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诺克萨斯的远东海岸线，到艾欧尼亚的帕拉斯港口，这段全长不足四百公里的海上“黄金之路”，被誉为瓦罗兰大陆最凶险的商路之一。不仅仅是因为动辄便是海啸或者海上风暴这类的自然灾害，诸多海盗舰队也是它被商人畏之如虎的原因之一。

不过凶险归凶险，无数商人还是趋之若鹜，前赴后继坐船往返于艾欧尼亚和诺克萨斯，原因自然是巨大的利益。瓦罗兰大陆物产丰饶，却没什么大型的原矿基地；而艾欧尼亚正好相反，海岛上黄金和白银矿山比比皆是，唯独生活所需的粮食作物收成很少。商人们在瓦罗兰大陆低价收购大量便宜的粮食和布匹等生活物资，通过两天一夜的航行运送到艾欧尼亚换取黄金，这其间的利益往往是数倍乃至数十倍的。

海盗固然可怕，但这块蛋糕本就不是给胆小鬼吃的，你不下口，就被别人吃了去。妈的，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干了！商人们如是想，然后咬咬牙，赶上货物便胆战心惊上了商船，于是有的人一夜暴富，但更多的人却落的人财两空，葬身鱼腹。

罗伯特是也是这些人当中的一个，不过他的命运相对奇特。他不属于前者，海上行商这么多年，他没赚到什么大钱，但也没至于丢掉小命。他能维持这种微妙的状况，是因为他的“小聪明”。皮城出身的罗伯特深谙在各大势力之间夹缝求生的技巧，他主动交好那些大型的海盗团，每年上缴大量的供奉，以换取海盗团的善意。而在这些海盗团的有意庇护下，他每趟出航都鲜少遇到海盗，偶尔有那么一两次遇到一些小打小闹的海盗船，报上自己的名号，再稍微送上一些“过路费”，那些海盗也知趣地不再找麻烦。就这样，罗伯特和海盗们相安无事，合作无间。虽然他这种做法被同行的商人们鄙视，但罗伯特自得其乐，也不去计较那些人说不清是嫉妒还是嘲讽的怪话。

可是最近海上的形势突然巨变，一个名叫“海洋之灾”的海盗团异军突起，一改守望者之海上的混乱局势，以一种王者的姿态横扫各大海盗团，罗伯特交好的几个大型海盗团的首领要么投降，要么被屠杀，他苦心经营好几年的关系网一下子土崩瓦解了。而最近艾欧尼亚几个大主顾又跟他订了几个数额庞大的订单，商人以诚信为本，可他又不得不担心海上出现意外。

正在他纠结的时候，一个游侠打扮的剑客自动找上了他，要他帮忙运送一些重要的货物，作为酬劳，他将亲自护送这一次的航行。

罗伯特本来并不相信这个陌生剑客的能力，可剑客轻易就打倒了自己的几个护卫，而且他剑都没用。这下他的实力赢得了罗伯特的信任，也增加了他的信心，于是当即拍板。这一趟成不成的另外再说，大不了就花些金币，再次打通海上的商路，有强大的剑客护卫，至少性命无虞。罗伯特在心里给自己安慰。

海上的航行其实挺无聊的，两天一夜的旅途，对于初次上船的人来说，无异于一场酷刑。晕船是最大的敌

人，其次是海上单调的景色带来的旅途孤独感。罗伯特本想着剑客不像是常在海上奔波的人，可等到了船上，他却意外发现，这个打扮随意的剑客竟然比自己手下最出色的水手表现的还要平静。他就那么盘腿坐在甲板上，看着波涛汹涌的大海，带鞘宝剑就平放在腿上。

“剑客先生你好，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先生？”罗伯特提着两瓶精制的麦芽酒走上甲板，在剑客身边坐下，顺手递给他一瓶。

“你就叫我易好了。”剑客也不客气，接过了酒瓶，仰头喝了一大口，然后放下酒瓶，咂摸着大声赞叹：“来自德玛西亚的上等纯麦芽酒，而且还是去年或者前年产的老酒，老板真是个妙人！”

“嗨，手下面的人叫我老板也就算了，易老弟你就别调笑老哥了。”罗伯特苦笑：“我就是一个客走的行商，哪里雇的起你这样的大剑豪！老弟要是看得起我，就叫我一声罗伯特老哥好了。”

“没问题，老哥看起来是个实诚人，怎么也干上这种刀口上讨生活的买卖？”

“哎，要不是逼不得已，谁愿意把身家性命绑在裤腰带上呢？”罗伯特喝了一大口酒，深深叹气：“还不是因为战争！本来我就是一个农民，在皮尔特沃夫的风暴城附近有些农田，日子说不上富裕，但养活自己和一家老小还是可以的。可是德玛西亚和诺克萨斯的那些老爷们不肯安分，非要打仗，打了这么多年，人死了不少，老哥我的土地也荒废了。这不，吃不上饭就下了海。海上的日子苦是苦了点，但老哥我呢，也不想着大富大贵，这些年过得也还顺心。”

“是啊，哪怕我不怎么出海，也听说过罗伯特老哥你的事迹，他们都说你是海上最安全的线路。”

“嗨，什么最安全的线路，说白了就是一些同行的瞧不起我，说我没出息，花钱买通海盗，才落得发不了什么大财！”

“在乱世，一个人有自知之明比什么金银财宝都要珍贵，老哥能看清局势，未尝不是一种大智慧啊！来，我敬老哥一杯！”易举起酒瓶。

罗伯特很高兴，他虽然不在乎同行的诋毁，但听到有人能理解他，内心还是很舒服的。他看着眼前的易，有一种越看越顺眼的感觉。于是他也举起酒瓶：“老弟啊，老哥我见过无数人，唯独老弟你最合我的胃口，来，喝！”

两人痛饮了一轮，关系慢慢更加亲近，话匣子也彻底打开了。罗伯特看着易，一脸神秘地说：“不是我吹，老哥我生平没什么优点，唯独看人最准。你知道为什么我看到老弟的时候，就决定应下这单本来打算放弃的买卖吗？”

“哦？为什么？”易决对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和最优秀的酒友，他懂得什么时候该接话。两个人聊天就是这样，一个人干说很没意思，，如果这个时候另一个人如果适时插上一句“然后呢”，或者“为什么呢”，那么聊天的氛围自然而然就热络起来了。

“因为

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老弟你啊，绝不是什么普通的剑客！有你跟着我跑这次的买卖，不是你托老哥我帮忙，实在是我占了老弟你的！”罗伯特大笑着拍着易的肩膀。

对于罗伯特自来熟的热情，易没有表示拒绝也没有迎合，他只是微笑着不住点头，时不时陪他喝上几口。他在教派的时候，身边多是来求他教习剑道的信徒，很少有机会能感受到这普通人之间的人际交往，这对于易来说，其实也是一种对心的修炼。

想必罗伯特也很久没有遇到像易一样完美的酒友，半瓶酒下肚，更是天南海北一通胡侃。要不是远处突然发现舰队的踪影，一整瓶高度的麦芽酒就全部进了肚了。

“老板，看旗帜好像是洛克萨船长的舰队啊？”手下的水手用望远镜观察一下，上到甲板报告说。

洛克萨是这片海域上最活跃的海盗舰队之一，他也是罗伯特之前花重金收买的海盗团之一。听说是洛克萨，罗伯特心中瞬间安定了许多。

他让人升起白旗，用力挥动旗子。这种动作，在战争中代表投降，而在海上，则是指代自己没有恶意，希望大家可以坐下来好好交流的意思。

果然，对方舰队看到了罗伯特的企图，于是派出了快艇，艇上载着几个人。

“老弟不要紧张，这回用不到你出手，你就安心坐着喝酒就好了，我下去和老朋友叙叙旧。”罗伯特摇摇晃晃地下了甲板层，然后在船舷位置接到了快艇上的人。

“洛克萨船长，好久不见了，感觉气色不错啊？”罗伯特快步走上去，给了领头的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罗伯特老板最近怎么样啊？生意还好吧？”洛克萨也带着笑，和罗伯特一阵寒暄。

“托福托福，在下这点小买卖哪入得了您的法眼，要不是您多年来的照顾，我哪有现在的生意！”

“罗伯特老板客气了，我们也是各取所需而已。按照你们的行话，这就叫战略合作不是吗？”

“是是……”罗伯特头上冒出了几丝冷汗，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洛克萨好像有点不对劲。

“对了，提起那个合作，我突然想起来，罗伯特老板今年的供奉……”洛克萨搓着两根手指，眯着眼睛说道。

“嗨，瞧我这脑子！差点忘了这事了！那个大副，去把事先准备好的一万金币给船长拿来！”

这么重要的事情，其实罗伯特根本没有忘记。而且现在也不是交供奉的时候，往年都是罗伯特在年底的时候统一给各大舰队的船长送去，只是不知道为啥，洛克萨居然这时候亲自拦住自己的商船，难道居然急到这种地步了，连最后一个月都等不了吗？

“老板你搞错了，今年的供奉不是一万金币了。”洛克萨摇着头：“而是……”

说着，他伸出三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