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站在崖边相待?
就如,过往三百年之前的岁月,每每有一抹月华般清绝的孤影独立山巅之上,白衣飒飒,乌发如云,抬头仰望着穹苍。他并不知道,她在凝望着什么?天云之上,仿佛只有无尽的星海,那么炫幻,那么的美丽。
而这星海之上,还有什么吗?
他开始不明白。
后来渐渐觉得,也许在那苍茫浩渺的星海之上,还有这那一个传说中的,离他们非常遥远的神界。传说中,上古之神,全以飞升异界,那么,如今的神界里,还有谁在留守吗?
新的神界,不知何时归来,不知何时回重生?
她似乎在等着什么事,或者什么人?
玄悯一动不动在站在远处,遥遥地望着山巅的那一抹白影,他的神色忽然变得微茫。不知道那一抹身影,是真是幻?然而,水幽镜却毫不犹豫地飞旋过去,围绕在她的身边,愈发焕发出淡淡的水波蓝光,映衬着那人,那月,犹如仙境虚幻,海市蜃楼。
三百年前的岁月,是难以忘记的。
他却一直逼迫着自己要去遗忘,可是,每当这一幕情景重临眼前的时候,记忆就会自然而然地回到自己该在的位置。他才发觉,原来要去遗忘,是多么渺茫不可实现的愿望?
寂月站在山巅凝望,凝望着自己三百年前曾经深深凝望的星空,这种感觉是如此的熟悉,充满了期待,以及疲惫。
然而,如今却有了不一样的心情。
如今,更多了一份要坚持下去的坚韧。不为前生,只为自己今生的责任,她要与师尊,要与他,要与华陀山的师兄弟,要与坚持着这一份责任的所有一起,将这一份重任坚决地背负下去,一直要生命的尽头,一直要烟消云散,不死不休。她要去体会他们的爱,体会他们的快乐,同时也去体会他们的悲伤,以及痛楚。
倏然一阵奇异而感应极强的风声,惊醒了她的沉思。
微微侧目,便已瞧见那一轮幽蓝光芒的古镜,似乎也发出欢悦的声音,庆幸着她的回归。
法器,都认他们的主人。
何况,这是上古的法器,自然能感应到别人无法知晓的许多的真相。
故人相逢,人镜相悦。
寂月缓缓地伸出手去抚摸那一面古镜,水幽镜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她的手心之上,不变的变幻着它的光芒。古镜明亮的镜面,如水一般倒影着她美丽而温柔的笑靥,她望着它低声地说:“我回来了!”
声音未落,忽然身后“硄”地一声,火炎镜从玄悯手中释出,带着腾烧的烈焰,轮转着一起飞到了寂月的身边,绕着她与水幽镜一起焕发出五彩的火焰。这样耀目的双镜相认,才让她猛然想起,自己的身后,究竟还会站着何人?
寂月的心头惊颤,是那个一直被她忽略了在身边的人。
那一个,自己罔顾了他的感受,让他自己承受了三百年痛苦,到如今仍然无怨无悔地思念着她的人。
那一个人,竟然会是自己负他太深,太重,她竟不敢蓦然回身去看他一眼。只害怕自己只要看他一眼,就会忍不住泪流而下,就会忍不住悔痛交加,就会忍不住要向他坦承这三百年前的自己的自私。
她微微的颤栗,甚至在想象之中,已经害怕看见他怨恨的眼神,以及漠然疏离的神色。
她的无情无心伤害了他,他却一直勇敢地承受着这一切痛苦,然而,三百年后的自己,已经意识到这一切辜负伤害的自己,却无法去面对自己的罪过,甚至害怕去面对他的难过,以及埋怨。
寂月唇角轻笑,她竟变得如斯胆怯。
然而,身后的风声,却是缓缓地接近。
身边的风,渐渐地带起了他的气息,渐渐这样的气息围绕了她,包围了她,她已无从逃避,无从选择。
她试图绽出一个灿烂的笑靥,转过身来,却徒然就这样撞进了他那一双深邃的眼睛。
“师尊……”她低声地道。
她微微的脸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仍然要伪装成他的弟子。也许,也许是自己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去面对他,怎么去解释这一切,或者说是要怎么去自圆其说,编一个美丽而又不伤人的谎言让他不要那么的难过,那么的伤心。
他一如既往严峻清俊的脸,如今微微地笑起。
是因为他的徒弟平安归来吗?
“你是怎么回来的?”他果然问,他的怀里还抱着她离魄前的她。这一生的自己,此刻正卷缩在他的怀抱里,安然地像是睡着了一般。
寂月情不自禁地一笑,实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能笼统地答道:“在地狱里遇见了一个高人。他看我是偶尔失魂跌落了地狱,就好心肠送了我回来华陀山。”这样的解释中规中矩,他应该不会再有怀疑吧?
玄悯微微蹙眉,凝望着她的眼神竟有别样的认真,然而,很快他就释然了,冷声说道:“既然你已回来,就回归你的肉身吧!为师已经抱得累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好像有些不妥,但是他的神情这么的认真,这么的严肃,不像是在和她说笑啊?
寂月脸色又是一红,忙小鸡啄米的点头,望住玄悯怀中的人,怔了好半晌,才悻悻地说道:“师尊,自从我离魂之后,法力就用不上了!”
玄悯明显也是一怔,忽然右手捏起一丝灵力,化作法咒,一道白光闪向寂月的魂魄,白光又倏地笼罩着寂月的魂魄一同化成一道光芒,穿进了寂月的肉身。不到片刻,寂月便已睁开了眼睛,自己似有了一种重生的感觉。
玄悯放开怀抱,让她跳了下来。
她却很快地回头,望住他神秘的一笑,轻声说道:“师尊,我明天就去灵气池塑真身。”
“你的执念想通了?”他幽幽地道,言语中似乎有些落寞。
寂月点头,眼睛乌黑星亮,“我已决定不去师伯那走净心宫,我要凭自己的意志走一遭。我不想忘记你……师尊……也不想忘记华陀山上,任何的这一个师兄弟姐妹,师伯师祖。”
她的笑靥果真那么的灿烂,他也忍不住微微一笑。
“我们先回华陀主殿见过师尊,你离开之前的那一场变故……带来了很大的劫难。”玄悯眸色担忧,一手驭了火炎镜于掌中,声音沉重:“妖界似乎已为魔尊所控,这一次借了妖孽之力,扰乱了我们华陀,又毁了几座修仙的灵山。更何况魔泉泄露,六界魔气大增,只怕魔尊是要逐步掌控六界了。灵山弟子誓死守护,师尊等人合力弥合魔泉的封印,才勉强平息了这一次的相争。”
他的语气如此郑重,连寂月都有了恍惚的感觉。
就在这么一失神之间,一道风声从身边刮起,耳边传来了玄悯冷清的声音:“寂月,跟上!”
这样熟悉的嘱咐,让她心头一送。
立刻应道:“是,师尊!”
驾乘了水幽镜,极力跟上前面的火炎镜,几乎要并驾齐驱之势。
两人稳稳落下华陀主峰,一起走向主殿。寂月此刻震惊,主殿竟然几乎遭到了破灭性的损坏。过了这么,这里仍然只保留着原来仅存的屋舍,就连被那妖孽的火球烧穿的屋顶,大殿中崩塌的廊柱,也未曾修复过来。
她稍有不解地望向玄悯。
玄悯沉默了一瞬,才说道:“如今灵气池的灵气在不断的减弱,如果要修复主殿,必须消耗华陀的灵气根源。师尊下令,暂不修复主殿,保留元气,用来迎接仙魔大战。”
原来如此,看来,华陀如今在魔界的冲击下,也已岌岌可危,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寂月在身体里悄然展开灵力,试探着华陀的灵气,果然,已经在面临渐渐歇息之境。她又去试探魔泉的封印,却感觉到魔泉在不断地流窜,无数的烈焰奔腾着冲向封印,似乎要随时冲开着掣肘,蔓延、覆灭六界生灵。
然而,她更稀奇的是,自己展开超越了这具身体的灵力,要寻找不到普照大师的元灵?
寂月心下惊愕,又似有不安。她本想既然已经回来,虽然暂时打算瞒住玄悯,是她心生不安。但并不打算连普照也要隐瞒,好歹在这个时候,为了华陀也好,为了六界也罢,都打算悄悄去找他商量出一个对策出来应对眼前即将逼来的劫难,谁知,她的灵力实在感应不到他的存在。
心中不由疑惑重重,却又想起了华陀还有一个灵华。
虽然在华陀,主事的是靖难,但灵华与他毕竟不同。灵华生来具有通晓天机之难,慧根无人与之相较,本来应该他才是华陀他们师兄弟三人中灵力最高的人,偏偏不是。
寂月此刻回想,不禁微觉诧异。
而她以前并不怎么在意这些人事,更何况靖难与灵华都是普照的弟子,她更没有去深究。但此刻想起,上一次在灵气池见到灵华时,他的身上怎么总是带着一股神秘的气息,而这种气息已她当时被封印的凡人心思自然察觉不出来,但是她如今封印解开,记忆和灵力都逐渐回归,自然心思灵敏,异于旁人百倍。
如今,只隐隐地觉得,灵华并非所见的那么的简单。
他身上的气息,有股不同寻常的诡异。
纷纷乱乱,这些回忆,这些过往,烦扰着她一刻也不能静心。
她一晃神,手已被玄悯拉住前行,心中一跳,忙道:“我们去哪儿?”
玄悯回首瞅住她一脸的烦忧为难,叹气说道:“同你一起去将近日所遇之事禀明师尊。你如今还是华陀的待罪之人,不知师尊会有何种处罚示下?但不管何种,为师一同与你承担。”
“师……师尊……”她迟疑地喊了他一声,心中却是一动,更是暖暖地生出了一股感动的情绪。
她要学着适应和体会这些情感,融入他们的当中去。
玄悯点头,看了她一眼,“你当日在主殿拼命相救,为师铭记于心。为师也相信,你不是作恶之人。至于破坏魔泉封印之事,料想是妖界的筹谋,只要你如实禀告师祖,一切自有定论。”
他的话,是让她不要害怕?
她心中微笑,他还以为她是以前那一个贪生怕死,懒惰无赖的小徒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感觉非常的好,非常的有趣。她就想一再体会这样给他守护着,关爱着的感觉。
情感,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啊!可以叫人悲伤无助,也可以叫人欢喜无限。
只是,如今连她都感应不到普照的元灵存在,他又要带自己去哪儿拜见普照那老头儿呢?
寂月越想越疑惑,眉头不知觉地皱得更紧。
玄悯却是一回手,拍在她的眉头间,轻轻地揉了揉,说道:“别这样!”他的目光蓦地温柔,似乎还带着纵容般的轻微笑意。他的手又抓紧了她一些,似乎要给她以力量与信心。
她便如此坚定地跟着他往前走,一步一个脚印。
如果可以,这一辈子,我都拿来偿还你的痛苦。
这一辈子,都决定用来珍惜你的守护!
玄悯,一直默默站在我身后的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