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周修谨危险的目光扫了过来,时栀立马缩了缩脖子,求助地看向小猪。
他的语气还算温和,“三十岁之后什么?”
“……”她张了张唇,想把后面不行的话说出来,但是又羞耻又不敢,她讪笑了一声,“我是说,三十岁之后就太晚啦。”
周修谨似笑非笑,没有跟她计较。
时栀不停地观察他的表情,有些猜不透周修谨在想什么,应该没事吧,她试探着问,“周老师,你大人有大量,应该不会跟我计较吧?”
周修谨这么温柔的人怎么会说跟他计较呢?
时栀是这么想的,然而没想到周修谨说的是,“嗯?计较什么?”
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时栀只好闭上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等会周修谨找她算账,她就说自己什么都没说。
时栀放松了警惕,低头摆弄着猪猪玩偶,结果一回家就被教育了。
她一边往后躲一边耍赖,“你不是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吗?”
周修谨笑,“嗯,但是我觉得你好像对我有什么误解。”
“……”
时栀第二天捂着腰,欲哭无泪地问,“你怎么会那么多花样?”
“为了让你喜欢,私底下花了点时间学习。”周修谨温柔地将她的头发拂到耳后。
“可是……”
“不喜欢吗?”他嗓音很轻,“明明那么兴奋……”
时栀捂住他的唇,“不准说。”
周修谨轻笑一声,不再逗她,把她抱在自己腿上大掌轻轻揉着她的腰,“孩子的事不着急,你什么时候想要什么时候再要,到时候我们慢慢计划。”
她享受地眯起眼睛,跟个小懒猫似的,“哦。”
午后。
时栀低头摆弄着鲜花,周修谨原本坐在她面前读书,接到一个电话之后站起身,温和道,“栀栀,我去接个电话。”
他眉眼带着笑,一副很坦荡的模样,但是时栀却觉得很奇怪,他很少像这样避开自己接电话,似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周修谨走到无人处,听到那人说话之后眉头越皱越深,末了表情犹豫不决,“真的不告诉栀栀?”
“等我手术完了再告诉她,你也知道我年纪大了,这个手术风险很大,我不想让她担心受怕。”时瀚海咳嗽了一声,“你将心比心,如果是你你也会这么做的。”
周修谨垂下眼睫,沉默几秒钟之后,“不,如果是我我不会这么做。”
时瀚海愣了一下。
“栀栀没您想得那么脆弱,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小孩子了。您想保护她固然是好,但是有时候也应该尊重一下她自己的想法。她以前就已经经受过一次痛苦,您还要把这样的痛苦再强加一次给她?”他顿了顿,平日里时瀚海生病他还会帮忙瞒着,但是这次他少有地坚定,“我会告诉时栀,我觉得,她有知情权。”
“可……”
“以爱的名义牺牲也是一种自私的行为,因为您从未问过旁人愿不愿意。”
即使是善意的,又何尝不是道德绑架?
“……”
时栀喝了口水,抬起头看见周修谨回来了,“周周,你看看这个甜品好不好看,改天做给你吃。”
周修谨犹豫了一下,“栀栀。”
“嗯?”她没在意男人的话,低头继续看着那个甜品。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时栀抬头看到他一脸严肃的模样,心不自主地提了起来,“什么事?好事还是坏事?”
“你爷爷生病了,可能要手术。”
时栀愣了一下,要手术的话应该不是小病,更何况爷爷年纪大了,不管做什么手术都有一定的危险性,她呵呵笑了两声,拿起水壶倒水,“应该不严重吧?”
“风湿性心脏瓣膜病,手术风险很大,但是不做手术的话,预计寿命只有两年……”
他还没说完,时栀手里倒着的水直接烫着了她的手,周修谨吓了一跳,焦急地问,“疼不疼?”
他拽着时栀的手,把她带到水龙头底下,用冷水仔仔细细给她冲洗干净,“你等会儿,我给你拿烫伤膏。”
时栀拽住他的衣服,嗓音已然染上哭腔,“周修谨,怎么办啊。”
周修谨安抚她,“医生是我朋友,他说手术治愈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八。”
她愣了一下,委委屈屈地问,“真的吗?你没有骗我吗?”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周修谨让她坐下,转而拿来了药箱,慢慢给她上药,“你爷爷不让我告诉你,但是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万一有什么事,你连怎么回事都不知道怎么行。”
时栀眨了眨眼睫,一声不响地看着他。
空气里寂静了许久,他抬起头,“怎么了?”
“谢谢你告诉我。”她以为周修谨是把她当孩子照顾的,但是不是,他很尊重她的想法。她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女孩的眼泪蹭到他脖颈里,重复着说,“谢谢你。”
如果他不告诉她,她很有可能再次错过与亲人见最后一面的机会,这让她怎么接受的了?
时栀先去了医院,时瀚海这么大的手术不可能不需要家人签字和照应。时栀刚走到门口,果然看见时远航在里面,她准备推开门进去,突然听到他们对话。
“你那个私生子我是绝对不可能允许你把他带回来的,哪怕是我死了都不能。”
时栀怔在原地,刚开始惊讶,然后又觉得意料之中,这确实是时远航的作风。
周修谨有些紧张,他预想着时栀很多种反应——哭泣、崩溃、激动,他脑海里想着如何去应对。可是没有,时栀很平静地站在原地,好像病房里的那个人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对那个人,终于完完全全地丧失了信心。
不知道为什么,周修谨反而松了一口气,轻声安抚她,“以后有我在。”
时栀点点头,一点也不难过,她抬起手按在门把上,缓缓将门推开,乖巧地叫,“爷爷。”
时远航有些紧张地看着她,他不知道时栀到底在外面站了多久,正等着她开口质问,好编一些理由去解释。
但是时栀都没看他,径直跑到时瀚海面前撒着娇,“爷爷你怎么这么偏心啊,有什么重要的事都只告诉周修谨,我不是你亲孙女,是你捡来的吧。”
她早该猜到的,爷爷本来心脏就不太好。
“周修谨靠谱。”时瀚海叹了口气,“还好早就把你托付给了周修谨,他的人品我信得过,肯定会一辈子对你好。”
这番话总有一种交代遗言的味道。
时栀一点也不想听,“我不要周修谨照顾我,我就要爷爷照顾,所以你要是不在了我一个人真的没办法了。”
她可怜兮兮地拽着爷爷,小声撒娇。
老人家一向是嫌弃她的,见到她的面没说上两句话就忍不住想要怼她。但是这会儿,他眼底全是温柔眷恋,他也舍不得。
“小栀乖。”他苍白的手拍了拍时栀的后背,看着好像给她安慰,抬头的时候却看了一眼周修谨,他的意思很明显——
等他走了,一切都托付给周修谨。
不一会儿时瀚海要休息,时栀依依不舍地出去,直到走到病房外时栀才收起脸上的笑意,这么多年只有爷爷对她好,没有爷爷她唯一的依靠也倒了。
周修谨搂住她的肩膀,时栀小声说,“刚刚说不要你照顾不是真的。”
女孩嗓音软软糯糯,听得人心都化了。
她抬起湿润的眼睛,“如果爷爷不在了,我就只有你了。”
所以怎么舍不得不要他照顾?
手术细节之前医生已经跟家人交流过,手术日子也已经定好了,时瀚海原本是想着一直瞒着时栀,瞒到从手术台上下来。
他甚至早就写好了遗嘱。
时栀虽然不太喜欢告别,心里却想着如果见不到时瀚海最后一面怎么办?
“以后别总那么顽皮,公司不想搭理就不搭理。”这时候周修谨不在,时瀚海也适当地说一下他的坏话,“虽然把你交给了周修谨,可是万一他以后对你不好呢,将来的事谁知道呢。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委屈自己,知道吗?”
“嗯。”
“好好照顾自己,还有,不要伤心,谁不死?你爷爷活到这么大岁数已经活够了,没关系。”他还想说什么,但是张了张唇实在没什么话好说。想到人一死就如同灯灭,很多事根本解决不了,也就算了。
手术要进行三个小时。
时栀有些紧张,“你说我爷爷年纪大了,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当人的年纪大了,身体各项技能开始退化,手术中要是触及到什么重要的地方,她就再也看不见时瀚海了。
“别担心,你爷爷会没事的。”
周修谨虽然这么安慰她,心里却很清楚这场手术的难度有多高。
“要不我求一下老天爷,如果你让我爷爷平平安安的话,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时栀说完,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偏头看了一眼周修谨,补充,“除了周周什么都可以。”
周修谨心底又是一软,他原本是想说求神佛还不如去求医生,但是看她那副虔诚的模样又不忍心打断她。
时栀一直在调节自己的情绪,她其实是一个很强大的事,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让自己处于一个伤心和懊恼的环境里。但是周修谨能看出她在紧张,浑身上下都止不住地颤抖,双手紧紧缠在一起。
“别担心。”周修谨抱住她,“在我怀里睡一会儿好不好?等睡醒了,爷爷就出来了。”
她摇头,一点也不敢睡。
时栀一直等到手术结束,她看到医生从里面走出来,紧张地迎上去,“怎么样了?”
她想从医生脸上的表情辨别出来结果,但可能他太累了,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他摘下口罩,“家属不用担心,手术很成功。”
时栀本来是绷紧的弦,听到这话之后立马松懈开,她紧紧搂住周修谨,嗓音里带着笑意,“周周,我还有亲人。”
一句话,听得他心都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