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在平时,这样的事情还不是小事一桩,黄兴一定会大手一挥说:“马上就办。”可是在今天,他却十分慎重,小心谨慎地问:“你们有多少人?”云中游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这些饿得奄奄一息,马上就要倒毙街头的饥民说:“你先预备2000人的饭吧?”
黄兴的心里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自己实在是当不了这个家,歪了歪头看了看身边的黄明堂,意思是答应不答应?黄明堂一声苦笑,摇了摇头说:“解决不了,我们的士兵马上就要打仗,却还是吃糙米,喝菜汤,吃了上顿没下顿,要是饭都让你们吃了,我们的士兵还能走得动吗?还能打仗吗?”
云中游和田中草不信,黄明堂领着几个人进了伙房,看到伙房里脏乎乎的,大大小小的苍蝇嗡嗡飞得到处都是,地上爬着成群结队的蚂蚁,在抢着搬运着掉到地上的大米粒。
田中草顿时眼睛瞪大了不少,急忙从地上抢起了那几个大米粒,塞进了嘴里,嚼也没嚼,吞了下去,闭着眼睛,在享受着这片刻的美味儿。
黄兴看了看大锅,大锅里正煮着一锅大米汤,汤里有一些野菜,稀汤澹水的,旁边放着一盆切好了的焯了水的青菜,青菜连点油珠也没有,只是放了点盐拌了拌。
黄兴问伙夫:“你们就吃这个?”伙夫说:“可不是呗,这一顿将就点,下一顿连这个也吃不上了。”
黄兴对黄明堂身边的一个书记官说:“速给河内的胡汉民和新加坡的孙中山发电报,把这里的情况真实地汇报一下。”
那个书记官草拟了一份电报,黄兴签上字后,电报立刻发给了河内和新加坡。
待一会儿开饭了,士兵每人只许一碗,公韧把自己的一碗端给了田中草,唐青盈把自己的一碗端给了云中游。
云中游端过碗来嗅了一嗅说:“哎呀――寻遍天下美味,原来天下美味竟在这里,真是太香了,太香了。”说着,伸出舌尖来舔了一小口说:“哎呀――真是太好吃了,太好吃了,我从来没有吃到过这么好吃的米饭。”
四周围围了一圈男女老少的乞丐,个个大眼瞪小眼地瞧着这两碗饭。
云中游把碗一举说:“这么好吃的天下美味,我岂能一人独享,来――区长,让大家尝尝。”田中草也把那碗饭举起来,分给大家。
众乞丐一拥而上,几十只手伸向那两个碗,碗也摔了,饭也洒了,几十只手在地上乱抓,连饭粒带菜叶,顷刻之间被一扫而光,就连地上的地皮,也被刮去了不少。
云中游捶胸顿足,哇哇大哭:“想我云中游,竟然不能让臣民们吃上一顿饱饭,罪过呀!罪过呀!无能啊!无能啊!”唐青盈在无数的血风腥雨,生死考验中从没掉过一滴眼泪,这会儿也哭了,搂着师傅说:“师傅呀,师傅呀,徒弟竟然不能让师傅吃上一顿饱饭,徒弟无能,徒弟无能啊!”
公韧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忍不住热泪纵横,摇了摇头说道:“我这个逃跑了的国王,也逃脱不了责任啊!这是什么世道啊,怨不得孙先生说,必须改进经济组织,必须改进社会问题,要是不改进这些,就是以后革命成功了,也会再次发生大革命。”
黄兴、黄明堂和那些将士们看到了这凄惨的一幕,有的人流下了眼泪,有的背过身去连连叹息,有几个心软的把自己的饭食也让给了乞丐。
等大家的情绪稳定了,公韧对云中游说:“我说云中游国王啊,再这样下去,我们乞丐国就完了。”
这时候,云中游也点了点头说:“聪明的公韧啊,你说得对,再这样下去,我们乞丐国真的完了。可是目前还有什么好办法吗?”
公韧说:“以前,我们的上帝富裕的时候,我们还有口饭吃,现在连上帝都吃不上饭了,哪里还有我们的饭吃。常言说,自己的经还得自己念,谁也代替不了我们自己。乞丐国要想生存,除了我原来说的三项基本国策外,我看还要加上每人分一块地自种自吃,让国民们好在灾荒年解决一些临时的吃饭问题。再就是和外国人定合同,允许外国商人到我们乞丐国里开工厂,等到了一定时间,就把工厂抵给我们乞丐国。这样,国民们到工厂里做工,也能解决一部分吃饭问题,外国商人要是把工厂留给乞丐国,又解决了长期的吃饭问题。”
云中游想了想说:“嗯,这不亏为好办法。”田中草也说:“没有别的办法,这就是好办法。”
公韧又对云中游说:“目前,此地正闹***,本地人都快跑光了,咱们乞丐国的人还要硬往这里闯,真是非常可怕!此地千万不可久留,请国王速速领着国民们往有饭吃的地方逃生去吧!”
云中游点了点头说:“如果我们能活着回到了乞丐国,就按你说的办。如今我算悟到了,如果不按你说的办,我们乞丐国真的完了。”
云中游说完,和田中草一起,领着乞丐国的人慢慢地往汉口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不断地有人倒下,和原来的饿殍们躺在了一起。
看着这悲惨的一幕,公韧心里默默地发誓道:“如果共和建立,一定要改变这些乞丐们的命运!”
两个营的士兵在黄明堂的命令下集合起来了。
黄兴看到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瘦骨嶙峋,严重的营养不良。他们不但身体不好,而且精神也不好,有的耷拉着头,闭着眼睛,有的虽然睁着眼睛,但目光呆滞,毫无光彩。但是他们的装备还是可以的,一律是崭新的德国毛瑟枪,子弹带上也是满满的,和钦州防勇杂七杂八的枪械完全不一样。
黄明堂对官兵们说:“革命军士兵们,现在由云南国民军总司令黄总司令讲话。大家欢迎啦!”
底下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掌声过后,公韧听到了士兵们叽叽喳喳的说话。有的说:“总司令给我们带钱来了吗。”有的说:“总不能让我们饿着肚子打仗啊。”有的说:“我们的饷银让当官的都给吞了。”
黄兴摆了摆手,底下不说话了,都在静静地注视着台上的黄兴。黄兴提高了嗓门,亲热地对大家说:“革命军士兵们,我们的军队和清政府的军队目的不一样。我们是什么目的呢?我们的目的是推翻清政府,建立共和国。当然我们目前是遇到了点困难,但是这点儿困难算得了什么呢!现在河内正在筹款,马上要发给我们,全世界的华侨都在筹款支援我们。再说我们手里有枪,只要我们打下了蒙自,蒙自有钱有粮,还愁发不了饷吗?还愁吃不上大白米饭吗?”
底下一阵子窃窃私语,有一个队长在底下喊:“当官的都这么说,还不是不关饷。别给我们灌迷魂汤啦!我们早就不信啦。”他这一喊,有几个军官和当兵的也跟着乱喊,台下一时有些乱乱腾腾,议论纷纷。
公韧一看这还了的,这是军队吗,这和乱民有什么区别,一伸手从腰里拔出了手枪。
黄兴一个眼色,赶紧制止住公韧,又对底下摆了摆手,待底下好一会儿安静了,又对大家说:“请大家相信我,我一定说到做到,饷银很快就要发的。”
底下又一阵子吵闹。有的人在底下煽动:“我们当兵的就是要吃饭,就是要发财,什么共和不共和,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他这一煽动,一些人随声附和,乱七八糟地吵嚷起来,会场显得更乱了,眼看着局势就有些控制不住。
公韧和唐青盈紧紧地站在黄兴周围,手扶在枪把上,眼睛紧紧地注视着台下,寻找捣乱的人。可底下人头晃来晃去的,也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人在鼓动。
黄明堂朝底下摆了摆手说:“大家镇静!镇静!”好一会儿,底下才安静下来。黄明堂对大伙儿说:“我们革命军要有严明的纪律,大家要服从命令。我们要发财,要吃饭,就要跟着黄总司令干。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大家回营后分头准备,吃完饭后就向蒙自开拔。”
各队回营后,黄兴对黄明堂说:“怎么队伍这么乱啊,靠这样的队伍能打仗吗?”
黄明堂说:“谁说不是啊,这些都是降兵,归到革命军后,只是换了换番号,换了换服装,有的干脆连服装都没换。”
公韧说:“这样不行,必须把这些队伍彻底改造才行,最起码也得把他们分开。要不,这些当官的当兵的思想不变,万一他们要是哗变,那可怎么办?”
黄明堂说:“可是要想换那些当官的也难。他们都是起义的,历来是当兵的听当官的,每个当官的都有一些人,要是换不好,引起他们的猜忌,对我们革命军更是不利。现在大战在即,只能先稳住他们,慢慢来。”
公韧说:“不管怎么说,我觉得这支队伍,悬!”
黄兴说:“事情已经这样了,急不得,急则生乱。军情又是这样紧急,只能进攻,不能等待,等待只能自取灭亡。”公韧插嘴说:“我们只能灵活掌握,走一步算一步了。”
中午,部队吃完了饭,集合起来,向蒙自开拔。黄兴在前,带领着队伍,公韧、唐青盈在后押阵。走出了河口没多远,就见队伍里的士兵,三三两两,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公韧走上前去,想去听听士兵们说得什么,可是一到了跟前,他们就不说话了,而离公韧远的又在议论起来了。
公韧放缓了脚步,终于听到了一个排长对一个班长说:“不干了,不干了,不发饷就不要往前走了。”那个班长也在发牢骚说:“当兵吃粮,天经地义,他妈的,不发饷又不让吃饱,发什么疯!”
公韧走上前去,做工作说:“革命军困难是有,只要我们把困难克服了,发饷和吃饭都不成问题。”
那个排长说:“兄弟呀,别给我玩片二汤汆丸子这一套,老子不吃这个。”那个班长也嘲讽公韧说:“吃不饱饭,实在是走不动了,还打蒙自呢。走不到蒙自就趴下了。”旁边有几个军官也在插话,没有一个人向着公韧。而一些士兵都在默默地听着,不敢轻易发表自己的意见。
走了3里地,忽然队伍里不知谁朝天开了一枪,接着又有人朝天陆续开枪。公韧吃了一惊,急忙跑到了跟前一看,几十个士兵坐在地上抱着枪,再也不肯往前走了。由于他们挡着道,后面的队伍只好都停下了。
这时候黄兴和唐青盈也急匆匆地赶过来了,黄兴对坐在地上的士兵说:“革命军士兵们,我们还得继续前进啊,这点困难又算得了什么。”有个队长说:“你都看见了吗,饿得走不动了呗,还不兴歇歇吗。不光我们饿坏了,老婆孩子早饿得趴在床上起不来了。这叫什么革命军,这叫挨饿军。”
他这么一说,引起了旁边一些军官和士兵对黄兴的嘲笑和议论,都一齐看西洋景似地注视着黄兴,公韧和唐青盈。
公韧心里一惊,不好,眼看着队伍要闹事。唐青盈则执枪在手,气愤地盯着一个个兴风作浪的军官们,正是由于他们的煽动,才使整个队伍混乱不堪,人心浮动。
黄兴对坐着的士兵们还是满脸是笑,和蔼地说:“革命军同志们,为了革命,为了共和,咱们还是要继续前进,攻下蒙自,不论军官士兵,一律加饷一倍。”
那个队长又朝黄兴喊:“你说话不算话怎么办?”
黄兴说:“我要是说话不算话,你们就拿我是问。我黄兴以云南国民军总司令的名义向你们宣布的事情,还能不算数吗!”
一些士兵纷纷站起来,就要继续往前走。而那个队长却控制住一部分人,给他们使眼色,让他们七嘴八舌地向黄兴讲条件,继续赖着不走。
唐青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几个箭步过去,掐住那个队长脖子两侧的穴位用力一捏,疼得那个队长龇牙咧嘴。唐青盈说:“让你的部队继续前进。”那队长只好点了点头,求饶似地说:“改了!改了!我们继续前进。”
唐青盈的手松开了,那个队长就对士兵怯生生地说:“我们就继续往前走吧,打开蒙自再说。”
于是队伍都站起来,继续往前走,走了没几里地,三三两两的士兵、军官纷纷离队,开了小差,人是越走越少。公韧走到了哪里,哪里的人就不说话了,慢慢吞吞地往前走,可是一旦公韧走了过去,士兵们又叽叽喳喳地议论开了,然后悄悄地离开队伍。
走了没5里地,队伍只剩下了100多人。黄兴把队伍停下,公韧和唐青盈到了黄兴跟前,静静地注视着黄兴,等待黄兴的指示。
黄兴说:“现在队伍只剩下了100多人,你俩说怎么办?”公韧说:“靠这些人,再加上前线的队伍,要是硬打的话,自然是打不下蒙自。”唐青盈说:“一切听从黄总司令的。”
黄兴说:“我看,这支队伍暂且停止向蒙自开拔,返回河口。到了河口,我们再做一些小范围的调正,把我们的一些革命骨干插进去,没有我们的革命骨干,这支队伍根本不能作战。我再返回河内,向河内多要点驳克枪,成立一个司令部,没有司令部的权威,根本镇不住这些降兵降将们。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还得组织革命党人自己的军队,这才是我们作战的中坚力量。”
公韧点了点头,又说道:“我说一句话,黄总司令是否能听?”黄兴说:“你和我还客气什么,有话就直说呗。”
公韧说:“原来我们刚从河口出来的时候,确实是这些人思想混乱,军心不稳,到了蒙自自然要进行一场恶仗,而军心不稳,正是激战前的一大忌讳,可是这些军心不稳的人都当了逃兵了,留下来的人算是意志比较坚定的。第二是,我们乱,蒙自的敌人比我们更乱,我们虽然粮饷缺乏,可是武器弹药并不缺乏,再加上前线的一些士兵,仍然不算太大的劣势。第三是,我们还占着主动权,蒙自城没有城墙,由我和唐青盈组织一支突击队,潜入到蒙自城内,到时候如果我们得手,就在城内放火为号,黄总司令再从外面打,蒙自城一定可破。第四是,如果蒙自城不破,粮饷问题仍然不能解决,无功而返,军之大忌,无论如何,我们要试一下。”
黄兴考虑了一番,觉得公韧的话虽然有理,但不知是否能成功,但是既然到了这里,也只能冒险一试了,就对公韧鼓励着说:“既然公兄弟这么说,我们就做一次努力吧!历史上以弱胜强的战例并不少见,不知道我们这一次能不能做到。”
公韧点了点头说:“谢谢黄总司令的信任,我们就试一试吧。”
(欲知蒙自能不能打下,且听下回分解。感谢各位朋友的大力支持,请收藏,请评论,请交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