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母道:“适才你俩初睹盂钵变为护盾的表情,就俨如百多年前我第一次瞧见盂钵的威力一样;又有谁会想像得到,神石是一种变幻无穷的——液化兵器?”
是的!就在适才神母把孟钵变为护盾之时,沈牧与阿铁终于明白,传说中的女娲神石,竟然是这样的……
所谓神石,其实是一颗类似水晶的半透明晶体石,兼且本身还会发光;惟神石虽是固体的石,但同时也是液体的石!怎么说呢?应该这样说,冰在加热后会变为“水”;而神石,则像“冰”的特性一般,在加以某种力量后,它便会变为“液体”的石。
阿铁犹在努力不懈地运气,这样又过了一个时倏,终于,圆球内倏地传出,‘波’的一声,阿铁双目当场一睁!神母喜形于色道:
“行了?”
阿铁没有作声,满头大汗的以双掌把圆球向左一转,“嗤”的一声,圆球登时随着阿铁所使的内力变为一个发光钵子;而就在圆球消失同一刹那,他们三人已看见本来包在圆球内的雪缘。已变成甚么模样。
赫见得以被移回真元的雪缘,一双枯干的手已回复丰腴,容貌的苍白亦已一扫而空,再呈一片艳色;只是,她依旧如一尊美丽雕像般沉沉睡着,木无反应,而且她那头长发,竟然仍是一片雪白。
阿铁连忙把雪缘抱进怀中,一探她的鼻息,但觉她气息匀畅,内息并无大碍,不禁回首问神母道:
“怎会这样的?”
神母看着雪缘那头长长的白发,叹息着答:
“她已经没事了。不过因半死不生太久,真无即使回到体内也非要七日后方能苏醒,只是……这头长发,既然已经发白,也就无法可再变回黑的了……”
是的!纵然可以回生,也并不代表一切可以回复从前,世上并无绝对完美之事。
沈牧瞧着阿铁面上那丝郁郁之色,不由道:
“阿铁,雪缘虽然未能全复原貌,但如今能活过来已很好了。别要灰心……”
神母却道:
“沈牧,阿铁并非因为雪缘的自发而灰心。”
“哦?”沈牧略感讶异。
神母轻轻搭着阿铁的肩,道:
“孩子,娘亲知道,你是因为要在十天内往搜神官见神,故必须于明天起行,而雪缘,却至少七天后方能苏醒……”
啊!沈牧闻言当场恍然,七天之后,阿铁已在途中,而雪缘姑娘她……
想不到他和她轮着生生死死,到她将要活过来的时候,他又要去了,也许此去……
己无缘再见。
阿铁深深看着雪缘那张带着满足笑意的脸,看着她双为筹钱医他而干尽粗活的手;想到她为爱自己,连自尊连身份也失去了,而他——却边一句喜欢她的话,也无法向她当面说,无法为她渺茫的长生添上丝微回忆……
神母与沈牧瞧见他两这个情景,二人也不禁垂目,一片黯然。
过了半晌,阿铁脸上的抑郁骤然而褪,出奇的竟换上一股坚决之色,像是已下定了无比决心似的,他突然以平静的语调问神母:
“搜神宫在哪?”
神母答非所问:
“此去你也许会与所爱死别,你真的还要去?”
“我不能丢下阿黑!”
不错,他不能丢下阿黑!若他真的忍心丢下阿黑,那他便不值得雪缘去爱;若雪缘苏醒后埋怨阿铁因救阿黑而丢下她,那她也不值得他去爱!这才是真真正正的人性的一一情!阿铁续道:
“而且,我还会如法智所说单独前去,希望你俩能留下来好好照顾雪缘。”
希望全们留下来照顾雪缘固然是其目的,但可能,他更不想二人陪他一起送死。
“但……”沈牧一时间不知所措,他其实十分担心阿铁此行,他很想与其一起远赴搜神宫,只是神母此时却一手轻按他的嘴,她抢先回答阿铁:
“孩子,既然你执意如此坚决,娘亲不会拂逆你的苦心。”
沈牧听神母这样说,更为焦的,他不明神母为何会这样轻易任阿铁一人前往冒险。
但当他正欲再次张地,神母蓦从袖中掏出一枯黄短笺,以巧劲飞至阿铁跟前:
“这就是搜神宫所在这地及详细地图,你好好把它带在身边吧。”
阿铁微微点了点头,陡地别过脸不再看沈牧与神母,沉沉的道:
“娘亲,我希望能在翌晨出发之前……”
“能静静的与雪缘度过这夜……”
神母当然明了他的意思,答:
“那……好吧!你自己好自为之了。”
霸王,即将——别姬!
第二天,沈牧与神母一大情早便走进雪缘寝室,方才发觉,阿铁已踪影杳然,仅余下仍安详躺在床上的雪缘,和道别信。
没有激情!千叮万嘱只化为保重两个字;沈牧呆呆的看着这纸短笺,木然道:
“他,终于去了。”
说着把另一纸阿铁写给雪缘的短笺放到雪缘手上,这纸短笺,他当然不会看。
神母若无其事的道:
“我早知他会不辞而别,他不想瞧见我泪眼盈盈的样子。”
“可是,至少,我们也该坚持与他同去,他此去实太凶险。”沈牧斜瞥神母。
神母道。
“我知道,我还知道,他身上已没有移天神诀。”
沈牧一惊,问:
“甚么?他已没有移天神诀?”
“不错,他既已把真元给回雪缘,如今所余的便中有他从前武功了;不过不用操心,他还有神石……”原来阿铁已没有移天神诀,那他此行将会更为凶险逾倍。
“但……”沈牧不知该怎样说,他只是感到神母不应让阿铁单独前去。
神母猝然道:
“我知道你一定在奇怪,我为何忍心让阿铁单独前去?”
“嗯。”沈牧没有否认,神母遂道:
“那只因为,我太清楚阿铁,若我们与他一起前去,他会顾虑我们,反而不能专心面对他的敌人——神。”
“可是,你毕竟真的让他一人去了……”
“是吗,难道你真的肯定我不会暗中跟着他一起?”神母狡黠地反问。
“你……会吗?”沈牧愕然。
神一双眼睛孕含笑意,斜眸巧问:
“难道你不会?”
乍闻此问,沈牧逐渐明白神母的意思,他俊朗的脸上,也冉冉泛起一丝会心微笑。
“神母,直至现在,我方才发觉,你比我想像中可爱多了。”
神母又笑道:
“我也发觉,真正的你,比我听回来的你,也可爱多。”
“哪,神母,我们将要怎样安置雪缘姑娘?”沈牧忽地醒觉,他俩还要照顾雪缘。
神母道:
“不怎么样!我们这就背着她一起去;因为即使七日后雪缘苏醒,她也不会干坐在这里等阿铁死的。”
沈牧不禁仰天呼了口气,他也明白,既然阿铁不忍见她半死不生,她不会自己独活的,沈牧回望神母,再问:
“神母,那我们如今该往何处?”
神母简短地答:
“酆都。”
“酆都?”沈牧一怔,他从没听说过神州有此郡此都。
“不错,酆都是传说中的冥府,也是搜神宫所在的——”
“鬼都……”
“饿鬼之都!”
七日后,三人来到酆都的阎罗殿,见到地上躺着一名红衣男子的尸体。
此时雪缘已经苏醒问:“……阿铁去了哪里?”
神母道:
“若我猜得不错的话,此人想必是十殿阎罗或其后人,他并不如传说中的可怕,所以他终于让阿铁安然离开,或许,还指示了阿铁前赴搜神宫该走的路。”
雪缘面色一青:
“你是说,阿铁已去了搜神宫?”
神母安慰她道。
“瞧这名红衣男子刚死不久,相信阿铁在途中,我们未必不能追上他。”
言毕又瞥了瞥壁画中的雪缘与阿铁,续道:
沈牧奇问:
“神母,这幅壁画虽有阿铁和雪缘姑娘,但似乎并没任何特异之处。”
神母看来并不认同,问:
“你们可有留意壁画中的和尚?”
沈牧道:
“这和尚法相壮严,除厂眼神比寻常和尚更为慈祥外,似别无瞩目之处。”
神母摇首:
“不!即使他看来平平无奇,他有一些东西比其他和尚特别。”
“哦?”沈牧与雪缘不期然一同望向神母,等她解说。
神母道:
“这个和尚,我一眼便认出他来了,他有一个很特别的身份……”
“他便是百多年前曾与我同胞的——”
“法海和尚!”
“法海和尚”四字一出,沈牧与雪缘当场一怔,皆因二人从没见过法海容貌。
沈牧上次在雷峰塔底所见的也仅是法海的枯骨而已,如今眼见这个曾为拯救生不惜自杀于雷峰塔底的高僧真貌,居然如斯慈洋,心中不期然升起了无限的尊敬之意。
雪缘的反应却并不如沈牧一样,她只是想到一件可怕的事,她惭惭地问神母:
“神母,这个人既是法海,那既是说,这幅壁画……至少已画了一百年?”
神母颌首:
“不错,看这幅壁画如期破旧,山该有百年历史了。”
雪缘道:
“那,这幅壁画既在百年前所画,画中的我,想必不是真正的我,而是……真真正正的白素贞?”
神母答。
“你猜得一点不错。”
“但……”沈牧也插嘴道:
“既然画中的不是雪缘姑娘,为何又会出现阿铁?难道……在百多年前己有人预知阿铁的容貌?阿铁的出现?”
神母道:
“我也想不通此中的奥秘。不过纵然有人能预知阿铁在百多年后的今天会生于世上,这个人也不会是别人,而是神!”
沈牧随即推想:
“那即是说,神早已知道百年后会有阿铁这个人?所以他才会为阿铁安排了一个计划?”
神母不能否定这个推想,答:
“我想是的,而且并不是要传他什么‘摩诃无量’那样简单。”
就在这时,阿铁竟然出现了。
不错!如何对付摩诃元量,并非神的忠心门下的烦恼,而是神对头人的烦恼!就像现下神眼前这四个不识抬举的对头人!神盯着阿铁,雪缘,神母、沈牧四张伤疲不堪的脸,脸上不期然泛起一丝不应是神者的狞笑,且还一步一步逼近四人,道:
“呵呵,怎么样?本神穷尽百年心思所成的摩诃无量,是否出乎你们意料之外?”
阿铁不语,只是紧握着手中神石所化的长刀,他心知以他们四人功力,今日莫说要“对付”神,即使要“抵挡”神亦岌岌可危;眼前,只有神石或许尚能勉强把神稍为抵挡,要消灭神,也许只有……一个方法……
一念至此,阿铁猝地镇定无比的吐出一个字:
“走!”
走?雪缘与神母齐齐一愕,就连正极力以内力调息、渐陷昏沉的沈牧亦为之一震;只因阿黑尚在神的手上,阿铁向来视阿黑如亲弟,怎会不顾而去?然而就在阿铁吐出这个“走”字同时,他已猛地把重伤后的残余真气,其中一半贯注于神石之上,神石骤起突变,顷刻绽出万丈光芒,顿时把整个神墓再度照得亮如白画!
神这回反应更快,立即紧闭双目避看强光,真可笑!一个自尊为神的人居然怕光?阿铁这一招分明是“故技重施”!雪缘与神母迅即明白阿铁是想以强光再度扰乱神的视线,以掩护他们及时逸走;
当下也无暇细想为何阿铁会放弃阿黑,心想他必定另有原因;而且阿铁亦已闪电挟起正伤重不堪的沈牧飞逸,雪缘与神母更是刻不容缓。俺着双目,先随他一起夺门而出再说!
四人走后,墓内又回复一片幽黯,神又再度睁开他那双如妖魔般的眼睛,却似乎并没有立即穷追的意思……
多么可怕!神居然已预知阿铁的每一着?期至已预知阿铁将往何处?无论神的预测是否准确,神已极具自信地一边仰天狂笑,一边昂首阔步踏出神墓,阿黑固然紧跟其后,法智亦惟有随他一起前去。
墓内,顷刻仅余下神医一人,神医扫视适才双方火拼后遗留的满地狼藉,倏地,他似乎发现了一些令他极为咋舌的东西。
是的!那样东西真的令他十分咋舌,那样东西其实是——数滴答在地上的汗珠!那是……谁的汗珠?只见汗珠所落之处,正是已成为神兽的阿黑适才一直所站之位!
淌汗是生理必需,也是人之常情,何解神医乍见阿黑的汗珠,居然会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神医一直定定的瞧着这几颗汗珠,额上也不由自主的淌下几颗汗珠,好像想与地上的汗珠争相辉映,过了良久,向来嘻皮笑脸的神医亦不期然翘首长叹一声:
“哎……”
“天意!”
神医为何会深深叹息?难道他已发觉了一些尽管是神亦忽略了的事?这到底是甚么惊人的事?阿铁究竟要往哪儿呢?
虽然神自忖早已知道,然而神母与雪缘并没像神那样活了二百多年,她们并未能即时领会,她俩只是紧随兵着听风的阿铁,一直的向前飞驰!
三人本因与沈牧一起合力硬挡神的摩诃无量,已各自身受重伤,惟伤势始终不及沈牧;但见沈牧的咀角犹源源不绝的淌出血丝,可想已知,他的内伤何等之深?但他还是于昏沉间强自张口,断续的问:
“阿……铁,为问……要丢下……何黑?”他很不安,他恐怕因自己重伤而连累了阿黑。
阿铁微微侧一瞥沈牧,答:
“放心!我走,并非全为了你。”
紧跟在阿铁身后后的雪缘问:
“阿铁,你还有其他原因?”
阿铁凝眸看着雪缘,不语,此时神母摹然道:
“孩子,娘亲如今已知道你为何要走了。”
雪缘回望神母,阿铁的脚步却始终未有停下半刻。
神母一字一字的道:
“因为你知道即使离开,神亦会率领阿黑追上来的,而且……”
“你是想诱神进入十殿阎罢的——第十殿?”
阿铁听罢只是苦苦一笑,并没回答,不过,眼前的景物已为众人解示答案!
就在说话之间,四人已掠至海螺沟西面那片冰天雪地之前,这里,正是十殿阎罢第十殿的范围所在!
原来阿铁真的是想诱神进入第十殿?那他适才于激斗中所想的唯一可以消灭神的方法,会否正是“法海”千百多年前早已布下的那个——“杀神之局?”
四人终于踏进这片一望无垠的冰天雪地中,神母虽已猜中阿铁故意诱神来此,但终究猜不透他何以诱神来此,她不由道:
“如果我猜得不错,十殿阎罢或其后人想必已教晓你一个对付神的方法。”
不愧是智慧与神仅相距百多年的神母!一猜即中!阿铁亦不禁由衷赞叹:
“娘亲真是料事如神!既已被你猜中,那请娘亲立即带雪缘与沈牧远走高飞,就让阿铁一人对付神。”
一旁的雪缘闻言心头为之一惊,霎时焦灼的道:
“不!阿铁,我们怎可丢下你与神单打独斗?要死,我们大不了也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