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镜,最主要的是炼心。心净则镜明,始能达到人镜合一的境界,将上古神镜的威力发挥出来……”
春天的山巅,充满了万物初醒的清新之气。
山雾随风,绿意蔓延群山,似一副淡静的水墨画卷。
晨曦落下,照在一袭黑衣上泛起暗沉的光泽,而那个人的脸,却在这鹅毛般的微光中显得益发的清雅绝伦,宛如千古的神祗般伫立在这万仞如削的山巅之上。他神色静穆,用最无波的声音传授着掌控水幽镜的方法。
而一大早尚未睡开眼的人,此刻被他拎了上山来。
双手捧着小脸蛋仰着头,半蹲半坐在花草上,眯着一双大眼睛,眼珠子乌溜溜地盯在面前这个被上苍雕琢得令她惊诧的人的五官上,一瞬不眨。
暗自宵想着,这个新师父相比那个旧师父而言,两人是各有各的俊不相伯仲,旧师父的轮廓是明朗中带着英气,眼神也更清澄温和一些,又带着许多的背负和重任;而这个新师父的五官如剑削刀裁中透着一股清俊,冰冷的双眸深邃无垠,透着一股子凌厉,比方师兄的清秀羞涩多了一份令人敬畏的举重若轻的风度。
脑子里正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暗爽。
却没有留意到眼前的人的脸色越来越冷,比寒冰还要冷硬了几分。
她耳边只听到“呼”地一丝风声。
正在华陀山主峰修炼的众弟子便远远地听到了群山之间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声,蓦地让人毛骨悚然。
“啊————”寂月瞪得眼睛都快要突出来了,怎么可以一声不哼就把她从山巅丢了下去。狂狷的风从她张大的口中窜了进来,整个肺腑都充满了冰凉的晨雾。
照这样的速度,她跌倒地面的时候一定会变成肉酱了。
“方师兄,救命啊——”
她的声音倏忽戈然而止,一抹蓝光刚从她的眼前闪过,她的人就稳稳地被托在了水幽镜上了。
果然是主人,每一次都是这面镜子救了她的小命。
寂月得意地一笑,已经忘记了刚刚才死里逃生过来。
等水幽镜把她重新载上山顶,停在玄悯的身边时候,寂月就看到了那一张冰封了般的俊脸。
那神色分明就是对她的不满,无悲无喜的声音说道:“果然把我昨晚的话当成耳边风了。”
寂月笑嘻嘻地讨好着那面镜子,抓住自己的衣袖一个劲地擦着水光潋滟的镜面。心中得瑟的是,以后再给师父丢下山巅,水幽镜都会及时护主的,她多少已有点有恃无恐了。
玄悯一皱眉,说道:“别高兴的太早,我惩罚的法子不会这么单调!”
寂月心惊地抬起头来,看着镜子旁边的人,她又一次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心想,糟了,忘记师父会读心术。
她一念未完,玄悯右手一握,水幽镜“当”地一声就收了起来,在山巅间消失无影。半空中的人“啪”地一声,结结实实地跌在他的脚下,叩了好大一个礼,叫人灰心的话由从头顶飘来:“我能让水幽镜救你,也能让它不救你。I如果一直冥顽不灵,我就让你早一步去投胎,好换一任双镜的主人!”
寂月刚刚从地上爬了起来,差点被他的话哽住,不服气地争辩道:“师父,你可是修道之人,怎能说出这样罔顾生灵的话?”
玄悯凝视着她道:“不但说得出,我还做得到!为了顾全大局,我也只好牺牲你了。为苍生,牺牲小我,本就是我道中人该行之事。虽然这件事情有违自然循环之理,但我会接受惩罚的。”
他说得这样斩钉截铁,义不容辞,寂月惊骇地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脸色,小嘴砸吧着,有点害怕了起来。
玄悯瞅住她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在急转,想是在打起了水幽镜的主意,唇角的笑意一闪而逝,说道:“现在清醒过来了,能全心全意跟着我修行了么?”
寂月急忙小鸡啄米地点头,逼出一脸殷切发奋的神情巴结道:“师父,我一定会尽快和水幽镜二合为一,带领着它,跟随着您守护天下苍生的!”
这狗屁的苍生,我去守护你们,谁来守护我呢?
悲催!
玄悯严厉地瞪她一眼,寂月急忙眼观鼻,鼻观心,收敛了过于活脱的心神。
静心澄明,静心澄明。
玄悯心下叹气,不得已,右手一挥召唤出水幽镜。一轮蓝光泛着幽幽的虚幻水光,虚浮于初阳之下,宛如天边的圆月。他淡静地道:“你今天先练习使唤它吧!”
寂月微微歪头,觉得师父这样随意地召唤出神器的样子真帅!不由着急道:“师父,有什么法术或口诀么?你赶快教我!”
令她失望的是,玄悯摇头,说道:“没有!水幽镜既然选择了你,说明它与你之间有着很强烈的感应,你只需用澄明之心召唤它就可以了!试试看!”
他抛出水幽镜之后,退了两步,一双眼睛从水幽镜移到了寂月的身上,等待着她的试炼。
寂月一身雪白的道袍,乌发用紫晶束起固定成髻,微鼓着泡腮对水幽镜吹气,忽然双手一合,闭上眼睛,低声祷告道:“西天佛祖,南海观音,大罗神仙,你们一定要保佑我,不要让我在师父面前丢脸了!”
偏她多事!
玄悯有些不耐地瞅着她,负手在背,也不去催促。
祷告完毕之后,她有去向水幽镜卖乖,伸高手臂猛挥,嚷嚷道:“水幽镜啊水幽镜,虽说你是上古的神器很厉害的!但是你既然已经选择了和我一道并肩作战,那么多少也要顾全一下我的面子哈!哈哈,我全指望你了。”
“行了!”玄悯终于忍受不了她的鸡婆,两个字简短而冰冷地朝她砸了过去。
寂月一缩手,看着水幽镜的样子有点呆,伸出手指朝水幽镜勾了勾,说道:“你过来!”
水幽镜就悬浮在半空中,却纹丝不动。
她转脸瞧见师父冰雕一样的脸,不由吐舌,气压好低哦!
她伸了伸手,扭了扭腰,回想起师父那个很帅的招呼手势,一手负背,一手轻挥,颇老成持重地装出样子,说道:“去吧……”
水幽镜要命的还是一动不动,连群峰中穿梭而过的风声都快要变成嘲笑的声音了啊。
寂月的脸色腾地一红,心想,师父不会是在整她的吧?
她又悄悄地扭头去望师父的脸色,这一下他的目光已不再看她了,只侧头去望着远处的群山,那脸色和那微蹙的眉头似乎隐藏着很大的感慨和失望?
寂月也在心下叹气,什么东西,人怎么能和镜子二合为一?那是千古奇谈吧!不由也有点丧气的看着面前的群山起伏,大雁飞过长空万里,山脚下有良田万倾,远处还有隐约的漠漠炊烟,原来华陀山上的仙人们是在守护着这么一个安宁而平静的人间。
忽然,水幽镜震动了一下。
玄悯第一个感应到,不由回眸,目光里闪烁出了一丝星芒。
寂月的手指不在意地朝那一群大雁一指,“嗖”地一声,一带蓝光掠过带起了一片云彩的波动,向峰峦之间飞奔而去。寂月立马瞪大了眼睛,激动的叫道:“师父,你看见了吗?”
她的手指又往回一收,那一抹璀璨的蓝光又朝着她飞快地绕了回来,在她的身周轻巧地绕了一圈,停浮在她的身边。
寂月回过身来,张大了口,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玄悯淡漠地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说道:“心净则镜明,记住我说的话!”
“啊——”
她突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叫声,兴奋地蹦跳起来,大声嚷嚷道:“我可以了,我可以召唤水幽镜了!师父,我可以了……”一把跳过来,张臂搂住了玄悯的脖子,双脚一个劲地蹦跶,就像以前和师兄在山下修行救人时候的一样,完全忘记了眼前这个人是师父,而不是那个善良好欺负的方师兄。
一声冷咳,冷不丁地响在耳边。
寂月马上回过神来,才看清楚了状况,师父那一张冰冷的俊脸无限放大在她的眼前,还是忍不住给他冻得浑身冒起鸡皮疙瘩。急忙松开了手,跳着退后了好几步,才愣愣地垂下头来,结结巴巴道:“那个……师父……徒儿一时忘形了!那个……师父大人有大量……不会跟我……计较的吧?”偷偷摸摸地抬起眼睛儿瞅住,一眨一眨地看着露出一个谄媚的小样来。
玄悯“硄”地一声收起了水幽镜,淡静岿然地道:“今日到此为止,以后不要再得意忘形了!”金光一闪,已然乘着火炎镜朝华陀主峰飘然落去。
寂月站在山巅边沿,远眺着师父迎风飞行的身影,心中莫名的羡慕,不知道自己要到何时何日才能像师父那样乘驾着水幽镜,游行于云海之间,翩然如仙的气势令人无限神往。
她踮着脚,又伸手到头顶处比了一比,“哈”地一声偷笑,原来师父有这么高,比她高出一个半头呢!
才发觉小心肝有点迟钝地慌跳了起来,两边脸颊也红果果的烧了起来,她缩着脖子溜了溜眼珠子,哎呀,搂住师父的感觉是这样的让人害怕,胸腔里似藏了一只小鹿在拼命价的蹦跶呢。
乘着长剑,追着云霞回到了华陀主峰,第一个念头,她当然是要去找方师兄出出来唠嗑唠嗑。
待在大殿里外逛了一圈,看着同门们望着她的目光里充满了诡异,甚至是艳羡的时候,她心里就忍不住有点沾沾自喜。
想必是他们已经看到她在山巅召唤水幽镜时,焕发出来的那一道耀眼的蓝光了,哈哈。
第一次,她有了身为水幽镜主人的喜悦。
找到方子谣的时候,他正在院子里舞剑。
寂月在一旁的长廊上找个栏杆坐下,双腿一晃一晃地等着,心想要是此刻有一把葵花瓜子在手磕着,那该多好?
“又在想吃的了,你这样什么时候才能脱去凡人的欲念?”“嗡”的一声,一把光亮如秋水的长剑停在她的眉心之前,寂月斗鸡眼的瞪着它,长剑一跳,自己跃回了方子谣的手中,他利落地把剑一收,宛如白鹤翩飞,俊秀得让人转不开眼睛。
寂月呆着瞅了他一把,忽地一笑道:“只要方师兄哪天变成了丑八怪,我才有可能凡心尽去!”
调戏师兄是她的爱好。
方子谣狠剜了她一眼,呸道:“小妮子,净说这些不相干的话,仔细师父听见,还不定怎么罚你呢!”他握住剑,坐到她的身边来,瞅住她一脸拉长的苦瓜脸,唇角一扬,眼眸带笑。
寂月却没有把他的话当真,对于方师兄她总是不害怕的,撇撇嘴之后,便来了兴致,伸手摇了摇他的手臂,笑嘻嘻问:“你早上修炼的时候,可瞅见天空出现的那一道蓝光了?嗖的一声飞出去,嗖的一声绕回来,水幽镜的飞行可比剑快多了……”她的手不停地比划着,阳光落在那张生气勃勃的笑脸上,益发地让人觉得扎眼,“不定哪天,我就可以站在上面威风地飞来飞去,飞来飞去……哈哈……”
方子谣静静地听着她不停地在炫耀自己已经可以成功召唤水幽镜的事,他眉眼间却带了一丝丝的欣喜,又带了一丝丝的落寞,从长袖里摸出一包油纸包朝她递了过去,说道:“拿着,这是最后一包了!吃完之后,不许再宵想着个。如今既然已经是水幽镜的主人,就要好好地跟着师叔修行,不可再像以前那样的胡闹和迷糊了,知道么?”
忽然听到这么温柔的嘱咐,寂月怔了一怔,双手包住方子谣塞到她手心的油纸包,心里蓦然地多了一份悸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