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敌兵若是跑了的,他便不会穷追不放,没溜掉的,他也不会将他们就地处死,捆了胳膊掳回去再说。不知道若是他能活个几百年,目睹纳粹动不动将俘虏们毫无缘由就突突了,会是多么悲愤的心情?
还没等他稍微喘口气,左男又红着眼睛杀到跟前。只是可怜左将军,哪里能是赵长垣的对手,没几个回合,便被他夹在胳膊里扔出一丈多远。好在积雪肥厚,才没把他摔死,但整个脸趴在雪里,吃了一老鼻子冰渣渣,甚至狼狈。他踉踉跄跄想爬起来,便被宋军七手八脚绑了个结实,扔俘虏堆里去了。
辽将一死一俘虏,宋军士气大盛,转头便又杀向耶律芪的部队。
宋朝的军事力量里面,重甲步军绝对是最著名的一部分。小说杨家将里也好,岳飞传里也好,那种能排出各种阵型,杀伤力极大,全盔全甲的步兵队伍,便是重甲军。
葛小青只有十八岁,一开始默默无闻,基层小步兵一个。自从教赵长垣学双节棍那天开始,他身上惊人的武学知识与战斗力便入了赵长垣的法眼。千里马还需要遇到伯乐不是么?这个葛小青,没几个月功夫,便已经一跃成为昭武校尉,统领一支重甲步军。
耶律芪的骑兵,起先被“铁壁”军团狠狠削了一次,已经破败不堪。但无论如何,契丹人的战斗力与战斗精神,不可忽视。尤其是到了这种穷途末路之际,从这些腰圆膀壮,铁骨铮铮的汉子体内激发出的死战决心,相当可怕。
葛小青与耶律芪互相占不到便宜的胶着了片刻,忽见不远处赵长垣的队伍大胜。他记得赵长垣曾经嘱咐过自己,如无必要,不准带兵与敌人死战。既然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便立刻整军向后方退回去。
耶律芪此刻已经杀红了眼,哪里顾得了考虑目前的战局。顿都没打一下,便策马追杀上去。
不知不觉间,身边的战士一个个倒下去,等他反应过来,勒马回头察看时,才发现自己的军队,已经死的死,被俘虏的被俘虏,面前站着的是赵长垣的“铁壁”军团,身后,葛小青依然严阵以待。
“投降吗?“赵长垣摸了摸马鬃,淡淡的问他。
他冷哼一声,从牙缝里冷冷蹦出一句:“哼,你当我耶律芪是什么人?投降?我祖宗辈里,从没见过这两个字!““可你已经走投无路了。”赵长垣好心的提醒他。“要不然,你自行了断好了。”
他咧嘴一笑:“呵呵,少废话。你小子是不是害怕我?若有胆子,跟我决一死战如何?“赵长垣内心发出一阵叹息,最后无奈的说:“那就请你赐教了。”
像如今这种敌方只剩下将领一人的情况下,还愿意接受决斗的人,通赵都因为怀着对对方的敬佩之情。
是的,赵长垣在心里默默的敬佩着这个敌人。敬佩他爱民如子的仁义,若非如此,自己又怎会想到利用这一点,诱他入局,*他引出瓦桥关的守军?
赵长垣也有弱点,此时此刻,他内心的敬佩便让他处于弱势之中。他也知道,面对敌人,同情和敬佩都要不得。可人的感情世界,又如何能像火把一般,说点燃就点燃,说熄灭便熄灭?
两位当朝赫赫有名的杰出将领,都下了马,款掉身上的重负,一枪一刀在冰天雪地间划出优美的弧度。但这些优美之间,却隐含着森冷的绝望,他们之间,只有一个人能活着。耶律芪每一招都竭尽全力,赵长垣却将每一次即将剖入敌人身体的刀锋硬生生收回来。
晃神之间,敌人的兵刃便已经刺向他的颈脖之前三寸以内。
葛小青的嘶吼没能让他清醒过来。
但他内心深处嘎然而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却让他陡然之间清醒过来:“相公!”
赵长垣闪身躲过一劫,却已经惊出一身冷汗,反手一刀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刀光伴随着血光亮在眼前,耶律芪便直直倒在雪地里,全身抽搐了起来。
赵长垣怔怔的站在原地,听见地上奄奄一息的人,从喉咙中艰难的发出他在人间的最后一句话:“丹……丹莺儿……“似乎是他某个妻妾的名字。
宋军开始忘情欢呼,可赵长垣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地上的人渐渐失去生气,他却呆立了许久……只差一点,躺在地上的那个便是他自己了。
阴郁的心情,直到与曹瑞相遇的那一刻才被抛于脑后。
师徒二人一见面,曹瑞便搂着他老泪纵横起来,劫后逢生的激动之情自是不必多说。回到沧州城,赵亮与万珏奇已经准备好了劳军宴,替曹瑞,杨尽忠接风洗尘。
再次醒来,他竟躺在洛阳城的家门外。赵府此刻挂满了白帐,白灯笼,一派丧葬布置。他心中一惊,莫非家里人出事了?
赶紧爬起来,疾步冲进府门……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呼天抢地,哭的死去活来的爹娘。
然后便是啜泣着的六姨,六姨父……
再然后是田海,小梅,虎子,石头……
最后,是跪在灵柩前烧纸的龚玥玥,瘦弱的肩膀在烟熏火燎中微微颤抖。
“爹,娘,谁出事了?”他急急忙忙的问父母。可老两口充耳未闻,仿佛他不存在一般。
他以为父母伤心过度,便走到六姨面前追问她。谁知她也对自己不理不睬……
最后,他干脆奔到龚玥玥身旁,蹲下身子,想握住她的手。谁知……自己的手竟然穿过她的手,只抓住一把冰冷空虚的空气。
正要再伸手触摸她,她却对着灵柩冷冷说道:“相公,你为何骗我?“他心里隐隐不安:“娘子……”
她恍若未闻,继续自说自话的问道:“你让我等你,为什么我等到的,会是你的死讯?”
他如同被人从头倒脚浇了一盆冷水:“我死了?我死了?““我为了你才留下,如今你不在了,我留下来还有什么意思?”她语气越来越冷,面上的表情越来越冰冷无情,说完,便起身站了起来。
他心中如火烧一般焦虑,数次伸手触摸她,却总是只能穿过她触碰到一片虚无。“娘子……我在,我在这儿……我没走!”他几乎已经吼了出来,希望能被她听见。
可她依然无知无觉一般,自顾自的举步离开。他赶紧追上去,在她耳边不断的呼唤:“娘子你去哪儿?你看看我,我在这儿啊!”
走到赵雄夫妇面前,她有些呆滞的说了句:“爹娘,我回家了。你们节哀顺变。“赵雄夫妇也不拦她,随她去了。
赵长垣此刻却已经快要疯了,上前几步拦在她面前对她狂吼:“你回家?不!不可以!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的!”
他撕心裂肺的呼喊,换来的却是她冷漠的穿过他的怀抱,向赵府的大门外走去。他顾不得许多,立刻又追了出去。刚出大门,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站在门外:“潘竹青……”他喃喃念出对方的名字。
可他这次偏偏错了。龚玥玥冷漠的脸忽然浮上欣喜的表情:“浩然!”
赵长垣脑子一懵,站在原地无法动弹,只见那男人伸出怀抱将她拥了个满怀:“我等你很久了,走,我带你回家。““不!”赵长垣愤怒的嘶吼,红着双眼疯了一般冲过去想拉开他们,结果却是一次又一次的扑空。
他们两人依旧自顾自的相拥而去,走了几步,她忽然停下脚步,转头问江浩然:“可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江浩然却反问她:“是啊,他毕竟是赵长垣的骨血。你打算怎么办?”
她愣了半晌,最终问出了让赵长垣倒抽一口凉气的话来:“赵长垣……是谁啊?”
江浩然也是一愣:“他是你丈夫啊!你不记得了?”
她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咱们回家吧。“赵长垣站在他们身后,无能为力,却也断断无法接受。她竟然,就这么忘了他,忘了这个爱她爱到血液骨髓里的人。“不!你不能这么对我!不——“满腔的绝望,最终化作无助的哭号。
“元帅!赵元帅!您没事吧?”侍卫们适时的敲响了赵长垣的房门,将他从绝望恐惧的梦境中拉了回来。
他坐起身,汗水泪水将长发黏贴在脸上,心脏快要从胸口蹦出来。“没事。”
“紧急军报——“一声高亢的传信声扰乱了金銮殿内的宁静。
皇帝心肝儿一颤,莫非赵长垣与辽军干上了?果断宣召:“宣!“传信管疾步走进大殿,朗声启奏:“启禀皇上,曹瑞将军与杨尽忠将军已率幽州城守军杀破重围,攻破瓦桥关,顺利回到我朝境内。“皇帝一听,松了一大口气:“哦?真是太好了!”
殿内众多武官全都振奋了起来,尤其是杨国栋,脸都乐红了。皇帝笑着对他说:“杨爱卿!这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武官们陪着杨国栋纷纷上前向皇帝道贺:“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保住两名悍将,又带回大批军力,确实是个不小的收获。
当然,也有特别不合群的二货,比如魏霆跃这家伙。虽然嘴里没说,但心里却哼哼唧唧的骂了起来:“哼,丧家之犬……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见传信官迟迟不告退,皇帝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莫非还有事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