她昏迷前那样;就像她刚来沧州时那样;就像无数个傍晚,他从军营回来,见到她时那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