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做贼一样走到民居的院门前，按照某种规律很有节奏地敲了几下门上的把手，然后就退回崔斯特身旁，等里面的人回应。

没过多久，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却没见里面有人出来迎客。西风没有多做犹豫，迈步率先走了进去。崔斯特心里有种莫名的不安，看着眼前洞开的院门，他静立在原地，帽檐阴影下的双眼闪烁不定。

“大人？”西风察觉到他的异常，回过头看他还在原地，讶异地问道。

“没事。”崔斯特摇摇头，想要把这股不安的情绪甩出去。不管怎么样，来都来了，有什么阴谋也好，巧合也罢，总要亲眼看看才对。

进得院内，依旧是普通的民居院子，不大的占地，低矮的院墙，院子中间种着一棵德玛西亚随处可见的落叶松。直到踏过正厅，喧嚣的人声鼎沸才从后院里面的房间传出来。当听到熟悉的骰子声音响起的时候，崔斯特终于见到这个城市隐藏在阴影里的另一面。

其实也就是寻常的赌场而已，只不过由于是民居改造，所以单个房间的空间并不大，不过此地的幕后东主别出心裁，大概是买下了相邻的几家房子，然后把房与房之间的墙壁打通，然后在挂上帘子，形成了类似考场一样的环境。每个帘子后面都是一张赌桌，或站或坐着聚精会神的赌客们。

赌博果然是一种明令禁止也无法彻底杜绝的人类行为，即使在律法严苛的德玛西亚王都，也有这样隐秘的地方，来满足人们的精神欲望。

崔斯特自从来到秘银城，就再也没到过这个场合，此时再次光临自己的主场，他本想四处转转，但西风似乎造有自己的打算。他带着崔斯特一直往里走，在一个人最少的赌桌前停下了脚步。准确的来说，这张赌桌只有两个正在对赌的客人，除此之外，一旁连个观战的人都没有，对比其他桌子火爆的景象，这里颇显得冷清很多。

“西风阁下，你又回来了。”赌桌的座位上，一个赤裸上身的男人抬头看了一眼西风，随口地招呼了一句。然后他又看了一眼对手，轻轻把手上的牌摊在桌子上：“二十一点，阁下，你输了！”

对手苦笑一声，把自己的手牌扣在桌子上：“老板果然是老板，看来今天我是没本事得到老板的筹码了！”

“侥幸而已，希望阁下下次能有机会再来。”被称为老板的男人客气地说道。

对手输了牌，也没有多说什么，朝着老板拱了拱手，起身便离开了。老板这才转回过身：“西风阁下，我可是等你好久了。”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老板是在和西风讲话，但崔斯特总觉得他有意无意地在把目光往自己身上投来。

“塞拉斯阁下，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说的那位大人。”西风往旁边站了站，让出身后的崔斯特：“崔斯特大人是我见过赌术最厉害的人了，一定可以赢得您的奖励的！”

奖励？崔斯特愣了一下。

“我相信西风阁下不是喜欢胡说八道的人，但想要这个奖励，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的，要不然，它也不至于显得尤为珍贵。”

塞拉斯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崔斯特。从那天发现崔斯特的

存在以后，他就一直对这个来自诺克萨斯的法师十分好奇。可当他终于有机会和他面对面，塞拉斯却发觉，这个人还是一团迷雾。

因为他太普通了，就跟一个大路上擦肩而过的路人一样，根本没有任何值得特别关注的地方。塞拉斯的经历十分坎坷，从德玛西亚边沟小镇，一路到秘银城最大的地下组织的领袖，他见过太多各种各样的人性，贪婪的，狡诈的，虚伪的。再加上他天生强大的精神感知能力，他早就炼就了一双慧眼，能够一眼看出一个人内心的欲望。

但崔斯特不一样，塞拉斯第一眼看过去，在他的眸子里，仿佛看到了一潭平静的死水，没有波动，没有起伏的欲望。然而塞拉斯深知，世界上没有这种人，任何人只要活在世间，就会有欲望。欲望就像空气和水一样，是一个人活下去必要的条件。如果一个人没有欲望，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他已经死了——很明显，崔斯特不是；要么，就是这个人很会隐藏，能够把欲望隐藏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就像平静水面下的暗潮涌动。

且不说塞拉斯如何评价崔斯特，另一边的崔斯特不等塞拉斯招呼，就先一步坐在刚刚客人离席的座位上，微笑着说：“塞拉斯阁下是吧？在下虽然只是一介平民，但对自己的赌术还是有些自信的。倒是阁下，我很好奇您的奖励是什么？”

“我的奖励……是一个承诺。”塞拉斯沉声说道。

“承诺？我不明白。”崔斯特摇了摇头。

“崔斯特阁下知道我是谁吗？”塞拉斯问。

“不知道。”

“塞拉斯阁下是秘银城所有地下组织的领袖。”西风自觉在崔斯特旁边的座位上坐下来，解释道。

崔斯特恍然，怪不得他能在德玛西亚的王都开这么一间赌场，原来是这个城市的阴影皇帝。

“领袖不敢当，只是生活在阴影里的苦难同胞们把希望交于我手，我必带领大家走向光明。”

“阁下如此不遮不掩大方承认，就不怕我把你的身份报告给黎明城堡换取大好前程吗？”崔斯特饶有兴趣地问。

“我相信阁下不是这种人。”

“看起来塞拉斯阁下的信任很廉价呢！”崔斯特笑道。

“不，是崔斯特阁下您的信誉价值千金。”塞拉斯看着他说。

两人的目光在赌桌上相遇，第一时间他们都明白了，对方并不是他们看上去那么简单的人。崔斯特终于确认，自己那种诡异的不安，十有八九便是来自这个人，西风的出现果然不是偶然。只是他还不明白，为什么塞拉斯要费心思设下这么一个局，通过西风来和自己见面。

既然别人有所图谋，那崔斯特倒要看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阁下的赞誉让我羞愧，我们还是说回正题吧，毕竟在下今天不是来聊天的。”

“崔斯特阁下果然是个好的赌徒！”一直以来面无表情的塞拉斯终于露出笑容。

“当然！不过，阁下先说清楚，你的承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赌注呢？”

“很简单，我们就来赌三局两胜局，玩法随你挑，我输了，我就把西风阁下输掉的赌注尽数还给他，同时还可

以答应阁下一个要求。”塞拉斯低声但郑重地补充一句：“是任何要求！”

“德玛西亚地下皇帝的一个承诺，听起来是个十分贵重的赌注呢！”先不管西风听到他的话一脸的喜色，崔斯特摊开手：“那如果在下输了呢？”

“一个承诺的价值，唯有另一个承诺可以等值。”塞拉斯看着崔斯特说：“如果阁下输了，我也想要阁下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阁下还没有输掉这个赌局呢，现在提这个未免太早了。”塞拉斯自然不会轻易就被崔斯特套去话：“现在，阁下先挑吧，我们玩什么？”

“那就玩这个吧！”既然小心思被对方识破，崔斯特也没有过多的尴尬，他右手挥动间，桌子上散落的纸牌一张张转着圈地自动飞回他的手中。

这一手看得西风目瞪口呆，他虽然知道崔斯特是个法师，但他从没想到，魔法居然还能用在赌桌上面，而且还如此花里胡哨。

塞拉斯倒是没有惊讶的神情，他看着崔斯特整好牌，平静地问道：“那么，谁来发牌呢？”

“这张桌子上一共三个人，我们两个都要亲自下场，那么只好让西风阁下来当一次荷官了。当然，如果塞拉斯阁下怀疑我和西风阁下私下作弊的话，我们也可以在另外找一个人来。”

“不用，就像我说的，我相信阁下不是那种人。”

西风拿着牌，看着桌子两边的塞拉斯和崔斯特，心中颇有些兴奋，虽然单纯如他根本感受不到这张桌子上的风起云涌，但作为两个大人物之间赌局的唯一见证人，他发牌的手都在不住地颤抖。

二十一点，每人两张底牌，然后分别决定是否继续要牌。因为先发给的是塞拉斯，所以崔斯特示意他先开口。

谁料塞拉斯根本不去看自己的底牌，张口便直截了当地说：“要牌！”一张牌又发到他手上，他还是看也不看就和底牌盖在一起。

崔斯特愣住了，他不明白塞拉斯是什么意思。不过他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一张3和一张4，也说道：“要牌。”

一张6。

崔斯特脸上古井无波，心底却在飞速计算着。塞拉斯丝毫没有看崔斯特脸上的神色，自顾自地向西风说：“要牌。”然而对于到手的手牌，他还是没有想要掀开看的意思。

崔斯特皱着眉头看着塞拉斯，犹豫了一下，也伸手示意：“要牌。”

9，爆掉了。

崔斯特在心底叹了口气，然后面无表情把牌盖在桌面上。

“不要了。”看到崔斯特盖牌，塞拉斯这才慢慢掀开自己的手牌。

2，2，6，4。

十四点。他赢下来对崔斯特的第一局。

有意思！崔斯特看着塞拉斯一张一张亮出的底牌，并没有因为输掉第一局而失望，反而露出期待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