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星海如棋,变化万端。
寂月却无心欣赏,只一心逃离妖界,朝着华陀山的方向极力飞行。但是她的身体里又明显有一个声音叫嚣着不要回去。这样奇异的心境是什么?近乡情怯?还是要去逃避什么人与事么?
她越发地不明白自己的怪异行径与有时候不像是自己在操控的身体。她怎么会害怕回去华陀山,师尊必定是很担心她的安危;一直很照顾她的方师兄,知道她失踪了必定急得跳脚;还有关心自己的红葭小师妹……
长剑飞行的速度渐渐放慢,难道是自己不愿意回去接受莲花师伯的净心?她昂首,忽然望着北极星照耀的方向,不由长叹——
风声中忽然一道闪烁的光华,“嗖”然响动,向她飞袭而来。寂月一时回神,正自一惊,她的身体依然快过意识,伸手朝那飞近的光华一挥,做了一个“收”的姿势,眼前便有蓝光绚丽,水幽镜自然而然地被她握在手上,似乎很依恋的发出幽幽的水蓝之色,柔和地照耀着她此刻说不上清绝,却是明秀的五官,神情却是有着说不出的怪异。
虽然她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水幽镜的主人,但是自己从来就不敢对这上古的神器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不敢有半分的怠慢之心。
更别提,这样大大方方地驾驭着它,将它当玩具一样提在手上。
妄离虽然打开了她识海中那震住她记忆的佛印,但这陈封了几百年的过往,仍旧在她脑海中是一片混乱,只以为是自己做了一场又一场的梦,谁又会去把奇怪虚幻的梦境当真。
但身体上的,超脱她以往力量的反应,却让她好奇、犯糊涂,而又无所适从。
看在别人的眼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远处的云端,有一双眼睛在凝望着她。
眼眸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情感。
她这么自然在脚踏着白光如华的长剑,神姿纤长,衣裳飘举迎风;这么自然地举手握住水幽镜,看着它变得温柔的光芒,这么像……这么像一位……他熟悉到连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这三百年来都无一刻忘却的……故人!
哈……故人……
他想笑,眼睛很快地有了要湿润的感觉。
却又这么的荒唐……
当他这些天来无日无夜地追踪,无日无夜地企图寻找出匿藏他徒儿的时空入口,无日无夜地挂念着她的安慰生死,而有毫无头绪地时候,是水幽镜的一声嗡鸣将他引领了过来……
当他乘御着火炎镜,远远地望见她如此熟悉地召唤水幽镜,让它无比驯服地躺在她掌心的那一刻,他额内心又是如此的震撼震惊!
不可能的,那不可能是寂月可以做到的……
可是,那已经消失了三百年的故人,又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玄悯压抑住自己的情绪,脸色冷肃地由远而近,一双眼睛尤紧紧地盯看着她,一刻也么有放过。
寂月却是欢呼一声:“师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是水幽镜带你来找我的吗?”
这一声活跃而欣喜的欢呼,彻底地将他的惊疑幻灭,换来了他唇边的一丝不经意的苦笑。
玄悯点点头,伸出手去习惯般的揉揉她的发心,奇异道:“你……怎么完全没有受伤?”
不但人没有失踪前所受的可怖伤痕,就连衣裳上,也没有一分一毫的血迹,依然是华陀山弟子那一袭白得道骨仙风,白的耀眼的衣裳?
他蹙起了眉头,既然水幽镜都没有排斥,那么眼前这人就当真是寂月,可是,他问:“你这些天都在何处?遇见了什么人?发生过什么事?”
两个人虚浮在云海星空之下,彼此对望着,他的神情紧张关切,她的神情却是犹豫不决,迟迟不语。
“我好像是被一个妖孽抓住的,他将我丢在一座精致美丽的小楼里。”她抵不过他的眼神,开始慢慢吞吞地嘟喃起来。
妖界……
玄悯心里第一个反应,就是妖界也参于了这一场阴谋混战,难道是早已被魔尊所控制?
“然后呢?”他步步紧逼。
“我迷迷糊糊躺在床上,有两个妖孽要为我疗伤,却把我弄的半死。”寂月歪头想了又想,接了一句:“他们好像有人想将我不知不觉地弄死,直到一个人忽然出现了……”
“什么人?”玄悯的声音越发的清冷。
寂月心中徒然地一震,仿佛惊惶地脱口而出:“一个绿袍人,一个拥有这强大力量的绿袍人。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是是他给我疗伤,把我治好,然后问我要不要成魔……”
说到此处,脑中忽然变得一片空白。
她再也想不起来,自己和那个绿袍人究竟说过了什么,紧张地挠了挠头,又看向玄悯,憋屈地吐了吐舌,说道:“奇怪!我忘记后面我们还说过什么了,师尊,这是怎么回事?”
玄悯叹气:“看来,他是怕你泄露了秘密,用法印将你们那一段谈话的记忆销毁了。”
寂月睁眼,咋舌,惊恐地看着玄悯。
心头却是一个劲怦怦地乱跳,原来……原来……没有了记忆会是这样的!
当真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真的很可怕啊!明明是发生过的事情,却可以一点也想不出来曾经发生过什么……那么……那么……如果我回去华陀,让师伯销毁了我的记忆……将来的我也就像此刻的我一般,脑袋里只有一片可怕的空白?
她心里的惊惧,玄悯无法明白,只是见她的脸色蓦然地有些苍白了起来,不由伸手去握住她的手腕,准备探入一丝灵力,看看她是否还有别的损伤,元神是否受到了什么法力的禁锢?
就当他的手指刚刚触到她的手腕,还来不及运出灵力,寂月却是骤然大惊般甩开了他的手,一脸恐惧地御剑而后,与玄悯保持开一段距离。
“寂月……”
他焦急地叫唤她,不知道妖界为何如此大费周章抓了她去,却似乎又如此轻易地放她回来是为了什么?还有那个绿袍人,难道就是魔尊其人,他又是为何要为寂月疗伤,究竟他们后来又是谈了些什么?
他们……是要利用这个一无所知的寂月么?
明明是面对着玄悯,她却不知所以地避开他,冷然道:“我没有受伤!“她这样疏离的姿态,这样没有温度的话语,让他怔了一怔。眼前的寂月,竟然似乎有了一丝的陌生。
他心里急痛而不解,这些天,她究竟经历过了什么?
又是什么改变了她的性情?
她又仿佛是在……逃避……他吗?
“我们立刻回华陀山?”他也竟然没有向她自称“为师”,也没有用命令的语调,而是说“我们”!
寂月听着他的话,心里是情不自禁地,控制不住般的心慌,她的人也跟着慌了神,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如此的怪异,莫非是中了什么神秘的魔法?是那个可怕的绿袍人对她施了什么诡计?
她越想越害怕,急得喊道:“师尊,我怎么办?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她可怜兮兮地望着他,隔着一丈的距离,呼啸的风声在耳边飘过,飘散了她的声音:“我这一路都很怪异,仿佛……仿佛……是这身体里不只有我一个人……”
她的话断断续续地传来,让他的眉端蹙紧。
目光渐渐柔和,而又焦急,轻声安慰道:“寂月,不要害怕!无论你遇到了什么事情,为师都会照顾你,保护你,帮助你的,绝不会因为任何事情,任何人,而放弃你……”
他缓缓地想走近她。
她却身不由自地后退,摇头道:“我好想已经无法完全掌控住自己的身体!”
玄悯停止了接近,近乎怜爱地看着她,声音愈发的轻柔,“告诉为师,你是怎么无法控制它了?把你所记得的,发生过的事情,都告诉我!”
他的手在袖中屈伸几次,极力地忍耐自己的各种猜测。
寂月努力的回想,长发在风中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她的肩膀,大声说道:“我做了很多很多的梦……但是却是很真实,很真实……就像是我曾经经历过的事情一样……”
她望住玄悯熟悉的容颜,有那么一刻的恍惚,她想起了梦中的一个场景。有两个人站在高高的山巅,月轮如盘,清辉耀人。
他们一起在仰望着星空……
两个背影是那么的安静,隐隐地还有些惆怅,隐隐地似乎还有些幸福。
然而,却在另一个梦境里,她蓦然地感到心痛。
即便是如今想起来,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当时那种锥心的疼痛。
有人说,“来世,我与你一同仰望同一片星空。”
——来世,我与你一同仰望同一片星空。
是谁?说这一句话的人是谁?
她眼睛惊恐地睁着,却看不见那人是谁,但眼前却渐渐有些迷糊,自己也不知地似乎要带起了泪光。她的声音继续在虚空里茫然地回答道:“……这些梦里的事情,就像是曾经那么的真实的经历过,就连当时的心情,我也能身同感受……师尊……这太奇怪了……太奇怪了……我明明……我明明没有经历过……这些事的……”
她倏然看着他寂寞的眼睛,竟然有些再也说不下去的感觉。
心,又是那样莫名地疼痛了起来。
寂月颦住了眉头,小脸都皱了起来,难过得想要哭泣。
“不要再想了,我们先会灵山再说!”
他忽然无比严厉地坚持说道,目光中也再不迟疑。
寂月脸色古怪地道:“我不回灵山!”
她的语气也是凌厉而强硬的。
有别于一贯的寂月,这一句话说得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完全没有将他的命令当成是师命一般的违抗。而是,凛然地有一种,让人不由自主地去听从她的命令的气势。
玄悯怔怔地看了一瞬,再次确认寂月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巨大的变化。只是此刻,她既不让他查探,也拒绝跟他回归华陀山,这种态度更是怪上加怪,奇中出奇。
他转移了话题问:“那除了这些梦境,还经历过什么没有?”
玄悯目光微闪,神色不变,袖中之手却是运气了灵力。
寂月有一瞬间的迷茫之后,看出了她的挣扎。骤然一道灵光从玄悯手指唤起,朝她包围而来。谁知,这么强大的有备而来的一道灵光,却被寂月后发先至,指端白光焕发,竟是挥袖之间将他的法力袭散,“嘭”地一声有什么自空中碰撞而炸裂开来,寂月的身子不稳,跟着被弹飞了出去。
玄悯看势头不对,早已腾身而起,预计着先用法力使她昏迷,带会灵山找师尊参详。谁知她却骤然反击,竟还能唤起比他更强的灵力,然而,又不似想伤害到他,倒是自己受了伤害,被猛烈相击的两股灵力弹飞了出去,离了长剑直往下跌去。
他出于保护的本能,飞身过去,将寂月一把接住,抱在了怀中。寂月望了他一眼,眼神却是混沌不清,不知是否被灵力伤害了元神,还是焕发的灵力过猛……
玄悯正凝思,眼角处却惊疑地发现,更有一个寂月已经直坠了下去,宛如一抹飘魂一般瞬间消失在眼前,消失在这高空的云端。
他抱住寂月往下追了下去,那一抹暗影却似幻觉一般,早已无影无踪无迹可寻。
玄悯手中的灵力向寂月探出,骤然心中一震,竟然是离魂?寂月尚是凡人,自然拥有七魂六魄,此刻肉身之内,明显少去了七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