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不敢弄出任何声息,怕惊动隔邻的恶犬,此墙厚达半尺,若真是砖石砌成,恐怕两名大汉推之仍难动分毫。
沈牧指指墙脚,表示活门只能从下掀开,同时探手入怀,取出一颗**弹。
徐子陵和侯希白在沈牧点头示意下,蹲低试推活门下方。
果然活门由下方往内移,露出寸许空隙,三人同时运功收敛毛孔,防止气味散播,否则狗儿狂吠起来他们将功亏一篑。
墙内群犬发觉有异,齐往活门处奔来,说不定会以为是主子大驾归来,至于是否如此,他们当然永不知道。
沈牧把手中**弹捏破微缝,迷香以烟雾状逐步逸出,在他真劲控制下,有节制的透过缝隙往隔壁喷去。
不片刻另一边传来狗儿闷鸣和倒地的声音,沈牧大喜,硬把**弹按进土内,笑道:“大功告成。想不到这么容易,幸好有树荫遮挡,否则教望楼的人看到狗躺满一地会是个大笑话。”
静心细听,肯定狗儿全体中招,忙把活门从下推开,钻将进去。
李渊的御书房是一座别致的建筑物,四周林木环绕,以回廊把它从别的楼房分隔,分前中后三进,前进是个议事厅,四壁摆满放宗卷文件的红木柜,中进是书斋,置有两组可休息看书的桌椅书几,内进是李渊处理重要事务的龙桌,挂有字画,饰以古董珍玩、民间巧艺,布置清雅,充盈书卷气息。
沈牧走到龙椅坐下,面对两人叹道:“能到此一坐,不虚此行。”
侯希白像没听到他说话般,两眼放光的迅速扫视,然后一股劲儿的开始对任何可藏放东西的柜子进行搜画行动。
徐子陵忍不住笑的移到龙桌的另一边,道:“若真给他找到《寒林清远图》,你负责把他捉着,我负责把画抢回来。”
沈牧索性把双脚架在书桌上,探手拿起放在桌面的空印,道:“就偷李渊这枚玺印如何?保证李渊暴跳如雷,把整座长安城翻转搜捕曹三。”
徐子陵摇头笑道:“皇帝的玉玺怎会这么随便放在桌上,恐怕只是个普通的印章。”
沈牧试图细看印章上的刻文,片晌后立即放弃,摇头道:“这比《长生诀》上的甲骨文更难辨认,侯小子快来解读。”
侯希白嚷道:“我哪有这种闲情,还不快来帮手,我会怨你们一世的。”
沈牧正要笑他,蓦地头上瓦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异响,接着是金属磨擦瓦面的嘈吵声音,最后是不知名的金属物从瓦脊掉往地上,发出另一下惊心动魄的触地响声。
在沉寂庄严的大唐后宫,如此响声可传遍远近。
三人你眼望我眼,头皮发麻,一时间掌握不到发生什么一回事。
叱喝声在御书房范围外响起。
三人大叫不好,就像忽然陷进一个噩梦去。
他们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
沈牧沉声道:“是石之轩!他怎办得到?”
前一句是结论,后一句是疑问。
只石之轩有可能晓得他们从地道潜进来。可是除非他一直由地道追蹑他们来到这里,否则他怎能如此准确的把东西抛往御书房的瓦顶,磨擦滚动堕掉地上,惊动禁宫的守卫。
为防范石之轩刺杀李渊,大唐宫城早就像一条绷紧且蓄势待发的弓弦,石之轩这一手立使大唐宫中强大的防御力量骤涨山洪般引发。
首当其冲的是他们。
他们虽不时把入宫后会被人发现挂在口上,事实上是谈笑的成份居多,今晚来纯是探路,从没想过会陷身如此可能是万劫不复的情况中。
徐子陵断然道:“把**弹全给我,你和希白由短地道潜往太极宫,再由太极宫设法离开,我会引开敌人。”
一手接过两人交出的**弹,另一手脱下头罩,弄散头发,戴上面谱。
沈牧和他心意相通,此刻更没时间说废话,这是没有选择中的选择,若沈牧和侯希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而另一方面徐子陵亦能脱身,当算功成身退。
侯希白低声道:“子陵小心!”
此时御书房外火把光芒处处交织闪动,显示敌人从四方八面赶来。
徐子陵穿窗而出,同时掷出两弹,在箭矢及体前一个倒翻,跃至御书房瓦顶。
浓烟团团冒起,最精彩处是随风四散,把御书房隐没进烟雾中。
居高临下,徐子陵刹那间掌握到整个形势,赶来的禁卫仍未对御书房形成合围,最先赶至的两组亲军分从南、北两门拥入,刚才向他发箭的是南门来的禁卫,其中两个轻功较高明的,纵身斜掠而至。远方四周全是往这里迅速移动的火把光,只要稍有迟疑,肯定是被千军万马围困的死局。
徐子陵不让敌人有交锋或合围的机会,掠上瓦脊,腾身而起,横空而去,落往书房中进,单足轻点即起,再在前进瓦沿借力,投往御花园。又掷出两弹,整个御书房的范围被涌起的烟雾迷香笼罩,效果的神奇,徐子陵这使用者也感到难以相信。
远近均有人从瓦面或地上往他奔来,看身法其中不乏高手。
徐子陵越过高墙,落在御花园的碎石径处,又发两弹,登时浓烟四起,随风势往广阔的御园蔓延,四周如虚似幻。
八弹已投六弹,对徐子陵本身作用不大,但对沈牧和侯希白却是必须的掩护。
“杀无赦。”
徐子陵百忙中往发声处瞧去,只见十多人从御花园另一边朝他迫来,带头者赫然是李渊,喝叫出自他御口。此外徐子陵认得的尚有宇文伤。
以百计的亲卫军分由太极宫和玄武门的方向拥入,如非烟雾弥漫,火把光可把他照得纤毫毕露,无所遁形。
弓弦声响,后方以百计的劲箭从强弩发射,以他为目标暴雨般洒来。
徐子陵笔直弹起,令所有箭矢射空,直达近十五丈的高处,右手一抹腰际,取得牛筋勾索,往后方贴近隔墙的一棵高树射出,同时借力横空而去,离开御花园,重投往李渊寝宫的范围内。
这一着出乎所有人料外,再无法把他围困于御花园处。
不过徐子陵心知肚明仍未脱险境。因为李渊寝宫乃皇宫内警卫最森严的处所,外宫墙更是飞鸟难渡,只要被人阻延他片刻时间,给李渊和一众高手追上,他将是有死无生之局。
而他最后的法宝,将是怀内仅余的两颗**弹。
当徐子陵甫掷出**弹,沈牧和侯希白不敢迟疑,从正门窜出,通过活门进入御花园,再借烟雾和敌人注意力全集中到徐子陵身上,从花树丛中潜往假石山,当他们进入地道,御花园内尽是火把光和如狼似虎的禁卫,险至极点,迟疑片刻,他们只好和徐子陵集体逃亡。
侯希白边走边道:“子陵能脱身吗?”
沈牧信心十足的道:“不要看这小子平时老老实实的样子,其实他比我更狡猾。”
“锵”!
掣出长剑。
侯希白醒悟过来,擦燃火摺。
转瞬两人来至太极宫龙椅下的出口,沈牧着侯希白弄熄火摺,低声道:“若你石师真的吊在我们尾后入宫,那他如今最应该等待我们的地方,就是上面。将我们出一个杀一个,出一双杀一双。”
侯希白点头表示明白,取出袖内美人扇,道:“启盖!”
石盖横移,显露出口。
沈牧和侯希白屏息以待,外面竟是毫无动静,一片宁静。
沈牧皱眉道:“难道我猜错,待我先出去看看!”
人随剑窜,冲天而起。
空广的太极殿平静如前,并没有石之轩的踪影。
沈牧心中奇怪,早腾上十多丈的空中,待要转气下沉,异变突起。
地道内传来劲气呼啸声,夹杂着侯希白的闷哼和真劲交击的密集响音。
沈牧大叫不好,始知石之轩竟蹑在他们身后,从漆黑的地道觑准时机向侯希白偷袭。石之轩不但武功在侯希白之上,更是深悉自己这徒弟的功夫,加上欺侯希白猝不及防,当然占尽便宜。
沈牧收摄心神,不让对侯希白的关心和焦虑影响情绪,深吸一口气,人刀合一的重往出口投下去。
劲气带起的呼啸声,响彻地道。
打斗声倏止。
石之轩提着侯希白从地道口闪电穿出,一拳重击在沈牧往下刺来的刀锋尖锐处。
沈牧如受雷轰,五脏六腑翻转过来般难过,差点喷血。石之轩惊人的气劲洪水般透刀涌来,他身不由己的往大殿中心抛飞过去,双脚触地时,石之轩随手放下不醒人事的侯希白,移在他身前丈许处,负手而立微笑道:“难得难得!竟能挡石某人全力一拳。”
沈牧勉强压下翻腾的血气,长剑遥指这魔门至乎天下间最可怕的邪人,沉声道:“我的小命就在这里,看你邪王是否有本事拿走?”
石之轩好整以暇的别头望往平躺地上的侯希白,再回过头来笑道:“希白只是被我制着穴道,仍未丧失视听的能力,希望希白不会看到或听到自己视为好友的人,会是贪生怕死,为自己舍友而逃的鼠辈。”
沈牧差点给气得怒火烧心,深吸一口气道:“卑鄙!”
长剑疾劈而去。
沈牧终体会到徐子陵面对没有破绽的石之轩那种无从入手的感觉。
他像站在那里,又若不在那里。沈牧根本无法掌握他的位置,更遑论预计他下一步的行动。
可是他这一剑已是有去无回之势,变招徒加速败亡,此刀螺旋劲贯注集中,任石之轩的不死印法如何厉害,怕仍不敢硬接。
石之轩淡然一笑,忽往左右以惊人的高速摇晃,就像多出几个化身来,虚虚实实,倏地出现在沈牧左侧处,衣袖拂扫沈牧额角。
沈牧竟闭上眼睛,旋身挥剑,带起森寒凌厉的剑气,剑锋如有神助的砍中石之轩拂来的衣袖。
“霍”!
沈牧给石之轩拂得反旋开去,一个踉跄后始能立稳,再向石之轩摆开架势。
石之轩道:“我的宝贝徒弟由我带走管教,放心吧!无论他如何反叛顽皮,终是我石某人的徒弟,他只不过暂时不能风花雪月,或陪你两个小子到处惹事生非。只要你们把盗去的《寒林清远图》交出来,希白立即回复自由。石某人予你们一天时间,于明日黄昏前把画放在希白小厅堂的桌子上,否则协议取消。”
沈牧大笑道:“想带走希白吗?先问过老子的长剑吧!”
人剑合一朝石之轩杀去。
沈牧扯掉头罩纳入怀内,免得影响视听灵觉。在石之轩说话之际,他已掌握到自己的处境和石之轩的用心。
石之轩并非不想杀他,且是有意杀他于此时此地。他的一番说辞,只为予沈牧一线生机,误认石之轩因要取回《寒林清远图》,所以放过眼前取他小命的机会。
事实权衡利害,杀死沈牧实为目下石之轩的头等大事,否则他就不会冒险跟进皇宫来,深思熟虑的算计他们;至此几可肯定石之轩并不知道他们窃听到他和尹祖文的对话。
即使以石之轩之能,要杀他沈牧绝非轻松的一回事。且当沈牧自忖必死,说不定会行险一博,例如奋力逃入地道,又或冲破天窗闯出宫外,那时纵使石之轩变得三头六臂,谅也不敢在禁卫重重的大唐宫内四处与沈牧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石之轩才智超凡,知道只要提出带走侯希白,沈牧必会全力阻止,那石之轩就可不虞沈牧在分出生死前舍友逃走。
螺旋劲透过剑锋,挟着嘶嘶异响,剑未至劲气先行,兜头兜面往“邪王”石之轩罩去。
这是没办法中的办法,石之轩的不死幻教人无从捉摸,疑幻似真。而沈牧则是利用本身长生气的灵异特性,正如他和徐子陵可隔壁探察,他现在亦以气劲先行探测石之轩的虚实,只要石之轩有任何反应,他可在气机牵引下,厘定进攻的位置、角度和劲力。
殿外不住传来禁卫军来回走动的声响和马蹄踏地声,显示禁卫军正作大规模的调集和动员,形势紧张火热。不过谁都想不到江湖上一老一少两位最顶尖的人物,正在皇宫核心的大殿内进行生死决战。
石之轩露出一丝淡淡笑意,又往左右各晃一下,每一晃均带得沈牧的“气劲场”往晃动的一方偏移。
等若变成沈牧第三只眼睛的剑锋立生感应,倏地加速,迅雷激电般往感觉中的石之轩射去,身意之法发挥得淋漓尽致,且更上一层楼。
剑锋刺空。
石之轩低喝一声“好”,掌化为指,点正剑锋。
一股可怕和高度集中的内劲重击剑尖,发出“唆”的一声劲气交击清响,沈牧给震得血气翻腾,差点拿不稳长剑,触电般依原势往后疾退。
石之轩双目异芒大盛,正是要全力出手的现象。
沈牧心叫不好,忙施展体内真气逆转之法,改退后为侧移,摆出“不攻”架势。
似攻非攻,似守非守。
石之轩漫天掌影消散,提脚侧踢长剑,在毫无转圜余地下双方狠拼一招。
在长剑黄芒剧盛下,改“方圆”为“速战”,剑随人去,重击对手。
变成旋风般的石之轩也不敢以身试法以不死印卸解沈牧的剑气,改为一袖挥出,搭上剑锋,发出“砰”的一下闷响。
沈牧滚离石之轩近十丈后,斗志旺盛,更知若不存拼死之心,小命必然难保,因为正如徐子陵所说的,他或徐子陵单独决战石之轩,实是有死无生之局,所以必须改变力战的劣况。
两手轻按地面,换转真气,出乎意料的弹往半空,长剑向凌空迫来的石之轩重劈过去,笑道:“这招叫‘用谋’。”
石之轩哪想得到他敢反击,既能反击兼且此刀封死他所有进路,而此际正凌空掠行又难施不死幻法,怒哼一声,双拳轰出。
“蓬!蓬!”
先后两拳准确无误的命中长剑,以石之轩之能,在沈牧这蓄势以发的全力一剑下,亦不得不被迫堕地上,沈牧则借力飞开,落往侯希白躺地处,还哈哈笑道:“有劳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