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4 龙游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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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徐子陵赶来回合,沈牧倏地回过头来,向他展露雪白的牙齿,大笑道:“有陵少在我身旁,足可抵他一个万人组成的雄师,今趟我们不斩下三大寇的狗头,誓不回师!”

众将轰然相应,响彻山头,令人血脉喷张,徐子陵感受着沈牧天生过人的感染力和魅力。

山风徐徐拂来,壮丽的星空下,感觉上每个人都变得更渺小,但又似更为伟大,有种与天地共同运行的醉人滋味。

徐子陵深吸一口气,道:“侯希白差点便出手哩。”

沈牧一震道:“好家伙,终于露出本来奸脸目。你是在怎样的情况下遇上他的?”

宣永这时亦离开,视察部队的情况。

徐子陵把经过说出来,沈牧倒抽一口凉气道:“幸好你那么沉得住气,若换转是我,定会不顾一切把侯希白那小子迫出来看看,那就糟哩!”

旋又剑眉紧蹙道:“不对!照我猜连包让等人都不知窗外另有侯希白这个帮手。”

徐子陵双目闪过杀机,沉声道:“但百密一疏,他终于露出狐狸尾巴。”

沈牧深深瞧他一眼,道:“是否想起师妃暄?”

徐子陵点头道:“不错!侯希白摆明是某一邪恶门派培养出来专门对付师妃暄的出类拔萃的高手,图以卑鄙的手段去影向师妃暄,好让婠妖女能胜出。”

沈牧微笑道:“你看我们是否该遣人通知了空那秃头,再由他转告师妃暄呢?”

徐子陵苦笑道:“那像有点自作小人的味儿。难道我告诉师妃暄,我感觉到侯希白躲在窗外想偷袭我吗?”

沈牧耸肩道:“有什么问题?师妃暄非是一般女流,对是非黑白自有分寸,而我们则是行心之所安,管她娘的怎样想?纵使师妃暄将来偏帮李小子,我也不愿见她为奸人所害。”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我可保证侯希白若是想对她施展美男计,肯定碰得一鼻子灰无功而退,我们还是先理好自己的事吧!”

沈牧无奈道:“师妃暄有什么不好,你这小子总蛮不在乎的样子。”

徐子陵截断他道:“一路赶来时,我曾把整件事想了一遍,得出的结论与你先前的说法大相迳庭,少帅要听吗?”

沈牧淡然一笑,道:“陵少有话要说,本帅自是洗耳恭聆。”

徐子陵沉吟道:“我认为萧铣用的是双管齐下的奸计,一边派人在江都干掉我,另一方面则设法把你引往飞马牧场,再设计伏杀。”

沈牧皱眉道:“我也想过这问题,故而以快制慢,务求以敌人难以想象的高速,秘密行军千里,在萧铣从夷陵渡江之前,一举击垮三大寇和朱粲,然后和你潜往关中碰运气。”

徐子陵道:“可否掉转来做,先击垮萧铣渡江的大军,才向朱粲和曹应龙开刀?”

沈牧呆了一呆,接着大笑道:“好!就趁萧铣做梦都未想过我们敢先动他,就拿他来耍乐。”

远处灯火忽明忽灭。

沈牧喝道:“牵马来!动身的时候到哩!”

翌日清晨,少帅军无惊无险的通过清流城北的平原,抵达滁水北岸,就在河旁的密林歇息,可惜天不造美,忽然下起大雨,除放哨的人外,其他人只好躲进营帐内。

徐子陵和沈牧来到河边的一堆乱石处,任由大雨洒在身上。

沈牧一屁股坐在其中一方石头上,笑道:“真痛快!只有在下雨时,人才会感到和老天爷有点关系,像现在这般淋得衣衫尽湿,更是关系密切。”

这时,足音响起,宣永冒雨赶至,低声道:“抓到一个奸细!”

两人为之愕然。

数丈外林木深处,奸细的双手被反缚到一株粗树干上,衣衫染血,容色苍白,年纪在二十许间,五官端正。

宣永低声道:“我们依少帅吩咐,在四周放哨,这人鬼鬼祟祟的潜到营地来,给我亲手擒下,这小子武功相当扎实,是江南门派专走的路子。”

沈牧问道:“他怎么说?”

宣永狠狠道:“他当然推说是凑巧路过,哼!这里是荒山野地,若说是打猎尚有几分道理,只听他口音,便知是浙江人,怎会孤身到这里来。”

徐子陵皱眉道:“就算探子也该有拍档同党,有没有发现其他人。”

宣永摇头道:“我已派人遍搜附近山林,仍未有发现。”

沈牧道:“看来要用刑才成,你在行吗?”

宣永道:“包在我身上。”

正要走前去,徐子陵一把扯着宣永,不忍道:“在未肯定对方身份前,用刑似乎不大好。”

宣永愕然道:“他又不肯自己说出来,不用刑怎弄得清楚他的身份。”

沈牧微笑道:“精神的无形压力,就是用刑的最高明手法,这叫用刑伐谋,来吧!”

三人来到那年轻壮汉前,挥退看守的人,沈牧见那人闭上眼睛,笑道:“他不肯睁眼,自然不肯回答问题,我们只好施刑迫供,用刑至紧要慢慢来,好让这位好汉有机会考虑自己的处境,作出聪明的选择。”

“呸”!

那人猛地睁眼,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浓涎,疾射沈牧。

沈牧洒然晃头,那口痰射空而去。

那人现出讶异神色,显是想不到沈牧能够避开,旋又闭上眼睛。

宣永大怒,拔出匕首,喝道:“让我把他的肉逐片削下来。”

沈牧见那人脸上露出不屑神色,心中暗赞,向宣永笑道:“刀子怎及钳子好,人来!给我把钳子拿来。”

当下远处有人应命去了。

宣永和徐子陵不解地瞪着他。

沈牧却转到树后,检视那人被缚的双手,笑道:“这位老哥的手指长而嫩滑,哈!”又移往前面,大叫道:“人来!给我脱掉他的靴子。”

那人睁眼怒道:“要杀要剐,悉随尊意,但为何要脱我的靴子?”

沈牧伸手拦着上前脱靴的手下,微笑道:“因为我要一个一个地拔掉你的指甲,而且是慢慢的拔,人说十指痛归心,脚趾却不知痛归什么,只好在老兄身上求证。不要小看脚趾甲,没有后等于废去武功,你也休想可用双腿走去通风报信,我们更不用杀你。”

那人脸色数变,终于惨然道:“我根本不知你们是谁,抄这边走只为赶路往合肥参加荣凤祥召开的行社大会。”

三人闻之动容。

沈牧和徐子陵交换个眼色,心中都想到曾在合肥出现的左游仙,假定两人均是位列邪派八大高手榜上的人物,说不定会有一定的交情,而今趟的行社大会,很可能就是左游仙安排的。

沈牧呵呵大笑道:“原来是一场误会,人来,给我放了这位仁兄,雨愈下愈大哩!大家一起躲进帐幕换过干衣,再喝他娘的两杯酒。”

今趟轮到宣永和那人愕然而对,不明白为何凭一句话就有当场释放的待遇。

徐子陵去解索时,宣永凑到沈牧耳旁道:“少帅忘了下过不准喝酒的严令,且我们根本没有携酒来。”

沈牧干咳一声道:“那就喝杯清水吧!”

那人活动一下被牛皮筋缚得麻木的双手,怀疑地道:“你们真的肯放我?”

沈牧耸肩道:“我们又非穷凶极恶的人,既知是一场误会,除道歉陪罪外还能干什么?”

那人精神一振道:“朋友高姓大名?”

沈牧微笑指着宣永道:“他叫宣永。”

尚未有机会介绍徐子陵,那人已剧震道:“那你定是‘少帅’寇仲,另一位则是徐子陵!”

宣永点头道:“猜得正着,朋友你贵姓名?”

那人变得友善多了,爽快答道:“我是龙游帮帮主‘儒商’泽天文之子泽岳。”

沈牧等三人听得面面相觑,皆因从未听过龙游帮的名字,连客套话诸如久仰之类亦说不出口来。

沈牧打圆场道:“进去避雨再说,幸好泽兄受的只是轻伤,否则我们将更罪过深重。”

泽岳哈哈笑道:“能交得三位兄台,些许伤势,何足挂齿?”

龙游帮之所以不见称于江湖,原来因它是一个以经商为主的帮会,以东阳郡的龙游县为中心的行社,组织严密,在全国各地展开低买高卖的活动,故有龙游遍地的美誉。

泽岳介绍了龙游帮后,欣然道:“我们的家乡及毗邻一带,山多而田少,最需商品流通,山民迫于生计,唯有肩挑背负,驾船驭车,从事贩销买卖以谋生路。我爹就是开发木材生意起家的,现在打着我帮名号在各地人做生意的,至少有过万人。但真正有我们龙游帮令牌的,只是几百人,他们才是我帮的中坚份子。”

接着掏出一个铜牌,一面铸有龙纹,另一边则是“龙游遍地”四个字。

外边雨势转大,清寒之气从帐门卷进来。

沈牧大感兴趣问道:“你们干的主要是什么生意?”

泽岳答道:“所谓不熟不做,我们主要是把山区的土特产卖到有需要的地方,以竹、木、纸、茶、笋、油、草药七个行业为主,再买回山区所缺的东西,例如米粮、食盐、丝绸、棉布等,形成一个流通网络,各地的帮会行社,不论大小都要给我们几分面子。”

接着高兴地道:“能认识两位,实是三生有幸,当日你们大破李密时,我正由关中赶往洛阳,数当今英雄人物,有谁比得上少帅和徐爷。”

徐子陵有点不好意思的岔开话题道:“现在烽烟处处,对你们做生意没有影响吗?”

泽岳笑道:“太平时有太平时的做法,战乱时则有战乱的一套。像刚才般被当作奸细,并不是经常发生的,通常只要我亮出龙游帮的令牌,人人都会给几分面子。”

沈牧尴尬道:“泽兄做惯生意,口才果然了得,是哩!你不是说荣凤祥要在合肥举行什么娘的行社大会?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泽岳的脸色沉下去,叹道:“这是件令人心烦的事。荣凤祥最近坐上洛阳帮的龙头宝座,已影响力大增,现又当上北方势力最大的百业社的尊长,更是为虎添翼。今次他到合肥来,就是要号召江北的行社商帮加入百业社,美其名为团结起来。照我看他该是另有野心。”

沈牧眉头大皱道:“百业社又是什么一回事?”

泽岳道:“那只是北方各地行社的一个联盟。尊长对辖下的行社并没有管治权,但却可代表各行社去向各地势力出头说话,依时召开百业大会,以制定各种价格,解决商务的纷争,影响力可大可小,须看谁当尊长。”

徐子陵和沈牧交换个眼色,都大感不妙。荣凤祥就是邪派高手辟尘的化身,若给他成为天下商帮行社的龙头老大,会干出什么好事来?

徐子陵试探道:“这不是好事吗?泽兄因何烦恼呢?”

泽岳苦笑道:“怎会不烦?做生意最紧要灵活自由,不受约束,现在荣凤祥摆出一副以大欺小的格局,挟北方百业社的威势,硬要我们加入他的百业社……”

沈牧打断他道:“若不入社,会有什么后果?”

泽岳沉吟道:“暂时仍不太清楚,那要看他对北方各大行社的控制力如何,但对我们要在北方做生意,当然有点影响。”

徐子陵道:“那贵帮是准备参加还是拒绝加入?”

泽岳道:“我今趟想早点赶往合肥,就是要和各地行家商量,好了解他们的想法,若人人都抢着参加,我们的处境将会非常困难,说不定只好亦随众屈服。”

沈牧愕然道:“泽兄岂会是这种人?”

泽岳苦笑道:“说到底我只是个生意人,任何行动都要先权衡利害。噢!我尚未请教两位如此劳师远征,究竟要去对付什么人。”

沈牧答道:“还不是曹应龙和朱粲那两个大混蛋。”

泽岳肃然起敬道:“原来是这两个杀人如麻、不讲江湖规矩的恶魔。有什么需泽岳帮手的地方,只要我办得到,定会全力以赴。”

沈牧道:“你还是安心做你的生意吧!但荣凤祥的事我两兄弟却不能置之不顾,因为这是另一个混蛋。比之曹应龙和朱粲更可怕,所以怎都要抽空和泽兄去一趟合肥,幸好是顺路。”

泽岳失声道:“什么?”

沈牧换上他在飞马牧场大战李天凡、沈落雁的面具,变回那鹰勾鼻兼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狂汉;而徐子陵当然不敢扮岳山或疤脸大侠,取出尚未用过的一张面具,摇身一变成了个满脸俗气的黄脸汉子,年纪比沈牧还要大,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都觉好笑。

三人冒雨赶路,只两个时辰脚程,在午后时分抵达合肥,果然各地商帮行社的人纷来赴会,人车不绝于途。

三人刚入城,便有龙游帮先一步抵达的人来迎接,泽岳这帮主之子显然地位极高,虽没有介绍两人,手下亦不敢询问。

龙游帮在合肥贯通南北城门的主大街开了间茶铺,三人就在铺后院舍落脚,泽岳去听手下的报告时,两人均感疲倦,换过干衣后,躲在房内休息。

夜晚时,两人走出屋外,此时已过三更,路上不见行人,只间中宅院中传出犬吠的声音。

由于天气不佳,乌云低压,入夜后的合肥城份外暗黑幽深。

沈牧放下桶子,在高达丈半的墙上比划道:“直写下来,每字尺许见方,刚可容纳。‘荣凤祥是阴癸派的辟尘妖道扮的’十四个字。”

徐子陵差点笑痛肚皮,但又不能真的放声大笑致扰人清梦,憋得不知多么辛苦,低笑道:“哪有这么累赘的,荣凤祥是阴癸派的妖道便够,谁管他的原名叫什么,更不用画蛇添足的在最后加上,‘扮的’两个多余字。”

沈牧幸好戴上面具,才不用以红脸示人,尴尬地干咳两声,念道:“荣凤祥乃阴癸派的妖道,哈!咦!都是有点不妥,因为阴癸派只是著名出产妖女的门派,而非是出产妖道。横竖是生安白造,不如给他个职位,例如‘荣凤祥是阴癸派的秘密护法’之类。”

徐子陵笑得要手搭在沈牧肩头以作支持,喘着道:“既有秘密护法,是否该有秘密派主,那和普通的护法或帮主又有何不同。”

沈牧苦恼道:“原来造谣都是一门学问,你来说吧!在这幅雪白的处子墙上写上他娘的什么东西?”

徐子陵咬着下唇沉吟道:“这个确要斟酌一下遣词用字,白老夫子只懂教之乎者也,从来没教过我们如何造谣。”

一把娇柔甜美的女声在两人身后响起道:“写什么都没问题,只要在最后加上‘胸膛有太极印为记’就成。”

两人差点魂飞魄散,要知以两人感官的敏锐,纵使因笑玩致心神分散,亦不该让人潜到身后仍不知晓。

骇然转身,只见一身男装、清淡如仙的师妃暄盈盈俏立,说不尽的动人美态,儒雅风流。

两人呆瞪着她,瞠目结舌,哪说得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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