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多尔衮久攻北京,天津不下,军中早有怨言,很多大将早已经不想再继续苦战了,只是多尔衮在军中的权威无人敢挑衅,如今豪格来了,背后有摄政王济尔哈朗的支持,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满清的政治体系确实已经十分成熟和完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政权之中没有争权夺利,没有不和,没有派系林立,只不过是比起南明小朝廷,好得太多了。
原本历史上多尔衮死后,阿济格,济尔哈朗两位大员以及一派亲王贝勒的争夺,哪一个不是刀光剑影,置之死地而后快?
只不过,在那个比烂的时代,满清还不是最烂的,那个时候的满清,已经占据了大半个中·国,有了足够的缓冲空间,有了犯错的机会。
而此时的满清大军中,俨然形成了两派,一派是多尔衮为首的,范文程,洪承畴等汉臣鼎力支持,力主先攻下北京,天津,再南下直隶,山东;另一派则是豪格,济尔哈朗为首,吴三桂,以及诸多满清大臣支持,力主南下劫掠,筑起坚城,再徐徐图之。
没错,吴三桂投向了豪格,既是因为在多尔衮那里不受待见,也是因为豪格的主张更符合他的利益。
吴家的庄园田产都在关外,他之所以在投顺的路上一直拖延,便是因此而举棋不定的,投了顺,满清完全占据关外,这些家产便是损失殆尽了,今后如何在新朝立足?
而且,比起李自成,吴三桂更了解满清,他的许多同僚,亲戚投了满清之后,过得都很好,而他堂堂关宁军统帅,手里五万大军,还能比他们差?这不比替李自成去南征,损兵折将来得好?
本来多尔衮承诺是裂土封疆,封异姓诸侯王的,却没想到被李自成逼入绝境,又被多尔衮趁火打劫,才到了如今这般境地。
不过,现如今多尔衮中军大营军事会议上的局势并未因为吴三桂而发生什么变化,双方依旧在争个不停。
“这个方案倒是可行,可也绝非长久之计。”多尔衮哪里会想不到这个,就算他想不到,范文程也想得到,洪承畴也想得到,而李来亨同样也想到了。
可只要北京拿不下来,大军便无法全力南下,也就无法占领直隶,山东,而占领不了直隶和山东,既损伤不了顺朝的根基,也无法将其作为进一步进攻的基地,入关便是失败的,被赶出去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那如今的局面就是长久之计了吗?”豪格再次扬声作对,俨然是早有准备。“南下掠夺早有惯例,行之有效,而北京城却是从未攻下过,请问王爷何来的信心,何来的决心?还是说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偏偏就是要拿下一座孤城,一座空城?”
闻得此言,中军大帐内一时哗然,众将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豪格,你不要血口喷人!”多尔衮怒目而对,青筋暴起,显然气得不轻。“我多尔衮一心为了大清的百年基业,千年大计,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何来的私心,何来的私利?大清的天下便是我的心,大清的国运便是我利,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清!若是真的有私心,我又何必拥立皇上即位?”
说至此处,营中大帐一时安静,无人再敢言语半句。
多尔衮上位靠的就是率先拥立福临,此等大忌谁敢触碰?而且他也不是庸才,现如今已然统军半年,早已经立起了莫大的权威。
“豪格,我知道,你的心也是皇上的,你的心也是大清的,不然,你也不会放弃帝位,选择拥立皇上了。”多尔衮微微叹气,语气早已经平缓了下来。
“你说的不是不对,只是绝非上策,最多能算得上是权宜之计,而且现在我们还没有占据绝对优势,既然要入主中原,对直隶,山东占领利用,便要尽量安抚,如果再去劫掠,就算是以后占领了,又如何为我大清所用呢?此不是饮鸩止渴了?”
多尔衮老谋深算得很,这么长时间的争论,几乎没有人站出来帮他说话,也没有人站出来帮豪格,他哪里还不清楚局势,这些人都举棋不定,都在等结果!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不如自己以退为进,先让一步,再谋求进步了,若是之后的行动在豪格手上砸了,那入关失败便不是他多尔衮的责任了。
“王爷,难道你真的指望汉人顺从吗?”豪格依旧没有任何妥协的样子,以前他是过于犹豫,举棋不定,现如今又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只能说比起多尔衮,还是太年轻了。“如今中原大地三分天下,李自成自顾不暇,朱明小朝廷虎视眈眈,咱们不拿下直隶,山东,而是留给他们自相残杀,此不是更好?”
说到底,豪格这厮打仗是挺厉害,在关乎满清利益的大是大非面前也分得清,可是没有范文程,洪承畴等人的辅佐,对于中原的局势依旧是一知半解而已。
“范文程,你对中原的局势最了解,你来说说吧!”豪格油盐不进,多尔衮也很无奈,只好把球踢给了范文程。
为了召开这个军事会议,原本在天津围攻刘宗敏的范文程也被召了回来。虽然现在是多尔衮手下的大臣,但是范文程却也是皇太极最看重的汉臣,甚至于多次在满人亲王面前嘉奖夸赞,他说的话不可谓没有份量。
“王爷,大将军,老臣倒是有一折中之计。”范文程拱手拢袖,肃目出言:“老臣领军两万,已经围困天津一个月有余,刘宗敏手下两三万人,就是不敢出城作战,只敢仗着火器负隅顽抗,想来其兵丁虽多,却皆是农夫流民,人多势众,守城尚可,却决不可能野战。”
众人闻言,一个个都来了兴趣,范文程深得皇太极信任,如今又得多尔衮信任,还为满清立下过不朽功劳,在军中朝中自然是有威信力的。
“所以,老臣觉得可以再增兵两万,先拿下天津,天津拿下,再以天津之溃兵引诱北京守军出战,则北京唾手可得,即使不得,也可继续南下劫掠,再做打算!”
尽管只是改变了进攻天津的时间,但是这一改变不仅中和了两派的利益,让双方都有台阶下,而且清军进攻的战略意图也已经天差地别,更是为清军在战争中的进退夺得了主动权。
不过,这话确实也的范文程来说才行,若是从多尔衮口中说出,豪格一派说不得会立刻反对,然后又是无休止的争论。
而且,多尔衮嘴里说出来的,到时攻下天津之后继续攻打北京,攻不下就不攻了?谁信呀!
或许也正是想到了这一点,多尔衮才会在这种影响自己政?治命运的重大决策上让范文程来发话吧,就如同他能在拥立福临时抓住最佳的时机一般。
如此,大帐之中再无人扬起反对之声,满清大军最高层决定——先打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