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年纪也和我不相伯仲,难道是要我拜你为师,喊你师傅?”他容色淡静,也没有不敬,好像只是以事论事,似乎还有一点点的不甘心在里面。
寂月先是哑然失语,然后是带了一点兴味般地打量他。心中腹诽道,这个孩子还真拽!
要是她还是以前的那个灵山玉珑,必定会先打他趴下再说,但此时此刻,她既不是玉珑,也不是寂月,便少了几分俯视众生的绝情清冷,多了几分懂得体贴人心的随意温和。
“你可以向我学艺,不叫我师尊也成!”寂月眨了眨眼睛,带了一点私心的说道。
那是为了防止以后别人诟病她破坏规矩,虽然这个规矩,她是破定的了。而且,觉得这个师徒的辈分,在她的心中根本就是没有凡世中人看得那么的重要。既然她能连命轨都不放在心上,不放在眼里,已经决意改变她与他的轮回命转,又更何曾会去在意那世俗的禁锢?
但是,为了不惹是非,为了她的他,还是要将自己内心的叛逆稍稍收敛一点为好。
玄辰只觉得此刻眼前的那个少女,清丽的脸上那浅浅笑意,笑得神秘莫测之极,隐隐地剥夺了他神志的所有专注力。
他疑惑了一瞬间,才问道:“真的不用向你行师尊之礼?那我们以什么辈分相称?”
灵山还是有灵山的规矩的,他明白。虽然,在他的心中,要拜这个看起来柔弱无比的少女为师,似乎有些荒谬,但是若论入门的先后,若论灵力的高低,若论资历的深浅,他纵然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却不能去抹杀掉。
就凭她能以十八岁之身,便塑成了真身之心境与修为,就不得不让人另眼相看。
他的心是微微地震动的,但是他不愿意在这个少女的面前示弱。他看起来比她高大那么多,即便她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高处,却仍然显得那么的纤细娇小,虚飘的乌发白裳,都显得怯怯弱弱的,让人有一种想要去保护的心情。
他的目光清凉地审视着她,有漠漠的思绪流过其中。
阳光洒落在他渺渺的乌丝上,清逸流光,掩隐着他一脸的俊逸清正。
寂月自他的脸上别过目光,脸色在他的注视之下可疑的微微一红,轻咳了一声,才强敛了正色,端起了架子,装模作样地说道:“双镜乃自古双生之物,没有高低辈分,既然你我年纪不相伯仲,又同为双镜的主人。你大可……大可喊我寂月便是!”她弱弱地转眸偷瞧了他一眼脸色,确定他没有什么不能适应的意思之后,又将早已想好的说辞托了出来,“虽然修业有强弱,那也不过是我先入山门,占了先机罢了。假以时日,谁又能断定你的修为不会在我之上呢?不过,如今,既然是我先占了先机,你也就不妨先向我讨教研习……嗯……这样,你觉得……可好?”
玄辰皱眉凝思了半晌,觉得她当真是没有搬出师尊的架子来压他,也没有拿资历来砸他,而且是这样和和气气地,谦谦虚虚地,似乎还是……在和他……商量?
他心中真是大有不解,以为自己不过是抗议一下,她既然是先入门者,又占着水幽镜主人的优势,势必是会不忿他一个初入门者的桀骜不驯以及目中无人般的挑衅的。
他凝视了她半晌,又觉得她并没有在和他开玩笑的意思。便也轻轻叹了一口气,自以为理解对的接口道:“你的条件,我接受!你的挑战,我也接受了!”
啊?寂月却是遭人唾弃的,迷糊的眨了眨眼睛,自问自己是有点弄不明白他的意思啦!条件?还有挑战?她何时向他下了战书的?她怎么自己就不知道啊?她及时注意形象地,阻止了自己要去摸摸脑袋的傻动作,一回身,一负手,硬是逼出了一股前辈高人般的凛然孤绝的气势,看住他一脸的勤恳好学的模样,心中就乐呵呵地一笑,好吧!你说是挑战就是挑战!
她颔首微笑,依然带着让人看不透般的神秘兮兮神色,一挥手,轻飘飘地,带着一点冷意地说道:“嗯,你去吧!将一切行装带上,到清幽殿去!”
玄辰看着她,不自觉地扯了扯唇角,一个笑意还没有完成,他就点头,转了身。
不过半晌,走了两步,忽然站定,又转过身来了,以一种居高临下般的眼色探向她,唇角的笑意才完完全全的露了出来,只见他双唇微张,轻轻地吐出两个字:“寂……月……”
他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说了一遍她的名字。
似乎这个名字有很多东西值得他琢磨,竟用那样的语气,带着估量,带着思索,还带着一丝挑衅。
呆呆看着他御剑飞行而去的背影,寂月撅了撅嘴,眼眸乱转,心想,难道他是不满意她记忆里那玉珑的神仙风格作祟?她要亲民,亲民,更亲民!嗯,寂月暗暗地下定了决心,脸上渐渐地露出了一个灿烂温暖的笑意。
臭小子,我等着你!
天青云淡,梧桐细语。
玄辰站在清幽殿前长长的台阶之下,仰头朝最高之处极目望去。那个人就站在高处,俯视他,又似在等待他的归来。他心中对她有着许多奇怪的想法,譬如,她是否如他一般由凡人修仙,如何能这么快就修炼到不死之身?她明明有时候看起来就是一个十八岁少女的心思表情动作,不知在灵山上呆了多长的岁月,为何有时候又会让他有种已经天荒地老的沧桑之感?不期然的,那稚气的容颜,那纤柔的身影,就会在举止言行之中显现出一股与生俱来的绝然绰约的俯瞰的气势?
她曾经也拜过师吗?她的师尊又是何人?
靖难师祖?还是那犹如传言中飘渺,至今仍未谋面的灵华师叔祖?
断不会是普照太上师祖吧?
他微微一皱眉,否定自己这个可笑的想法,如果真的是那样,也太高不可攀,太不可理喻,太过任性胡闹了!
不知道,上一任的火炎镜主人有是谁呢?
既然,火炎镜又重新认了宿主,那么传说中的话也许是真的!还一任的镜主已经在过去的仙魔大战之中牺牲了?
他的思绪不断,脚步却毫不停顿。
与寂月当年每迈一步都在想着如何开溜的做派,截然相反,他每一步都是那么的坚定,脸色那么的毅然,仿佛火炎镜宿主的命运落到他的身上,那么他便是如此地义不容辞地承担了下来。
寂月望住他如此有担当的神情和步伐,不由有些可耻地为之倾倒,想起自己的不可*,又不由地羞赧。
她在心中小吐舌,明面上却是一本正经得让玄辰又产生那样凛然不可侵犯的错觉。
那种看着那人重新归来的感觉,她心里也是一时间触动不已,小小的激动,小小的期待,小小的焦急……一切的情绪都化作一股暖暖的细流,悄然地融入了她的四肢百骸,微微地因欢欣而颤栗起来。
“欢迎你归来?”望定他站在最后一级台阶前,已经与她平视的眼眸,寂月险些脱口而出,
她心中涌动着,叫嚣着,就要这样直接地去与他诉说前尘往事,然而,但目光来回划过他陌生的容颜,眼中也是陌生的神情的时候,心中终于是犹豫了,退缩了。
她不能,不能这样鲁莽,这样冲动,这样毫无顾忌地扰乱了他的心绪。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甚至不完全是他,怎么能这样一下子将她自己的烦恼忧心加诸于他的身上?
寂月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口处的折腾痛觉,微微一笑,显出最淡薄,最不打扰惊觉别人的笑意,伸手指向一棵梧桐树的旁边,清声说道:“左手边第一间厢房是你的,以后,我们就在此地修行研习,希望你能不负众望,努力勤勉!”
玄辰跨上最后的一步,侧首过来,眼睫微垂地看向她,声音安稳如初:“我……不会让别人失望的!”
她的心徒然地一震,莫名奇妙地跳了起来。
明明知道他所说的别人,并不是专指于她,但她却仍然想起了玄悯师尊从来也没有让她失望过,他说过要守护她,连最后的一点元灵也没有放弃保护她的誓言!悯天也说过不会违背师尊的意愿,也就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就连她让他亲手杀了她,他也没有放弃过自己向她的承诺!
悯天……
是啊,他从来没有让别人失望过……
对她……
对灵山……
对苍生……
他都尽心尽职,将自己最后的一点飞灰都贡献了出来,不曾理会过自己在那些过程之间曾经是如何的心痛如死,又曾经是如何的粉身碎骨!
“玄……”玄悯……
她张了张嘴,咽喉却是有了窒息的感觉,脸上却依然维持着不动声色的苍白的平静,顿了一顿,才将那个几乎要叫出来的名字,改口成了:“玄辰,我……也不会让你失望的!”玄悯,我也不会再让你失望的!她在心里暗暗地郑重地加了一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