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御史黄冲心有隐忧:“闹这么大?恐怕……”金氏罪名虽大,但也不至于弄得举家入狱。潘竹青这么做,大有要斩草除根的意思。
潘竹青心想:“既然进来了,我还能让他抄不出东西?”
嘴里却只淡淡说了句:“照做就是了。”
抄家的第四日,皇帝桌案上便罗列了金氏所有诗词文案,上面划出了有潘竹青亲自批注的带有对朝廷不忠之意的句子。实际上金大人没那个胆子写什么反诗,只是偶尔用词不当,冒犯了皇帝的忌讳,其实无伤大雅,如今却被潘竹青无限放大歪曲,硬生生变成了煽动文士的反诗。
这都不算什么,最严重的莫过于夹在这些诗词中的一封所谓的密函。短短几行字,却如惊天之雷,让皇帝触目惊心。
内容翻译成白话很简单:过几天哥们我要劝皇帝让位。你跟大将军什么也不用做,抱病在家就是对我老罗最大的帮忙了。
信上盖着已故罗相爷的印章。
其实皇帝如果用脑子仔细想一想,就会发现明显的漏洞和疑点。罗相爷再牛叉,也不至于写谋反的书信,还敢盖上印章这么驴。
潘竹青也明白这点,可若没有这印章,这封信便没有丝毫说服力,第一眼便会被驳回。而且他敢笃定皇帝看了信之后,绝不会有心思考虑那么多,立刻便会对谋反的余党斩尽杀绝。因为那次谋反,对皇帝心灵上的伤害实在是太严重,他根本不会允许自己放过任何可疑之人。
果然给潘竹青赌赢了。金家几天之内便从政坛上销声匿迹。金氏夫妇和所有男丁格杀勿论,女子一律发放为奴。
虽然潘竹青在伪造信件时,并没有明着写那位“大将军”是谁。但皇帝回想当时的状况,再联想金大人平时和哪位大将军走的近,几乎是一瞬间就猜到个大概。当时抱病在家的大将军除了魏霆跃还有谁?
但信中既然没有指名,皇帝便没有由头拿他怎么样,可嫌隙顿生。立刻召见潘竹青,与他商量对策。潘竹青先是装傻卖乖,替魏霆跃象征性的说了两句好话。随后便替皇帝出了一计——以陪伴小公主为由,将魏霆跃子女一并召入宫中拘禁。次日,便顺顺利利削去了魏霆跃的兵权。
消息传到边关时,赵长垣也大为震动。“潘竹青真不简单。这才几日之间,就将魏家的势力捏的粉碎。”
何勇不解的问:“元帅,您这么说什么意思?魏霆跃和那姓金的不是咎由自取吗?”
赵长垣从桌案边站起身,走到他耳边低语道:“你想想,魏霆跃和皇上是什么关系,和那姓罗的又是什么关系?他有什么理由帮姓罗的谋反?还有那姓金的什么身份?罗相爷怎么会亲自写信给他?”
何勇脸色一变,参透了其中的玄机:“您的意思是……难道皇上不会这么想吗?”
赵长垣摇了摇头,叹气道:“皇上本就疑心外戚,就算不信,潘竹青这次也是给了他铲除魏霆跃的决心。”
“原来如此。”
“咱们以后要提防潘竹青。”虽然这次挑头的是魏霆跃**,可这潘竹青手段毒辣,心肠硬冷的程度,也着实让赵长垣侧目以对。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他决定不再对潘竹青掉以轻心。
何勇忽然想到些什么,支支吾吾的问:“那么他弟弟……”
赵长垣毫不犹豫的说:“潘景元与他哥哥是完全相反的人,做人光明磊落,我信他。”
实际上赵长垣还是低估了潘竹青。应该说包括龚玥玥,潘景元,潘誉……所有人都低估了他。
“大少爷!”病榻上的薛九经过几天的修养,伤势已经有了很大好转。
潘竹青也是春风拂面,一改前几日颓废憔悴的面容,日渐红润健朗。“这次苦了你,不过你立了大功一件。”
两人相视一笑,思绪回到韩仙儿堕楼的那天上午,珍宝楼小二楼窗边。
当时薛九将手珠递给潘竹青,主仆二人点了菜,潘竹青便低声问薛九:“没被人看见吧?”
薛九摇摇头:“我办事,您放心。”
潘竹青随即问他:“这女人怎么死了?”
薛九喝了口茶,凑到他面前压低嗓子说道:“大少爷,我正想跟您说,我刚刚进她屋里跟她说话时,猜我看见了谁?”
“谁?”
“姓金的老婆,趴在床底下。”
潘竹青立刻顿悟发生了什么,浅笑着说:“呵,这女人还真沉不住气。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咱们再来一趟。姓韩的这女人今日不死,反正也活不到下个月,谁让她非要听那些不该听的话。”
刚说完,只见薛九指着窗子下面说道:“少爷您看,金夫人就在下面。”
潘竹青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在人群中看到金夫人的身影,慢慢的,他眼神越来越专注,最后竟溢满了笑意。
当天夜里,潘薛二人身着夜行衣潜入怡红楼。
“少爷,咱们到底来找什么?”
潘竹青给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声不响的来到韩仙儿的床边:“你说她当时趴在这儿?”
“对,就这儿。”薛九不明所以,紧张兮兮的盯着门口。
潘竹青伏下身子,在床下探了探,又在床架下沿摸了摸,最后露出得意的笑容:“真是天助我也。”说完,摸出了一颗鹌鹑蛋大小的珍珠。
次日一早,薛九招来手下一名专业细作。
“九爷有何吩咐?”
“明日你去衙门举报一个人。”
“谁?”
“九爷我。”
尘埃落定,潘竹青转眼便成了皇帝身边的近臣。皇帝伯伯当然不会像喜欢赵长垣那样真心喜欢他,可朝中,却很需要他的铁血手腕,替皇家肃清朝中逆流。
这天御花园里一派初春之景,花鸟鱼虫蠢蠢欲动。只是鲤鱼池亭子里的纠纷,实在大煞风景。
一个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小丫头正跪在另一个衣着华丽,容貌瑰丽的女人面前哭求:“公主饶命!奴婢知道错了!求您饶了奴婢吧……”
那公主坐在亭中横凳上,一张小脸,一双杏眼爬满怒气,尖锐的嗓门似乎要震塌这一方四柱小亭才肯罢休。“饶命?本宫今日若是饶了你这条贱命,谁来为本宫的玉佩偿命?”
小丫头已经吓得魂不附体,驸马爷病逝不到半年,荣宁公主的脾气越发暴虐,如今自己一个失手,极有可能要断送这条小命了。“公主饶命啊,奴婢家里还有年迈的母亲,求公主别杀奴婢……”她的声音很可怜,小小的身子在公主膝下瑟瑟发抖。
“哼!这是驸马爷留给本宫的唯一念想,如今被你这贱奴才摔碎了,你觉得,本宫有可能饶过你么?”公主丝毫没觉得这丫头可怜,倒是觉得愤恨难平,一字一句都是从牙缝里蹦出来似的。再看看亭子外面傻站着的侍卫们,心头火气更盛。“还愣着干什么?拖出去杖毙!”
两个侍卫一左一右驾着可怜的丫头离开鲤鱼池。没走多远,便见身着三品官服的潘竹青被苏公公带着迎面走来,像是要去皇上寝宫的样子。这几日皇帝身体有疾,只能在寝宫前殿召见重臣。
两拨人快要擦肩而过之时,那丫头忽然一把抓住潘竹青的衣袍,将他停在当下,哭的涕泪横流,声嘶力竭:“大人……大人救救奴婢……大人救救奴婢吧……大人……”
潘竹青本不想管闲事,可他最近有些摸清了皇帝的喜好。当朝皇帝,最讨厌大臣们遇事和稀泥,隔岸观火麻木不仁。这毕竟是在皇帝眼皮底下,若被人传入圣上耳中,必定对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形象不利。他考虑了几秒,便决定多嘴问一句:“且慢,你们这是要带她去哪儿?”
侍卫们本就不愿意做这缺德差事,如释重负一般向他禀告:“回潘大人的话,荣宁公主有令,要将她杖毙!”
潘竹青眯起眼睛,长眉微蹙问道:“我能问问,所为何事么?”
“这奴才不小心摔碎了已逝驸马爷的玉佩!”
潘竹青扬起眉角,冷冷问道:“这就要她的命吗?太儿戏了吧!”这个反应倒不是他装的,确实有些超乎了他的认知范围。
侍卫见他冷着脸发问,不由有些发憷:“回……回大人的话……这是公主的意思……”
丫头眼见似乎还有一丝生机,哪肯轻易放过,跪在潘竹青膝下,“咚咚咚”几声把额头都磕破了。“大人救救奴婢吧……奴婢还有年迈的母亲……奴婢不想死啊……”
潘竹青心里不由真的生出一丝怜悯,冷眼扫过两个侍卫,朗声说道:“此事暂且缓一缓,待我见了皇上再做定夺。”
“哟,这是谁这么大胆,用皇帝哥哥来压本宫?”这尖锐的声音,让当下几个人都不由的微皱眉头。
潘竹青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对她说话,眼神却似乎看着别处。“微臣素来敬佩驸马爷是位仁义之士,倘若他在天之灵知晓公主为了区区一块死物,随随便便就要了人一条性命的话,不知会作何感想?”他此刻有些后悔插手管这份闲事,荣宁这女人,平时光听到名讳便让他整个人都有些不妥当,如今还被迫蹲在这儿跟她说这些废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