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2森寒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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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虽现身凡间,却似绝不该置身于这配不起她身份的尘俗之地。

她的美眸清丽如太阳在朝霞里升起,又能永远保持某种神秘不可测的平静。

师妃暄这种异乎寻常,令人呼吸屏止的美丽,确非尘世间的凡笔所能捕捉和掌握的。

三人呆瞪着她,不但斗志全消,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整个天地都似因她出现而被层层浓郁芳香的仙气氤氲包围,教人无法走出,更不愿离开。

在平静和冷然的外表底下,她的眼神却透露出仿若在暗处鲜花般盛放的感情,在倾诉出对生命的热恋和某种超乎世俗的追求。

比对起神态奇异诡艳、邪柔腻美,仿似隐身在轻云后若隐若现的明月般的婠婠,她就像破开空谷幽林洒射大地的一抹阳光,灿烂轻盈,以沈牧的玩世不恭,徐子陵的淡泊自甘,跋锋寒的冷酷无情,霎时都被她旷绝当世的仙姿美态所震慑,差点忘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天街静如鬼域,只有河水打上桥脚岸堤的声音,沙沙响起。

在月儿斜照下,四座矗立两边桥头布成方阵的高楼,在街上水面投下雄伟的影子,更添那无以名之的慑人气氛。

跋锋寒首先“清醒”过来,深吸一口气道:“师小姐仙驾亲临,不知所谓何事?”

师妃暄并没有向他们瞧来,丹红的唇角飘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檀口微启轻轻的道:“妃暄离斋之后,从未与人动手,但今晚却可能为了三个原因,不得不破此戒,你们想听吗?”

沈牧哈哈一笑道:“能令师小姐你破戒出手,实是我三人无比的荣幸,不过小弟不才,不知为何师小姐为何如此?”

师妃暄语音转寒,冷然道:“其中一个原因,是你三位已惹起妃暄警惕之心。”

即管以三人的聪明才智,亦听得不明所以,满脑茫然。

自师妃暄出现后,徐子陵便保持缄默,没有说半句话。

跋锋寒皱眉道:“师小姐可否说得更清楚些?”

师妃暄没施半点脂粉,但光艳得像从朝霞中上升的太阳般的玉容掠过一个无奈的笑容,轻叹道:“妃暄岂是喜动干戈的人,只因一统的契机已现,万民苦难将过,故才诚惶诚恐,不敢粗心大意,怕有负师门之托。”

沈牧心中一寒,却故作讶然,试探道:“这又与小姐应否对付我们有何关系?”

师妃暄轻扭长秀优美的脖子,首次别过俏脸朝三人瞧来,美眸异采涟涟,扣人心弦。

接着更转过娇躯,面向他们。

三人得窥全貌,就若给她把石子投进心湖,惹起无数波动的涟漪。

在修长和自然弯曲的眉毛下,明亮深邃的眼睛更是顾盼生妍,配合嵌在玉颊的两个似长盈笑意的酒窝,肩如刀削,蛮腰一捻,教人无法不神为之夺。

她的肤色在月照之下,晶莹似玉,显得她更是体态轻盈,姿容美绝,出尘脱俗。

此时她那对令三人神魂颠倒的秀眸射出锐利得似能洞穿别人肺腑的采芒,在他们脸上来回扫视几遍后,目光最后定在沈牧处,以平静的语调淡淡道:“寇兄若肯立即从此退出江湖,我们之间一切瓜葛便可一笔勾销,此后各不相干。”

沈牧想不到她忽然变得如此直截了当,且是毫不客气。愕然道:“我是否听错哩?”

师妃暄不理会他,目光转往跋锋寒脸上,幽幽一叹道:“中原还不够乱吗?跋兄为何不回到域外去?”

跋锋寒双目射出凌厉的电芒,与她毫不相让地对视,眼睛不眨半下,沉声道:“小姐此言差矣,跋某人要到哪里去,从来不会让别人左右的。”

师妃暄嘴角逸出一丝苦涩的笑意,语音转柔道:“这正是你们惹起妃暄警惕之心的因由。三位都是胆大包天,谁都不肯轻易卖账的人。从你们踏足洛阳的一刻,立把整个东都的平衡势力打破,只此一点,已教人不敢对你们轻忽视之。”

沈牧默默与她互相凝视半晌后,洒然笑道:“听师小姐的口气,似是如若我们不退出江湖,师小姐也不肯罢休的了!”

师妃暄打量沈牧好一会儿,才轻叹道:“如若寇兄不肯,那妃暄只好领教一下寇兄的绝艺,看看来自《长生诀》的奇功,究竟有什么玄秘之处?”

晚风从洛河吹来,但两人的衣袂却没有丝毫拂扬的应有现象。

男的潇洒飘逸,女的淡雅如仙,望之若一对神仙璧侣,哪知竟要动手交锋。

“锵”!宝剑出鞘。一股无坚不摧的剑气,从剑锋吐出,刺破空气,向沈牧攻去。

沈牧右手探出,并未拔剑,只是画了一个完美无缺的小圆圈,暗骂道:“画个圈圈诅咒你!”

电光激闪,剑气漫空。

师妃暄的色空剑化作满天光影,把沈牧笼罩其中。

她却像翩翩起舞的仙子,在剑光中若隐若现,似被淡云轻盖的明月,森寒的剑气则连远在三丈外的跋锋寒和徐子陵也感觉得到,其飘摇往来之势有若狂风刮起的旋雪。

沈牧想不到这看来温柔娇婉、动人妩媚的美女那只欺霜赛雪的纤手能使出这么有如疾雨狂风般的剑法。

看来不得不露一手了。他以心驭剑,虽处在劣无可劣的窘境中,但反激起他争雄不屈的决心,全心全意去应付师妃暄那飞洒幻变,威势渐增的剑法。

“蓬”!

色空剑被沈牧的一道剑气击中。劲气横洒,激碰扬起街上的尘土。

跋锋寒和徐子陵禁不住同时喝了声:“好!”

剑影消散。师妃暄惊讶的目光落在沈牧身上,柔声道:“你……你还好吧?”

沈牧想不到她在这种情况下,仍会关怀自己这“敌人”的伤势,心中泛起奇异之极的感受,正容道:“无妨,多谢小姐垂注。”

师妃暄“噗哧”娇笑道:“我要杀你,你还要谢我?”

她罕有的失笑仿如鲜花盛放,东山日出,灿烂得使人目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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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容敛去,师妃暄回复止水不波的神情,目光扫过沈牧三人,淡淡道:“此事暂且搁下,妃暄现暂返禅寺潜修,异日有缘,再与寇兄相见。”言罢转身便去。

跋锋寒三人你眼望我眼,都想不到事情会在这种情况下结束,跋锋寒道:“现在我们该干什么呢?例如回到那破酒铺继续喝酒至天明,或是找个清静些的地方好好睡上一觉?”

徐子陵环顾四周,不解道:“为何整条天街所有店铺全关上门窗,街上更不见半个行人,你们不觉奇怪吗?”

沈牧猜测道:“或者是王世充那混蛋怕误伤旁人,所以下令不准任何人在某时某刻后走出家门半步,诸如此类也说不定。”

跋锋寒皱眉道:“这是其中一个可能性,但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沈牧放开搂抱徐子陵肩膀的手,道:“这样呆站等人来搦战终不是办法,要找个去处才成。”

徐子陵哂道:“现在投店不嫌晚吗?包括你的老朋友王世充在内,洛阳谁会欢迎我们?”

跋锋寒叹道:“虚先生那小巢又如何?”

沈牧心中一动,笑道:“不若到赌场大老板荣凤祥的华宅躲他一晚,害害这家伙也好。”

两人愕然朝他看来。沈牧解释道:“董淑妮今晚到荣府参加荣凤祥的寿宴,还约了我在后门等她溜出来私奔,所以……嘿!你们为何用这种可怕和暧昧的眼光望我呢?”

跋锋寒冷冷道:“董淑妮若肯与人私奔,早私奔了过百次,为何独对你仲少青睐有加?你不觉得此事可疑吗?”

沈牧愕然道:“不会吧?我对她也不错啊!难道她会设陷阱来害我?”

徐子陵道:“你和她是什么关系,为何她会拣中你,她是为什么原因要私奔?”

沈牧叹道:“总言之我和她是有点关系,不过现在得你们提醒,我也感到有点不大妥当。希望她只是开开玩笑吧!否则其中定有点问题,像她那种爱慕荣华富贵的女子,怎舍得放弃一切,随我这么一个人流浪天涯。”

接着拍手道:“好哩!闲话休提,我们现在该到哪里去?”

蓦地三人同时眼前一亮。

事实上整道洛阳桥也亮了起来。

他们别头朝洛河瞧去,一艘灯火通明的巨舟,正逆流朝洛阳桥驶过来。

此舟原本没有半点灯火,忽然变得如此一舟烁然,自需一批训练有素的“点灯人”。

灯火辉煌,光照两岸的巨舟绕过河弯,朝这边驶来。风帆均已降下,全凭从船腹探出每边各十八枝船桨,拨水行舟。

船沿处每隔一步便挂上一盏风灯,密麻麻的绕船一匝,以灯光勾画出整条船的轮廓,透出一种诡秘莫名的味儿。

甲板中心处耸起两层楼房,在顶层舵室外的望台上,分布有序的站立了十多名男女,可是沈牧等三人只看到其中一人。

因为此人有若鹤立鸡群,一下子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再无暇去理会其他人。

此君年约三十,身穿胡服,长了一脸浓密的胡髯,身材魁梧雄伟,比身边最高者仍要高出小半个头,及得上沈牧等三人的高度。

虽是负手而立,却能予人稳如崇山峻岳,卓尔不凡的气概,并有其不可一世的豪雄霸主的气派。

被胡髯包围的脸容事实上清奇英伟,颧骨虽高,但鼻子丰隆有势,双目出奇地细长,内中眸子精光电闪,射出澄湛智慧的光芒,遥遥打量徐寇三人。

他左右各立着一位美丽的胡女,但在三人眼中,远及不上这充满男性魅力的虬髯大汉那么引人。

跋锋寒迎着逆流驶至二十丈远近的巨舟喝道:“来者何人?若是冲着我等而来,便报上名来,我今夜没兴趣杀无名之辈。”

那虬髯男子扬声道:“跋兄说笑哩!小弟伏骞,特来要向三位结交和请安问好的!”他的汉语字正腔圆,咬音讲究,比在中土闯荡多年的跋锋寒尚要胜上半筹。

三人早从他的形貌和那招牌虬髯猜出他是谁,故闻言毫不讶异,唯一想不到的是他长得如此威武与迫人,豪情盖天。

巨舟船速渐减,否则若疾冲过来,高出桥顶达两丈的船桅必定撼桥而断,连船楼上层的顶盖亦将不保。

他沉雄悦耳的语音方落,跋锋寒微笑道:“伏兄大名,如雷贯耳,跋某万分仰慕,却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

“嗨”!

吆喝声从船腹传出,整齐划一,三十六人的喊叫,像发自一人口中。

三十六枝船桨同时以反方打进水里,巨船奇迹般凝定在河面上,船首离桥头只三丈许的距离。

而伏骞等十多人立足处刚好平及桥头的高度,对起话来不会有边高边低的尴尬情况。

附近周围都是灯火黯然,唯只这洛水洛阳桥的一截灯火辉煌,天上星月立时失色。

河水因巨舟的移来,涌拍堤岸,沙沙作响。一切是那么宁静和洽。

船桨又巧妙地拨动河水,保持巨舟在河心的稳定。伏骞从容道:“跋兄请不吝下问,小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跋锋寒双目寒光一闪,冷然道:“伏兄隐舟在旁,出现的时机又准确无误,未知意欲何为?”

这番说话毫不客气,但也怪不得跋锋寒。因为伏骞与王薄关系密切,很易使他联想到伏骞用心不良。

伏骞身旁的人均露出不悦神色,那两个吐谷浑美女更是神色不屑,似在怪跋锋寒不识抬举。

沈牧和徐子陵对跋锋寒这种什么人的账都不卖的作风早习以为常,丝毫不感异样之处。

没想伏骞亦不以为忤,哈哈笑道:“原因有三,一是小弟最爱凑热闹,今趟到中原来,此实主因。”

三人都想不到他如此坦白,明言是趁中原大乱之时,来此凑兴,好混水摸鱼。

沈牧目光扫过他身旁的随从,冷哼道:“凑兴有时是需付出代价的,希望伏兄来去都是那么一帆风顺!”

他从宋玉致处知晓伏骞对他们“很有意思”,以宋玉致的精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自有一定的依据,非是无的放矢。

伏骞身后的一名年轻汉子正要反唇相讥,却给这吐谷浑的王族高手打手势截住,淡然笑道:“小弟到中原来,早没想过有游山玩水的写意日子,多谢寇兄关心。至于第二个原因,是小弟想破坏铁勒人的阴谋,不想让曲傲、突利之流诡计得逞。而最后一个原因,则是想看看三位有没有闲情时间,移驾到敝船上喝酒聊天直至天明?”

跋锋寒仰天笑道:“伏兄这两个好意心领了!现在我们只想找个宿处,好好睡他一觉。请了!”

伏骞嘴角掠过一丝笑意,点头道:“三位果是英雄了得,伏某佩服。”

船桨运转,巨舟就那么倒退开去。然后灯火倏灭,没在河弯的暗黑处。

次日清晨,车轮驴蹄与地面接触交杂而成的声音,从下方街上传来,沈牧伸个懒腰,才睁眼坐起身来。

徐子陵早起了身,正立在这位于洛河北岸的钟鼓楼栏沿处,远眺跨河而过的洛阳桥。

跋锋寒在盘膝打坐,似对身外的事无觉无知,斩玄剑则平放腿上。

沈牧跳将起来,移到徐子陵旁。楼外细雨绵绵,整个洛河两岸都陷进白茫茫的一片里。

沈牧大力呼吸几口清晨夹杂水雾的空气,俯瞰远近烟雨迷蒙的景象,叹道:“空气真好!”

徐子陵见他左手在把玩挂在胸前的链坠,奇道:“为何你对这坠子忽然有兴趣起来?”

沈牧欣然道:“忘了告诉你,昨晚我见过它的原主人。”

徐子陵愕然道:“你见过楚楚?”

这坠子乃当年在翟让的大龙头府时,楚楚随翟娇避难,临别时着素素交给沈牧的。想起此事,真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沈牧当下把昨晚给翟娇找上的事说出来,然后道:“李密该是气数已尽,所以出现翟娇这令他意想不到的大敌。翟娇有个叫宣永的手下,绝对是个人材。”

徐子陵苦笑道:“话虽如此。但别忘了我们根本不知道‘杨公宝库’在哪里。”

沈牧颓然道:“有很多事不想那么详细会好些儿的。所谓成事任天,我等凡人除了尽力而为外,还可以干什么?”接着岔开话题道:“我待会儿要去见王世充,你们又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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