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到了内堂,董允一眼便瞧见了关平置于桌上的、半翻开的春秋,又是感叹:‘大人身居高位,厮杀半生,仍能做到手不释卷,在下,惭愧啊。’
‘呵呵呵……’关平将桌上收拾一番,道:‘休昭,且坐。’
‘定国客气了。’董允见关平并无一丝傲慢意味,对待自己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开口便是以兄相称,若说心神没动,那是假的。
董氏一族,祖籍在荆州,后因西川动乱,才迁徙至荆州,至董允这一辈,已有三代,但仍是被荆州本地大族视作外来者,是不受待见的;而此时节,荆州人才辈出,士族子弟中人杰极多,几家大族牢牢占据了荆州上层高位。
董氏一族,虽未收到摧残打击,但发展空间受到极大压制;也因为如此,董允之父董和在后面才会重新迁往益州。
无疑,董氏一族的现状,为关平招揽董允父子提供了先决条件。毕竟,董氏一族源头虽在益州,但已在荆州扎了根,谁也不想轻易背井离乡、举族迁移。
‘休昭呐,我自据江夏后,常感身边没个得力的人辅助啊。’关平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面向正题。
董允一怔,却没说话,只是眉头拧了起来。
‘后来,江夏费文伟前来投奔,为江夏主薄之后,我那全郡繁杂事物,才稍有缓解,但仍觉不够;说来,不怕休昭笑话,我现在对于贤才,就如涸辙之鱼渴望甘露啊。’
董允笑了笑,眼神一转,问道:‘费文伟如此高傲之人,竟也投于定国帐下,可见定国得人心之盛。’
‘闻休昭与文伟,交情不浅?’关平假装无意问道。
董允点点头,道:‘年少时,曾一起游学。’说着,董允又微微叹了口气,道:‘可如今,文伟已为一郡之主薄,不像我,还在这山野之地,虚度光阴,碌碌无为啊。’
关平见时机已经成熟,便站了起来,微微躬身,道:‘平,再次恳请休昭往江夏,助我一臂之力。’
董允眼神一亮,也跟着站了起来,热切的看着关平。
见后者郑重道:‘江夏郡内,尚缺一功曹、一中正,如若休昭不嫌弃我江夏城小地危,可……’
‘允,拜见主公。’未待关平将话说话,就见那董允,眼神坚定,直接翻身下拜。
关平一喜,忙将董允扶起,想了想,没有什么东西笼络人心,便从旁侧拿出方才研读的《春秋》,递给董允,郑重道:‘一本春秋,可决天下之狱,今送与休昭。’
董允郑重接过,小心翼翼的捧着,道:‘主公,且容属下回家劝说父亲,举族迁往江夏。’
关平见他如此表达忠心,忙做出回应:‘休昭如此诚心待我,关平,必不负董氏一族。’
——
待董允去后,关平为表重视,重又装束,独立于驿站外路口,等待二人前来。
时至夜深,夜风习习,董允父子仍是不见来,在一旁陪同的关霸有些不乐意了,他嘟嘟嚷嚷:‘父亲,那董允,摆明了是个骗子,父亲还是回屋去吧,这里风大。’
关平一笑,道:‘我料,休昭必不负我。’
才说完,就见不远处传来马蹄声,并几束火光。
‘主公。’董允骑着马,借着火光,就见了不远处立于夜风中的关平,心中大暖,忙喊了一声,滚也似落下来,急奔向前。
‘家父开始不允,属下劝了许久,方才答应,因此耽误了许多时间,还望主公恕罪。’
‘嗳!’关平不以为然,扶起董允,道:‘我这是渴怕了,今遇贤才,由不得我不激动啊。’
此时,董和骑着马也到了,他本在家中治学,突见儿子跑进来,说了将全族未来压在关平身上的打算,董和虽对关平无恶意,但绝不同意儿子如此冒险。
董允又将关平研读春秋之事,说与父亲听了,言下之意,甚至是不惜离开家族,也要去相助关平;董和方才点头答应前去考察一番,正见了关平立于路口等待,董和心细,往地上一瞥,见关平所站泥地上,两个深刻脚印,想来是站了一个时辰以上。
董和动容了。
‘董老先生。’关平见了董和从马车上下来,渡步上前,笑道:‘外面风大,还请老先生里面请,我已着人沏好热茶。’
‘关将军客气了。’董和趁着见面这档儿,仔细的瞧了瞧关平,见他气宇轩昂,又没有年轻人的轻浮之气,心中已经偏向了儿子的决定。
三人至屋内,关霸临时当了一回茶童,嘟着肥厚的嘴唇,极不情愿的端上三杯热茶来。
董和一见关霸,顿时便被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吓了一跳,惊道:‘这茶童,好生壮实。’
关平笑了笑,道:‘这是我义子关霸,力气无穷,能生撕虎豹。’
‘好,好,好啊。’董和笑道:‘关将军有此部属,我儿从将军,老夫放心啊。’
董允一喜,急问道:‘父亲,你这是同意了?’
董和点点头,旋即又道:‘不过家族庞大,全部迁徙,怕是有些困难。’
‘这个无妨。’关平笑道:‘董氏一族,无论什么时候来江夏,我都会安排最好的田地,绝不会亏待了。’
‘多谢将军照拂。’
——
在南郡枝江歇了一宿后,关平与关霸、董允,三人三骑,又往江夏城驰去。
入城后,董允自有费祎接着,哥俩跟关平说了一声后,兴高采烈的去城中酒家回忆年少时光去了。
得知江夏郡在杨弘、费祎二人的治理下,安稳如常,关平也是放心,便直接回到太守府,也未在前院多做停留,直接到了后院。
按照关平的预先交代,关贤将太守府后院整个都圈了起来,不准外人进入,又专门划了几间房子,给曹氏与小邓艾过活。
转过一个廊弯,正是往后院的大门,正见吴俊带着狼牙敢死队如临大敌的守在门口。
‘主公。’一见关平,吴俊忙迎上来,他的眼眶内布满血丝,看样子是熬夜站岗了。
‘辛苦了。’对于这个忠心耿耿的部下,关平向来喜爱,便拍了拍他肩膀,慰道:‘以后着士兵轮番守卫即可,你可去睡一觉。’
吴俊眼眶更加红了,他低声道:‘让别人守,属下不放心,如若再发生徐州那样的事情,属下,真是百死莫赎了。’
关平一笑,便将身上锦袍披风接下来,盖到吴俊背上,笑道:‘快去睡一觉吧。’
吴俊感动的无以复加,忙将背上披风接下,小心折叠,圣物一般捧着,迈着摇摇晃晃的步子,睡觉去了。
关平进了后院,便看见院前草地上,一个小孩正拿着一根树枝,在跟一颗歪脖子树较劲,口中还煞有其事的呼喝着。
在其旁边,沐浴着不弱不毒的阳光,两个女人正并排坐屋前台阶上,一个慈爱的望着树下的邓艾,一个注视着怀内襁褓里的小孩,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大人。’邓艾一见关平,便迎了上来。
关平见他就仿佛见到了若干年后的儿子,又觉喜爱许多,便将他搂起,走到两个女人身边,放到他母亲身边。
‘来,让爹抱抱。’关平笑着伸手,却被关凤一掌推开,笑骂道:‘快去将你那身铠甲褪下,别扎着了儿子。’
‘哎呀,差点忘了这档子事。’关平惊呼一声,急不可待的冲到屋内,换上一身舒软衣服,出来,接过小关文,正待要脸去贴。
关凤在旁惊呼:‘你那胡茬,别扎疼了儿子。’
曹氏在旁边笑劝道:‘凤儿,这是该的嘛,小孩子,不被他爹的胡茬扎几次,长不大的。’
‘娘,当…当初我也爹也扎…扎过我吗?’却是小邓艾走到母亲身边,期期艾艾的问道,粉粉的脸蛋,在阳光下,特别惹人生疼。
曹氏使劲的一眨眼,止住眼中湿润,笑着点点头,道:‘是,是,是,当初啊,你还被你爹扎到哇哇大哭呢。’
曹氏刚说完,关平怀里的小关文立即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嘿,臭小子,还真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