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吗?
是吧,如果不是死了,她又怎么会站立在这呢?纵是自己绝世医术,这双腿,也无药可治。
这一世,她只走了十四年,她才在人世中与他相遇,就这样与他生死别离。那孤傲背影的主人,得知她的死,会是怎样的伤心呢?
四个阴差抓住捆在她身上的铁链,她不由自主被他们拖着向前飘飘荡荡。
身旁数丈高的冥火,嗞嗞作响,幽暗的前方闪着点点绿光,远处两旁隐约可见的臻臻白骨,无不透露出阴深。这就世人口中的地域吧。
“你们要带我去那?”她说。
前方的阴差仿若没听见她的话,拖着她向前。
“你们要带我去那?”眉头微蹙,她继续说道。
一个阴差转头看了她一眼,狰狞的脸上满是不耐,“那来那么多话,你肉身已死,当然是送“枉死城”,等着吧,前面就是了。”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轰然而立,紧闭的大门上挂着“枉死城”三个字,不再多语。
“你们在这看着她,我去敲门。”她听见其中一个阴差对其他几个这样说道。
片刻后,离去敲门的阴差回来和其他三个拖着她进了“枉死城”门。
城内,到处可见和她一样被阴差拴着的亡魂,他们脸上并无表情,一脸死寂,枉若出生婴孩。偶有一两个哭闹的,被阴差轻拍两下,就变得和旁人一样。
拴着她的四个阴差不给她多看的时间,拖着她来到了一个叫“轮回殿”的地方。
殿上,一个穿着官服的人端坐在高堂上,看着她进来,眉头紧锁。
“判官,人已带来了。”带她来的一个阴差对着高堂上的人恭敬的说道。
“你们下去吧,”判官话音刚落,四阴差瞬间不见踪影。“堂下之人可是医女紫苏?”
紫苏,一味中药的名字,亦是她的名,很多年来都没人叫过这个名字,世人均唤她“医女”,以致她都快忘了她的本名了。
对着判官微微颔首,不语。
判官摸着自己长长的白须,缓缓道:“你本命不该绝于此,但是你肉身已毁,不可能让你还阳于原身了,”说于此,顿了下来,注视着她。
她听到他说“命不该绝与此”时,就克制不住的微颤,抬头盯着他,紧抿的双唇开始泛白。
“你的意思是,你们抓错了人,所以照成我的枉死?”她道。
判官沉吟片刻,“恩,就是姑娘的意思。”
“那你现在不是应该送我还阳吗?”她不懂,明明已算到自己的死劫在十四岁,为何他会说她名不该绝?
堂上之人面露难色,“姑娘,我刚刚已经说了,你肉身已毁,要想还阳于原身是不可能呢!”看着堂下的她瞬间变白的脸,他苦笑,心道,天帝啊,你给我出了一道难题啊。
她低眉垂眼,仿若判官口中之人之事与自己毫无关系。
许久,她抬眼看着他,双唇轻开,“既然于此,那判官大人还是把我当做该死之人处置吧。”
判官惊愕的看着她,料想了所有情景,万万没想到会是如此,多少亡魂求也求不来的重生机会,却被她一口回绝。如若她不接受,他岂不是无法向天帝交代。
想到这,长年身温寒如冰一样的他,脸上也不由得渗出一层薄汗,“姑娘,不再考虑下吗?你生前的亲朋好友,你就不想再见了吗?”
她摇头,她生来就是一人,何人生她,她不得而知,伴着她长大的是一屋已经绝迹的医书和一只她幼年救来的野狼。
对于医书,她早已看完,书中所讲,早已烂熟于心,至于小野狼,她是有不舍,但是她的死,或许正好可以让它回归于狼群,毕竟狼是群居而生,跟着她,它多是不快乐的吧。
看着她一再的摇头,判官心紧了又紧,这可如何是好?
此时,一直站在判官身旁的一个小鬼,低首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只见,判官的脸上流露出些许喜意,连连颔首。
“姑娘既然无心还阳,那我也不好再勉强,只是可惜了那翼国太子,”他顿了顿,满意的看到她变脸。
“那翼国太子怎样?”她的死会影响他?会带给他什么?
判官含笑,捋了捋长须,“你和那翼国太子是双生命,你死,他亦死,反之也如此。现下算来姑娘死已过十二个时辰,再过十二个时辰,如若姑娘还未还阳,那翼国太子也活不了了。”
听他这么说,她心一紧,她和他双生命,生死与同。她死,他亦死。双拳紧握,闭着凤眼,全身止不住的颤抖,微颤的睫毛,一一都说明了她的恐惧。是的,恐惧,她不怕死,自她懂事以来,她便知自己只有十四年的命,死亡对于她来说只是时间的问题,可是,就是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年里,她遇见了他,那双孤傲冷冽双眸的主人。她永远忘不了,他轻搂着她,在她耳边的低语,他说,“苏苏,我会寻遍天下名医,定要治好你的双腿,带你去看这世间的山山五岳。”
那时,她只是笑,是甜笑也是哭笑。甜笑,命运还是待她不薄,在生命终了时遇见了他;苦笑,她的生命何其短暂,她和他才相识相知相爱,就要生死离别,她不甘。
“判官大人,既然我的肉身已毁,那又怎样还阳呢?”她说。
判官看着她已放弃转世轮回的念头,心也慢慢放下,故意翻了翻桌案上的生死薄,许久,才抬头看着她,缓缓道:“姑娘的死既是我冥界之人的过错,那我肯定会给姑娘一个交代。”顿了顿,手习惯性的摸着长须,继续道:“姑娘在世时,菩萨心肠,赠医施药,拯救世人,姑娘来世本该富贵荣华,善终于老。可是现在姑娘要还阳,就相当于来世,所以我为姑娘已选好一具肉身,”看着她想说什么,他笑了笑,“姑娘放心,我为姑娘选的肉身,身体完好,并无任何疾患。”
听着判官如此说,她微微一愣,他是如何知道自己的想法,生前,她双腿生带残疾,纵使她翻遍所有医书,也找不到医治之法。而那个人,曾那么希望治好她的双腿,陪他相伴于江湖,游历名山大川,是以,再次还阳,身体的完好是她唯一的要求。
“请问判官大人,我还阳后的身份是?”
“白国长公主---白苏。”
-----------------------------------------------------------------
此时,冥界上空漂浮着两人。
其中,略前之人,面容清秀俊朗,眉飞入鬓,一身白色长袍泛着点点金光,威严自持。身后之人,一袭青衣,孩童摸样,煞是可爱。
“天帝,您为何要让医女再次还阳呢?她不是已经历经了十世情劫吗?”孩童看着下方的医女和判官,甚是不解。
“回天宫不是她想要的。”被唤为天帝的男子,摸着孩童的头缓缓道。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只要事关于那个人,她就无法自持。看着和前世一般摸样的她和判官,听到她不愿还阳时,他多少报着点希翼。可是最终她还是因为那个人而选择还阳。
孩童看着身旁的天帝,虽说他脸上并无表情,可是他知道,天帝在伤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天帝会伤心,可是他就是知道。每次,医女轮回转世时,他可以感觉到天帝的喜悦,可是没隔医女转世几天,天帝就又开始郁郁寡欢,就这样周而复始的,好不容易等到医女历经十世情劫,终于可以回归天宫了,天帝却让判官让医女还阳。他不懂。
看着判官把她送入早已为她准备好的肉身,他心微微一颤,终究是这样的结果,只望她这世能得到她想要的,于他,一切已足够了。
“回天宫吧。”语毕,双袖轻轻一挥,转眼间,两人已消失不见。
-------------------------------------------------------
白国皇宫
深夜,本该是寂静,而此时的白国皇宫中却灯火通明,宫女、太监、侍卫、太医往来奔走。凤鸾殿中,哭声一遍。
白国王上神色黯然的坐在凤塌边,双眼含泪的注视着床上之人,这是他的爱女,他和他最爱之人唯一的女儿。本该是活泼可爱的女儿,此刻却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只有那断断续续的浅吸说明她还活着。
“一群废物,本王养你们何用,要是长公主有个三长两短,本王就让你们一个个去陪葬。”白国王上怒火中烧,恶狠狠的瞪着跪了一地的太医。
“王上饶命,王上,臣等已经尽力了,只是...只是长公主她...”
“闭嘴,本王说道做到,长公主有事,你们一个个都跑不掉。”其中一个太医话还没说完便被他打断,他不想听任何他苏儿命不久矣的话,他要她活着。
“苏儿,别担心,父王不会让你有事的,就是倾其全国,我也要让你活下去。”他紧握着爱女的手说道。当年,她的母妃,他最爱的女人,他没能护住,但是现在他是白国王上,一国之王,他不会让她留下的唯一血脉也离他而去。
窗外,风声渐起,树影婆娑,一轮满月照耀大地,恍惚间,乌云遮盖了月光,四周阴沉的可怕。凤鸾殿中众人只感到阴风阵阵,一股透心的凉意从众人骨子里冒出。
此时,白国王上感觉握着爱女的手微微一动,心茫然一颤,眼紧紧的盯着床上之人,不曾眨一眼。
“咳...咳咳...”几声咳嗽声冲白苏嘴里传出。
对于众人来说,这几声宛若天籁。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太医院首座---李太医,他战战兢兢的朝已露喜色的王上说道:“王上,长公主醒了,你让老臣看看。”
“快来。”
李太医连忙起身,兴许是跪得太久了,起身时身子不由自主的微微一晃,幸好身旁同跪的几名太医手快,赶忙扶着。
“恭喜王上,长公主的毒全清了,已无大碍了。”李太医收回搭在长公主手腕上的手,“扑通”又是一声下跪。
听着他的话,白国王上不禁长长嘘了口气,只是面容依旧凝重,“你确定毒已清了?”
“是的,臣也不知长公主的毒为何全清,但是按脉象来看,长公主现下只是身体乏弱,多多静养些时日便可。”
身旁众人皆一听李太医说长公主无碍,都把高高悬着的心放下了。
“你去看些给长公主养身的方子,交给冯元,”白国王上看了眼气色已转红润的白苏,心沉了沉,“冯元,拿到方子后,你和李卿去抓药,亲自煎药端来,不能假他人之手,明白吗?”
“奴才明白。”冯元叩首。
“都下去吧,今晚的事谁要是透露半句,小心自己的脑袋。”白国王上挥手让众人离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