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在沈牧身后的骑兵见主将如此厉害,箭法如神,只凭一人之力重创对方,直比天兵神将,立即士气大振,气势如虹,人人在马背上弯弓搭箭,敌人甫入射程,同时箭雨齐发,令散乱的敌人更是溃不成军。
沈牧往箭筒摸去,摸了个空,左右各二的四个箭筒一百二十枝箭矢全部射光,狂喊一声,拔出名震中外的长剑,一夹马腹,勇不可挡的跃过一匹倒毙战场上的战马,便闯进敌骑阵内。
在战场上,什么诱敌惑敌的招数全是儿戏笑话,每一剑劈出均讲求效率,以硬碰硬,力强剑快者胜。
“当”!
一名敌人给他连人带枪,劈得抛离马背,硬被他以重手法震毙,一招都挡不住。
沈牧展开剑法,剑气如虹,光芒四射,见人便斩,手下无一合之将。随在身后的手下配合他无坚不摧之势,正面狂撼失去阵势的敌方骑队,杀得敌骑人仰马翻,往四外溃散。
此时罗军援骑仍在七百步外奔来,由于敌我两方骑队正在混战的当儿,无法发箭,只能冲过来作近身交锋。
麻常乃杨公卿爱将,身经百战,见状知沈牧的一千骑兵足可应付变得七零八落的敌骑,忙领一千手下,离开大队改往罗军援骑迎去。
沈牧此时重整队形,不再追击溃逃的敌骑,也转往援骑杀去。
在中军指挥全局的罗士信大吃一惊,想不到在沈牧指挥下敌军可强悍至此,若让麻常的骑兵迎头截着己军,沈牧再来个拦腰冲击,己军势遭先前队伍的同一命运,影响整个战局,忙下命令,中军改攻为守,停止推进,又吹号命骑兵撤回中阵。
正抵御不住全力进攻的秦军和程军的杨公卿,见状大喜,原本准备迎击罗士信中军的投石机改变目标,开始发射,投在两侧攻来的敌军。
人命在战场上变得不值半个子儿,双方不住有人丧命或受伤,却没人理会,战事无情的继续下去。
看着敌骑退回己阵,沈牧暗叫可惜,若依刚才形势发展,他说不定可重创战场上的唐军,麻常此时来到他旁,骑队重整阵势。
麻常兴奋的道:“我们立即回师夹击,定可把敌人杀个落花流水。”
沈牧往最接近的正和守在营地外杨公卿展开激战的秦叔宝大军凝神望去,微笑道:“老秦果然是精通兵法的人,不要看他们似不顾一切的对杨公狂攻猛打,事实上他已做好准备,随时可分出大半兵力迎击我们。且我们若敢进攻他们,他们只要能顶一阵子,罗士信会率大军从后压来,恐怕最后只有你和我或可逃回去。”
麻常细察敌阵,点头同意道:“少帅真冷静,他们后方的军队确在开始后撤布阵。”
话犹未已,号角声起,秦、程两军开始有秩序的缓缓后撤,死伤者均被抬走,而罗士信的中军则往前推进,重整队形的两队骑兵分布两侧,若杨公卿乘势追击,又或沈牧想来个拦腰突袭,罗军均有足够能力应付。
布阵在战场以北的沈牧在马上伸个懒腰,从容道:“今天战事完毕,此战将可大振我军士气,亦可教李小子不敢视我如无物。”
麻常全神留意敌人的退却,心悦诚服的道:“如我们真能刺杀王世充,由少帅取而代之,李世民今仗必败无疑。”
沈牧苦笑道:“在慈涧刺杀王世充,你不是说笑吧!洛阳的守将全是他的人,什么事都待回洛阳才说吧。唉!希望不用回洛阳便把事情解决。只要能在这里狠挫李世民,他的东征大计将会完蛋大吉,恐怕他连王位都不能保住。若李渊一怒下改派李建成代替他,那天下更将会是我沈牧的哩!”
数日后,徐子陵回到中土,于黄昏时分抵达慈涧,王世充的大军二万五千人陆续进驻,扎营于城池两侧,另一边的李世民则在罗士信的木寨外,亦即昨天沈牧和杨公卿遥窥敌营虚实的高丘另立一寨,两寨互相呼应。
此时双方均为加强营寨的防御工事忙个昏天黑地,徐子陵在营寨中军营入口报上来意,守门卫士立即飞报正在帐内与王世充及诸大将密议的沈牧,沈牧大喜出迎。
两人在寨门碰头,均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徐子陵环目一扫,见远近守军目光无不集中到他两人身上,低声道:“我们到外面说话。”
沈牧一把搂着他肩头,朝营外走去,道:“我今天刚小胜一场,杀敌近千之众,令王世充那老狐狸高兴得合不拢嘴。我现在愈来愈有把握可击退李小子,若你肯来助我,此仗将更添胜算。”
徐子陵苦笑道:“我今趟来不是助你打仗,而是另有要事。唉!对李世民你千万不可轻敌,否则我下趟来会是为你收尸。”
沈牧无奈道:“我也知道陵少你老人家不会回心转意,只是忍不住说出心中的愿望,没有你在旁说笑胡吹,日子真的很难过。一世人两兄弟,却要这么各走各路的,确是造化弄人。你不是扮司徒福荣去骗池生春吗?为何还能抽空来探小弟?”
徐子陵苦笑无言。
沈牧一呆道:“不是又来劝我退出争天下吧?”
徐子陵哂道:“我才不为此费唇舌,你这冥顽不灵的家伙,来吧!”展开身法,往北驰去。
沈牧大笑,追在徐子陵背后,两人如流星般投往两边营地灯火不及的暗黑深处,当徐子陵奔上离两方营地足有三里远的一座小山岗上,倏地立定。
沈牧探手搭上他肩头,用力搂个结实,指着李世民的营地道:“唐军训练的精良、纪律的严明,是我在中土从未遇过的,明天我将会与李小子在这广阔的战场上拼个你死我活,看看他纵横无敌的玄甲天兵厉害至何等程度?”
徐子陵愕然道:“你不是说刚胜他一仗吗?为何又说得像尚未与李小子交手的样儿?”
沈牧叹道:“今天我只是和老秦老程的先锋军交战,且胜来侥幸,全因罗士信新降李世民,急于立功下便宜了小弟,对了,老跋怎么没一起来?”
徐子陵笑道:“他去会初恋情人,怕怎都要缠绵一段日子,哈!希望他不会被柔情感化,放下偷天剑过其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就好哩!”
沈牧哈哈一笑,随即又叹道:“阴小子那古怪家伙有否到长安寻池生春的晦气?”
徐子陵脸上盖上阴霾,颓然道:“仍没有他的影踪,教人担心。”
沈牧道:“这种事担心是没有用,只好期望他吉人天相。你今趟来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
徐子陵道:“此事一言难尽,坐下再说。”
两人席地坐下,徐子陵凝望左远方处灯火耀空的慈涧城,淡淡道:“我在长安碰上石之轩,还与他交过手。”
沈牧失声道:“什么?”
徐子陵一五一十把到长安后的遭遇详细说出,最后道:“若待石之轩伤势尽愈,我或你遇上他必死无疑,石之轩魔功已臻出神入化的境界,即使祝玉妍比之他仍有一段距离。”
沈牧思索道:“这个当然,否则祝玉妍就不用使出自杀招数‘玉石俱焚’。你最熟悉石之轩,究竟有否寻出破他不死印的方法?”
徐子陵摇头道:“我只觉略有头绪,却不敢肯定是否有效,问题是他的幻魔身法和不死印结合为一,根本无隙可寻,无虚可乘。”
沈牧断然道:“我才不信他真能变成无法击败的恶魔,只要是人就有弱点,例如祝玉妍的玉石俱焚能重创他。现在他内伤未愈,更可能因与你激战牵动内伤,此实杀他的千载一时之机,兼且我们晓得他藏身何处。”
徐子陵狠狠盯他一眼,沉声道:“你可以分身吗?”
沈牧目光投往李世民营地,道:“若我的兄弟徐子陵有难,我什么都可以抛开。”
徐子陵道:“事有缓急轻重,你这样离开如何对得起杨公卿,况且我再回长安会化身为司徒福荣,暂时该没有危险。”
沈牧颓然道:“说得对。我确该看看这里战况如何发展,才能决定何时抽身回到长安和你联手宰掉石之轩,一了百了。一日不除石之轩,必后患无穷。”
徐子陵又把遇上玲珑娇被羊漠和阔羯两人追杀,他出手救助之事说出来,当然略过玲珑娇的心事不提,紧守承诺。
沈牧呆住半晌,才道:“她回家也好,表示她终看破王世充狰狞的真面目。这么说大明尊教的人已抵洛阳。他娘的,新的原子会是谁,不会是玉成那傻子吧!”
徐子陵道:“我绝不希望你猜中,但机会却很大。玉成的资质你和我都清楚,根基更是好得没有话说。此事真令人头痛,你不但要小心大明尊教,且要小心杨虚彦,我和侯希白均猜他公报私仇的已奉李渊之命来行刺你。”
沈牧哂道:“我会怕他吗?”
徐子陵道:“勿要托大,在正常情况下他当然奈何不了你,可是若慈涧失利,你们被迫退返洛阳,然后李世民大举攻城,你仲少久战力疲下,养精蓄锐的杨小子将有可乘之机,别忘记他得传石之轩的幻魔身法,又是第一流的刺客。”
沈牧信心十足的道:“慈涧此仗,我是不会输的。”
徐子陵语重心长的道:“不要过份自信,因问题可能会出在王世充身上。要说的都说完哩!我还要去见李世民。”
沈牧失声道:“什么?”
徐子陵耸肩道:“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魔门的势力在他家内生根,大家一场老友,在情在理我好该给他一个警告,对吗?”
沈牧苦笑道:“陵少想出来的,会错到哪里去。唉!若我跪下来求你,你肯留下来助我胜此一役吗?然后大家开开心心的去算计石之轩,联手破他娘的什么不死幻。长生对不死,大家应是旗鼓相当,但我们的兵力却是他的两倍,合共两条好汉。”
徐子陵转身没好气的道:“你会这样做吗?”
沈牧哈哈笑道:“当然不会。现在老子有头有脸,哈!有什么好笑的,去找你的李小子好朋友吧!”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希望你不是给胜利冲昏头脑,尚未与李小子交手,就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李世民非一般庸手,至少在驾御将领一项上远胜过你,至于兵法战略,就要打过此仗始可分明。”
沈牧放开徐子陵,正容道:“兄弟!去吧!大家永远是兄弟。我是绝不敢轻敌的,李小子的厉害,我比任何人更清楚。”
沈牧回到营地,心中仍想着徐子陵,也有点后悔,他尚是首次对徐子陵说这么重的话,因为徐子陵在这时刻去见李世民,令他心里很不舒服。现在这不舒服的感觉已烟消云散,遂较能体谅徐子陵的矛盾和苦衷。
他比任何人更明白与他关系比兄弟更亲近的徐子陵,他有着悲天悯人,时刻为天下苍生着想的好心肠。若非为了他沈牧,徐子陵说不定会全力助李世民统一天下,至乎登上皇位,完成师妃暄对李世民的期待。可是因他与李世民在争霸路上的冲突,徐子陵唯一可做的惟有置身事外,他内心的痛苦和矛盾可想而知。
若现在他沈牧仍是无挂无牵,则一切好办。可惜他已是泥足深陷,欲退不能,少帅军、杨公卿和他的将士,宋缺的支持和期望,都是他既抛不开也不愿舍弃的,何况李世民现在仍非是李渊的继承人。
刚踏入寨门,麻常迎上来道:“王世充着少帅立即去见他,他在城楼上。”
沈牧心中暗叹,心忖这老狐狸今趟不知又要弄什么花样。
沈牧进入慈涧城,登上城楼,王世充正临高远眺李世民方面的形势,漫空星斗下,陪伴王世充的是追随他的心腹大将陈智略、郭善才、跋野刚、张志、郎奉、宋蒙秋和李密处投来的降将段达、单雄信、邴元真。杨公卿却不在其中。
王世充见沈牧来到,堆起笑容道:“少帅请快到朕身边来。”又对其他将领道:“朕要私下和少帅说几句话。”
众将移往两边远处,剩下王世充一个人立在城楼处。
沈牧来到他旁,心中第一个冲动是要质问他为何对玲珑娇如此无情,最后压下这冲动,淡淡道:“圣上有何赐谕?”
王世充神色转为凝重,沉声道:“李世民不愧当世名将,比我估计的来早三天。若非少帅今早当机立断,主动出击,我大军抵达时势将被他杀个措手不及,虽不致就这样决定胜负,但肯定能动摇我们军心士气。现在敌人虽比我们多出近二万人,我们却是有城可依可守,形势仍有利得多。”
没有王玄应在旁碍手碍脚,两人间谈话的气氛较为协调,大家均是知兵的人,可省去很多无谓的意气争拗。
沈牧没有答话,因知他尚有下文。
王世充默想片刻,压低声音道:“另外五万人到哪里去了?”
沈牧道:“我有一句肺腑之言,希望圣上可听入耳。”
王世充别头向他瞧来,道:“说罢!”
沈牧微笑道:“这句话容后再说,圣上召我来,是否想问子陵找我有什么事?”
王世充道:“你们兄弟间的密话,不说出来朕绝不怪你。”
沈牧淡然道:“虽是密话,与圣上却大有关系,子陵告诉我:石之轩再次到人世间作恶,他的目标是要我不能活着离开洛阳,而李世民则不能活着返回关中,那天下极可能成为石之轩囊中之物。”
王世充露出震骇神色,旋又平复下去,肃容道:“少帅意何所指?”
沈牧道:“若洛阳被破,圣上只要向李渊说一声投降,李世民绝不敢动你分毫,那是因为淑妮的关系,但李世民却绝不容我活命。洛阳既落入李渊手上,与关中互相呼应,窦建德再不能有任何作为,那时李世民的利用价值亦告完蛋,我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
王世充冷笑道:“这只是石之轩的如意算盘,洛阳是不会陷落的,永远不会。”
沈牧道:“我的肺腑之言,正是针对洛阳保得住与否而发。假若圣上能抛开一切顾虑,不理李世民如何动员攻打其他要塞重镇,死守慈涧,将有极大机会可保洛阳。”
王世充沉声道:“你是否知晓李世民的全盘计划?”
沈牧道:“那并不难猜。除了来攻慈涧的五万五千主力大军,李世民把余下兵力分作四路,其中以从河阳渡大河攻击回洛为重头戏。其他三路只是骚扰性质,作用在拖住圣上的大军,令圣上不敢减少洛阳的兵力,其他城池的军队则难以调来慈涧参战。”
王世充目光移回城外远方敌营,重复两趟的喃喃道:“回洛城!回洛城!”
沈牧道:“现在河阳指挥唐军的是黄君汉,他只要据守河阳,就能拖住我们的援军,进退不得,另一方面则守不住慈涧。唯今之计,是任得其他城池失陷,若能守得住慈涧,洛阳可稳如泰山。那时将轮到李世民泥足深陷,进退不得。倘再把李世民赶回老家,失陷的城池还不是手到拿回?”
王世充又往他瞧来,好半晌始道:“我们能守得稳慈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