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加护病房转出来的那天，王侑先到柜台办手续，而王轩则由李绿绮跟一名负责要和普通病房交班的护理人员陪同下，坐着轮椅往病房转移。

在等电梯的时候，王轩的眼神一直飘往另一个方向，朝那里看去，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在对面栋医院楼下的咖啡店，棕色的招牌和点缀的飘扬气球，虽没有外面咖啡店来的漂亮，却在这白色的巨塔中显出了独特的温暖。

王轩就这样盯着，直到进了电梯，护理人员按了关门钮，他那充满了热情的眼神才开始慢慢微弱下来。

「你想去阿？」李绿绮问。

「嗯。」王轩点头，「很久没有喝过咖啡了。」

「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不…」拿着病历的护理人员正要借机进行卫生教育，不过李绿绮对她摇摇头。

她俯下身子，轻声细语的对王轩说：「现在还不适合喝阿，等你好一点的时候，我再带你下来。」

「可是你不是不喜欢喝咖啡吗？」

「我？」李绿绮楞了楞。

「对阿，你说你喜欢喝奶茶，上次要你改喝焦糖玛奇朵，还费了我好大的劲才说服你…不过女生都喜欢吃甜的，这也拿你没办法。」王轩说。

一下子，李绿绮的鼻头就酸了，这是她一开始下载游戏时，跟王轩之间的对话，忽然间她想起了隔着手机一起看夜景的那个晚上，她们一起听着风声，看着天上的繁星闪烁。虽然王轩现在是把现实跟虚拟搞混，但不得不说，他确实记得每一件关于绿绮的事情。

「怎么了？干嘛不说话？」见李绿绮一直沉默，王轩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讲的话，抬起头往李绿绮看，发现她的眼眶跟鼻子都是红的，一副要掉眼泪的样子。「干嘛哭…不能哭阿，哭了眼睛会肿…」

这句话让她更想哭了，很勉强的把眼泪压住，她勉强的露出一个微笑。

「医院里的冷气吹的我眼睛太干，有什么好哭的，你现在要转到普通病房，我高兴都来不及。」

「是这样的吗？」

「当然是。」

王侑替他订的是一间单人病房，护理人员跟李绿绮一起把王侑移到了病床上，就过去跟病房交接状况了，病房的环境很好，明亮宽敞，还有电视可以看，她把遥控器交给王轩，跟他说打开来找首歌厅吧，自己则开始替他把从楼下带上来的物品，一一整齐的整理到了柜子中。

电视台没有几台，转来转去，找不到好看的节目，王轩最后勉强停在一个拨着英文老歌的频道，看见忙着收拾的李绿绮，忽然有些不明白，自己跟这个女孩之间的联系，好像有一些什么模糊的片段开始从脑海的洪流里转上来，不过太过模糊了，他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不想继续多想。

李绿绮回过头看到王轩正在看着自己，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被这样盯着瞧总是有点不太踏实，说不上是紧张还是害羞，可能各有参半，她把最后一件衣服挂进了衣柜里，走到王轩旁边坐下。

「你哥还不错嘛，帮你挑了这样一间房间。」

「他确实对我很好，不过我记得你不太喜欢他？其实他人真的不错，就是嘴巴坏了一点。」

到底王轩真记得多少呢？李绿绮刚好找到机会，借机测试一下。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太喜欢王侑了阿？」她故意问。

「你不是很常跟我抱怨他在出版社里都欺负你吗？还有上次跟淇礼哥出去吃饭的时候…不对…」自己说一说，突然停了下来，他感到有点冲突，在印象中，绿绮跟他抱怨王侑的开始是因为跟黄淇礼出去吃饭，可是…那时候他们不是已经交往了吗？为什么她还会出去跟黄淇礼吃饭呢？这个矛盾点他越想越不对，但又还一下子找不出答案。他问李绿绮：「是不是我记错了什么？为什么我…我记得你好像把淇礼哥当成了白马王子，一直说他有多好之类的…不对…那小真姐的事情呢？我怎么觉得好像有点混乱了。」

王轩的表情十分的疑惑，为了怕他一下子想起来，一紧张下，李绿绮直接过去抱住他。

「好了，好了，先休息，不要再想了。」她靠在他耳边说：「你才刚转到普通的病房，等一下又累倒了，怎么去楼下的咖啡厅阿？」

「可是…」

「就说先休息了，我要生气啰。」

他还是想讲些什么，但在李绿绮的怀抱里，他渐渐放松，也把手轻轻的环在对方的背上，感受着拥抱的温暖。

而这时王侑办完了手续，刚好打开病房大门，看见了两人相拥的画面。

＊

他轻轻咳了一声，提醒他们自己的存在，而李绿绮看到王侑来了，有点不好意思的放开手，王轩也假装若无其事的静静躺着。

「打扰到你们了阿…」他说。

「没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王轩斜眼看了一下他，「这是你花钱的病房，你爱来就来，跟在疗养院没什么不一样。」

王侑没想到王轩身体恢复后，对自己的不友善态度也跟着回来了，不过这都在能够容忍的范围，看到阳光打在他的脸上，王侑就觉得被念这几句都是值得的，反正之前吵架吵了三年，现在如果一下子王轩连对他的态度都换了个人，那还真是不习惯。

倒是李绿绮戳了一下王轩的手臂，说道：「欸，你怎么这样跟自己的哥哥讲话。」

「我又没讲什么。」

「脾气好一点对病情有帮助喔，我曾经看过一篇报导阿，里头说脾气越好的人，复原的速率越高。」

「骗人的英国研究吧…」

「真的，你怎么可以怀疑我！」李绿绮又戳了他两下。

「网路上很多英国研究都超级可笑的阿！」

「那也不代表我看到的是假的阿，而且我…」李绿绮想了一下她看到的报导，「我想不起来是哪一国了啦，不过本来笑口常开就有助身心健康，这是基本常识了。」

「那你看，如果是基本常识，为什么还要做研究，这不是很好笑吗？」

「不管啦…」

一下子又被晾到一旁成了电灯泡的王侑默默地把刚才处理好的手续单自己拿去收到了柜子的抽屉里，他边打开柜子边幽幽地说：「算了，你多酸点没有关系，反正我是拿你的信用卡去刷。」

「什么？」

「对阿，我整理你东西的时候有看到你的信用卡，反正你之前整天最爱说的就是自己户头有钱，不用靠我养，所以我当然就特地让你自力更生的住了一间最贵的单人病房。」他关上抽屉，摊着手。「你爱念就念吧，有时间跟我吵架，不如省点力气多休息，早点从这边出去，省一点病房费，这病房的钱扣掉健保跟你的保险补助，算下来…啧啧，不少呦。」

「付就付，我也还不屑用你的钱。」

「那样最好阿，我也不想花钱在你身上。」

两兄弟你来我往，这几天王侑有大概跟他说明了两人之间的关系，李绿绮看着看，觉得其实要用水火不容来形容，更不如说像两个小孩在吵架，一点也不像王侑说的那么严重，小孩子吵架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忍不住偷偷地扬起了嘴角，把视线投向了窗外明媚的阳光，天气如此之好，如果能跟王轩一起出去走走就好了，之前她在捷运里看着情侣羡慕，幻想过如果手机里的柏翰是真人，那该有多好，现在她终于有机会。

心中一动，可以的话，就先一起去楼下的咖啡厅吧，然后等他再好一点，两个人可以一起去更多的位子，她的想法非常简单，甚至有一点天真，只要王轩不想起事实的一天，那她就一直陪在他旁边，等到有一天他的大脑忽然厘清了事情，或者如果那时候王轩还愿意让她陪着，那就更好了，她会推着轮椅，跟他一起去所有他想去的地方，哪里都好。

按照王侑告诉她的，王轩应该进了疗养院后，基本上就只有在医院跟疗养院间出入，这样的生活也难怪他会觉得难过了，李绿绮很能了解他为什么会设计这个游戏软体，如果张开眼的日子全是有关生老病死，在这样的日子里一天过着一天，只要是人，都会想要跟外界有接触吧，这是所有还有意志的人都会需要的基本需求。

你来我往的酸言酸语还持续在耳边响着，不过这已经是王侑跟王轩这几年下来，最没有火药味的一次对话，经过这一次的事情，王侑能够体会王轩的想法，他尽量的避免用着会让王轩有着过度反应的词语，而他同时也感觉到了李绿绮的出现对王轩的影响，他像一块沾了水后被冰冻在冷冻库结冰的海绵，慢慢的溶解，虽然幅度还不多，海绵的本质已经微微显露出来，空白的地方也开始微微填满了色彩。

这样的改变很好，但能够持续多久呢？建立于欺骗之上的故事，到底能到延续多久，而真相被发现后，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补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