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只东西的攻击被霜雾缓了一缓的瞬间,佘鸣玉疾疾向左侧闪去,堪堪躲过两兽的夹击。
只是她刚扭转身,迎面又看到了两排乌黑獠牙,她这一闪,简直就是向那两排獠牙撞过去的!
那是第三只异兽,体型比比前两只大一些,速度也更快,比前两只来的晚些,却在她有所感知之前一头冲进了霜雾。
佘鸣玉已收势不及,避无可避,眼看就要成为那异兽的血食!
那一刻电光石火般,她的心境极为错乱。
就象在羊肠谷中与无影兽群死战那日,面对生死危机时固然极度恐惧,一旦确定死亡来临,她的心绪倒反平静下来。
死亡不就是对她这种怯懦无能的人最好的惩罚么?从此之后,她不堪重负的心就能安息了,没有每日每夜的愧疚,不再痛恨自己的灵魂。
然而却有个声音在识海深处冷冷地道:你若死了,便也不能再去救人。你若不去救人,如何能洗涤你一身的罪孽?
就在这时,一团巨大的灰影带着厚重的呼啸声,从侧面席卷而来,将那只即将咬上她咽喉的异兽撞飞。
异兽发出一声尖鸣,身体突然凭空消失,不但肉眼无法看见,连灵识都无法感知到它的方位。
巨大灰影落地,碎裂成一地沙砾,原来是用地上那些沙砾凝聚而成的一方巨石。
与此同时,佘鸣玉身后响起一道轻喝、两道鞭声,耀眼的青光辟开夜色,化作两团符文,落在另外两只异兽身上。异兽同时发出痛苦的尖鸣,竟也凭空消失了。
这个时候,佘鸣玉才听到酒坛落地碎裂的声音,周围弥漫着烈酒的香味。一股逃出生天后的疲惫自身心中生出,她颓然跌坐在地上。
“卧槽!什么东西!还会隐身?”朱七的叫嚷声响起。
“小心!又来了!”这是周仙仙的声音。
一道黑影象刺客手中的剑,从夜色中刺出,直击朱七咽喉,速度奇快无比。
朱七大喝一声:“你快,老子更快!”
他朝黑影一伸手,手臂突然暴长了一截,衣袍炸裂,露出内里的法袍。手臂停下时,手中已握住了一只异兽的脖子。
朱七面露得色,却见那异兽扭了扭身子,竟再次凭空消失!而他的掌心象是被烫了一下般,痛得他闷哼一声,猛地甩了甩手。
能让体修感觉到难以忍受的疼痛,这情形非同一般。他摊开手一看,掌心竟黑了一大片。
“那东西身上有毒。”坐在地上的佘鸣玉喘着气道。
朱七面色不变,立刻取出一粒解毒丹药吞服,再摊开手,见那毒非但没有消解的迹象,反而迅速向手臂蔓延。
“那东西不是妖兽么?怎么解不了妖毒?”朱七嘀咕了一句,神色有些紧张起来。
他取出另一种丹药服下,再次摊开手心,挽起袖子,那漆黑的颜色这回已蔓到肘部了。
“哎特么的!”他怪叫了一声,脑门上冒出冷汗,自储物袋中抓了一大把花花绿绿的丹药,一股脑全吞了下去,战战兢兢地看向自己手臂。
不知是不是太多不同种的解毒丹药药性相冲,反而激化了那毒性,黑气片刻间就蔓延到了肩窝子。
朱七呆了片刻,忽然一咧嘴,仰头哭道:“爹啊!儿见不到你了啊!”
佘鸣玉坐在地上都看傻了,这人刚才来的时候还气势汹汹,石属性法术使得还很不错,怎么这片刻时间就怂了?她一直痛恨自己怯懦怕死,如今倒看到一个比自己更怕死的,对比之下倒反显得自己很镇定了?
周仙仙在一旁翻了个白眼,骂道:“哭什么,还没死呢!镇里那么多丹师在,哪能让你就这么痛痛快快地死了!祸害活千年这句话听过没?”
她嘴里骂着,眼里看到那毒着实厉害惊人,也有些心慌,手忙脚乱地取出一张祛毒符拍到朱七肩膀上,道:“这张符试试,就算解不了毒也能阻一阻毒素上行。”
话刚说完,朱七扯开领口,见黑气已经蔓延到右胸锁骨处,那符根本无法阻挡毒素上行半分。幸好他刚才抓那异兽时用的是右手,如果是左手,现在恐怕已经毒气攻心了!
朱七吓得腿都软了,扯着嗓门嚎道:“爹啊!孩儿不孝啊!还没让您老人家抱孙子啊!”
佘鸣玉这时已恢复了行动能力,拉过朱七中毒的手道:“这异兽同时拥有妖、魔两种气息,寻常解毒丹药符箓都无用,应该不是普通的毒,也许是邪秽。试试能否用除邪祛秽的方法将之净化,你安静点,否则会分的心。”
朱七倒是不再嚎了,但满脸的鼻涕眼泪,身子一抖一抖的。周仙仙也没再骂朱七,只呆呆地看着佘鸣玉。
佘鸣玉暗暗叹了口气,心想这两位契主,看来都是大世家里的宝贝种子,修为倒是厉害,只是没怎么经历过真正的生死危机,自己这个没用的人倒成了主心骨了。再想想自己从前,还不如这两人,当时看在别人眼里,想必很是可笑。
时间紧迫,她一边施法一边对周仙仙道:“周仙子,劳烦您火速回去通知荆契主,这位……这位朱契主现下不易挪动,必须马上开始为他净化邪秽。”
被佘鸣玉提醒,周仙仙身子一跳,白着脸点点头,踏空朝有时镇飞去。
她才刚腾空,两道黑影仿佛就在暗中等着她一般,复又从夜色中射出,竟象先前攻击佘鸣玉那般,朝她前后夹击而来。
周仙仙的身手比佘鸣玉快的多,虽然心中慌乱,但还是及时侧身闪过,同时再次挥出本命法器,手腕猛的一抖,夜幕中闪过两道耀眼青弧,分别弹向两道黑影。
她的本命法器是一条用某种魔兽的脊梁骨祭炼而成的软鞭,软鞭的尖端镶有一枚极为少见的二阶风属性中阶晶石“风鸣石”。这枚风鸣石上密密麻麻刻满高阶封印符文,是她母亲以结丹天符师修为,特意为她量身定做的克魔利器。
普通四阶以下的魔魂兽,在她一鞭之下,立时被封印,魂消魄散,极少出现意外。
但这两道黑影在她第一次出手时就出乎意料地顺利逃脱,因而周仙仙惊怒之下再次出手时,已全力施展修为,鞭梢带出的青光越发刺目,并且发出尖锐的啸声。
两道黑影发出两声惨嘶,显然是被击个正着,纷纷坠地,身上冒出黑烟,散发恶臭。周仙仙不堪忍受那股恶臭,封闭了五感中的嗅觉,跟着落地,再挥出一鞭准备彻底击杀两兽。
两兽身躯在半空中扭动数下,落地瞬间便已消失不见,这一鞭便再次落空。
而这时,另一道曾被朱七击飞的黑影,也从夜色中射出,带着复仇的嘶叫声,朝朱七和佘鸣玉射去。
此时朱七心境崩溃,佘鸣玉战力弱到可以忽略不计,而且现在她施法已到关键处,根本无法分心。
周仙仙只觉得整个人从头凉到脚,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一位契主和一位有时镇核心守护仙人,因为她的疏忽和无能,死在了离自家镇子不到数里的地方!
天空中划过无数金丝,自周仙仙头顶呼啸而过,没入夜幕中。
野兽的痛呼声响起,三条黑影被三根金丝卡住脖子,在冰冷的地面上扭动、撕咬,却始终挣脱不了金丝的束缚,也咬不断那金丝,甚至无法隐身。
“嘉哥哥!”周仙仙看到自夜色中走出的那道修长人影,差点没哭出来。
那边佘鸣玉也松了口气,朱七却是一脸木然,竟已吓傻了。
冯小百事面色有些发白,勉强笑了笑,问周仙仙道:“可有受伤?”
周仙仙摇头,又指指佘鸣玉和朱七那边,鼻子连抽了几下,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
冯小百事灵识早就探了过去,发现佘鸣玉的冰心玉壶功法已起了作用,朱七手上的毒已解了七七八八。佘鸣玉正在替他清楚体内余毒,估计片刻后也差不多了。
他暗自点头,佘鸣玉的资质其实很不错,战力虽弱,但她对救死扶伤的执念极深,在祛邪除秽一术上,筑基修士中已属登峰造极,无人能出其左右。
如果他的感知没有错,佘鸣玉今夜或许是因为这场惊变,生出了一座道镜。这其实也是水到渠成的结果,佘鸣玉敢彻底放弃原本的功法,而改修冰心玉壶,这道境应该在那时就已经有苗头了,今夜惊变是一种强烈的刺激,使道境最终形成。
“朱七无妨了。”冯小百事蹲下身,仔细查看那三只异兽,道,“果然是万老说的沼缇。”
周仙仙心有余悸地问道:“听万老说,这东西不都是成群结队的吗?附近会不会还有更多?”
冯小百事道:“这东西气息古怪,时隐时现,灵识不一定能扫到。已铺开因果线查探,应该没有更多。不过,既然它们喜欢结群,那么兽群应该不会离开这里太远,也许们很快就会碰上。”
说到这里他面色严肃起来:“仙仙,既然决定离开周家的庇护,自己出来历练,那么万事就要更谨慎、果断一些。没有家族的庇护,魔灵界处处都是危机,随时会经历死亡。”
他祭出飞舟,一边扶佘鸣玉和朱七上了飞舟,一边继续对周仙仙道:“你不要嫌啰嗦。刚才那种情况,你该在第一时间求援有时镇。佘仙子不知,你却是知道的,结盟后,契主之间可以契约传书,既快捷又安全。方才他二人已失去战力,你不应该随便离开。若先前有求援,那么只要坚持一时半刻,就能度过危机了。”
周仙仙虽然平时和冯小百事胡闹惯了,但关键时刻还是拎得清的。冯小百事是什么样的人?曾经的上郡结丹天才,曾和天水城的核心守护仙人们厮杀无数。
她将冯小百事的话一字一句记下,有些颓丧地道:“当时以为这么近的距离,那么多厉害的修士多少能感应到这里的情况,便没有多想……”
冯小百事叹了口气,她这是被人保护惯了,潜意识里觉得总会有人来相救。看着她圆滚滚的脸庞,忍不住轻轻抚过她颊边乱发,道:“不怪你,谁能想到这沼缇如此古怪,也是出来后才察觉不对的。若不是……算了。”
他抹了把脸,想起先前被周仙仙撞到泼了一脸酒水,无奈地笑了笑。本来他跟出来,是想借着酒劲,将有些事情认认真真地与她说一说,看现在这种情形,肯定是无从开口了。
三根金丝连在他指间的铜钱上,金丝另一端仍吊着三头疯狂扭曲挣扎的沼缇。飞舟刚一穿过地龟结界,仙人湖畔的守护仙人们便有所察觉,原本热闹非凡的宴会一下子安静下来。
冯小百事收起飞舟,身形一闪便出现在塔楼下荆有时的席前,一甩金丝,将三头沼缇扔在地上,道:“们也许真有点麻烦了。”
感觉到在场百多修士的强悍气息,三头沼缇挣扎得更加疯狂,皮肤上生出越来越多的深灰色气泡,不断破裂,发出噼噼剥剥的响声,浓烈的恶臭散开。那只体型较大、差点毒死了朱七的沼缇,甚至化成一滩泥浆,却依然挣不脱金丝的束缚。
冯小百事的铜钱因果线绑的是因果,不同于寻常法器,一旦被绑住,除非切断因果,否则很难逃脱。
立时便有几名守护仙人面色大变,有人惊叫:“就是这种东西!就是这种东西围攻们!”
有人泣不成声:“它们将整个镇子吃得一点不剩……”
众修士都是心中生寒,“一点不剩”的意思,大家自然心知肚明。
“这就是沼缇?”荆有时面色凝重,望向那名万姓老者。
见老者点头,又问冯小百事道:“为何方才这里没有任何人感知到有这东西在附近?除了这三只,还有没有更多的?你觉得们有多麻烦?”
冯小百事道:“这东西的气息很古怪,时有时无,并且气息无法穿过地龟结界。先前早已经传信楚道友,放耳鼠出结界探查,沼缇身上的腐臭味道应该瞒不过耳鼠的鼻子。”
他没提及飞僵。飞僵于夜间时,在感知妖魔气息方面比耳鼠还强。但玉蚁镇和雪蝶镇的修士他并不熟悉,此时没有必要完全公开楚诺的实力。
这时楚诺放下酒杯,道:“方圆百里内,暂时没有出现大批沼缇,零零星星的有一些,们此去正好可以试试这些东西的战力。”
冯小百事点头,环顾四周修士,道:“若论战斗力,单独一只沼缇并不强,甚至可以说很弱。但它们速度极快,并且天生会隐身术,有些沼缇还带有剧毒。”
他指了指地上那只体型最大的沼缇,“比如这只,也许进化过,其毒性任何丹药都无解,唯有佘仙子的冰心玉壶可以将其净化。”
“那隐身术也叫人颇为头疼,除了因果线这等具有特殊属性的法器,其余法器极难困住它们。若是不能一击杀之,遇到数量极多的沼缇兽群,们会很麻烦。”
有修士沉声道:“听闻那沼缇兽群动则以万、甚至十万计,若是遇到上万兽群,等以一对百,已是应接不暇,倘若真遇到十万兽群,如何打?”
朱七刚刚缓过一些,听到“十万兽群”,吓得腿肚子抽筋,身子歪斜了两下,顺势靠在身边一张酒桌上,抢过酒桌后中年修士的酒杯,道:“许叔,问你借一杯酒压压惊。”
那许姓修士满脸胡茬,脸上一道裂痕从左侧太阳穴一直延伸到下巴,先前一直独自一人默默饮酒,并不说话。
这名看起来颓废沉默的许姓修士,却原本是沙星城的核心守护仙人之一,被沙星城城主悄悄遣到玉蚁镇来做朱七的左膀右臂。
其实玉蚁镇上的守护仙人,十有八九是沙星城城主安排的,即便有一些朱七自己的死党,也早被沙星城城主查了个底朝天,确保对朱七有利无害。
许姓修士早知自家少城主的性情,笑了笑,拿过酒壶递到朱七面前:“压惊么,一杯不够,要一壶。怎么样?这生死厮杀的滋味,与打架斗殴不太一样吧。”
朱七接过酒壶猛灌了几口,只觉得从嘴里一直苦到心里,皱着眉咂着嘴道:“滋味特么的好极了!许叔,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想不到真到了生死关头,照样吓得尿裤子。”
许姓修士嘿嘿一笑,他家少城主,嚣张的时候是真嚣张,怂的时候是真怂。
不过就有一点好,没那么多曲里拐弯的花花肠子,哪象那老狐狸一般的老城主!老狐狸面前,他敢这般胡吃海喝?所以还是跟着少城主有前途!
这时席上的守护仙人们议论纷纷,这些修士要么是战乱中的幸存者,要么就是有丰富厮杀经验的战修,肚里的料极多,因此对付沼缇的方案倒是提了不少。
但这些方案,对付万只兽群还行,对付十万数量的沼缇兽群,一句话跑为上策。
忽有修士说了句:“如果真的遇到十万兽群,又跑不了,那该当如何?”
妖兽魔兽也是有灵智的,一旦遇到数量惊人的兽群,被困不是不可能,尤其是象沼缇这样既陌生又难缠的妖魔兽。在座一些老资历的战修,其实都遇到过类似的情况,真要那样,就只有一条路可走拼了!杀出来,杀穿包围圈。
大家都沉默下来,如果真这么倒霉遇到这种情况,在座一起喝酒的百余名守护仙人,刚才还在私下里戏言哪名男修好看的女修们,或是笑着说哪家婆娘腿长的男修们,最后能活下来多少,不好说。
雪蝶镇那边有名修士酒已喝得半醉,咕咚又干了一杯,笑嘻嘻地骂道:“嘛呢嘛呢,一帮顺鸟!十万兽潮若是来了,老子干他娘的!”
那说话的修士姓秦,功法偏杀戮一道,算是周家的近臣,有个绰号“秦疯子”,素来以骁勇好战出名。平日里无论是接任务还是与魔族作战,越是危险的地方他就越往那里赶。
那些与他交好的老资历修士们,不是没经历过生死悬于一线的死战,被他这般嘲弄,心情倒反放松下来,豪气顿生。
有修士笑骂:“秦疯子遇到十万兽潮还挪得动步吗?还不赶紧脱光衣衫掏出传影符,给你那婆娘传影留念?”
周围又是哄然大笑。这一来,原本凝重的气氛松动了不少。
楚诺也笑了笑,忽问周仙仙道:“看这沼缇是强泽属性生灵,你那里有没有杀伤力大一些的石属性攻击符秘?能够造成大面积杀伤的中阶符箓,若是能够多备一些高威力的,在十万兽群中开道不是太难。”
沼缇是泽属性,在座许多修士都能感知得出来,只是没有楚诺“看”得这么清楚罢了。
谁都知道石属性攻击符箓克制泽属性生灵,但杀伤力大的高威力中阶符箓,大家在潜意识里都将其看作是压舱底的保命利器,因而之前并没有人提出在大战中大量使用。用符箓来开道么,真没想过。
雪蝶镇席间一名妇人皱眉道:“此次雪蝶镇来的全是筑基修士,其中符师并没有多少。雪蝶镇上倒是长期储有大量制符材料,但以筑基期地符师的炼符成功率,炼制大量此种符箓,恐怕未必可行。上郡除了以结丹修士为主的战场,普通筑基战场上也没有大量使用符箓的先例。”
有时镇的守护仙人们,眼睛却亮了起来。别的战场没有先例,可有时镇的战场就是这种风格啊!
楚诺的眼睛也亮了起来,她原本担心的是材料问题。大战期间,又是荒郊野外,无处寻找坊市。哪知周家本身就是半个商修世家,城镇之内都有大量符箓相关物资储备。
那妇人忧心忡忡,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有时镇那边的气氛有些不对,修士们不但没被她这番言语打击到,反倒有些亢奋起来。更莫名其妙的是,自家小主子似乎也有些亢奋起来。
周仙仙点头如捣蒜,一叠声对楚诺道:“有!有!有一种中阶石化符的符秘。所有十丈之内的受攻击者,身体部分或全部,会被石化十息时间。并且此符是大面积连续十息的攻击,沼缇速度再快,隐身术再厉害,总不能逃过十息内的所有攻击。”
荆有时也笑道:“用了你家东西,也不能亏了你家。战时损耗,三镇平分如何?若有盈余……”
他看向楚诺,楚诺无所谓地道:“都充作雪蝶镇的物资储备便是。”
周仙仙了解楚诺的炼符天赋,就某种意义上说,比她娘还高上一筹。如果楚诺不惜消耗灵气和精神力,帮忙炼制大量符箓,怎么算都是雪蝶镇占了便宜,哪有不答应的。
妇人心中颇为吃惊,没有再说什么。先前也听人说过一些楚诺在蜃窟考核中的事,那时不以为然,认为只是大家以讹传讹。现在看来,难道传言真的不假?一名筑基修士的符道造诣,难道真的已接近自家夫人的境界?
朱七却是迟疑着道:“三镇平分损耗也没什么可说的,只要符箓真的管用便好。只是……在下的灵根便是石属性的,若真能克制沼缇,那巨石术怎不能将一击杀之?”
当时的情景他记得清清楚楚,沼缇被他的巨石术击飞后,并没有被当场灭杀,而是隐身后迅速反击,差点要了他的小命。
冯小百事本就因为周仙仙差点被两只沼缇击杀,对朱七极为不满。两名女修身处险境,这体修非但没能挡上一二,还成了拖后腿的。
他一张利嘴本就刻薄,此刻更不留情面,凉凉地道:“那是朱契主术法速度太慢,让沼缇有机会闪避,没有挨实那一击。其实那沼缇已受伤不轻,却因为朱契主的胆怯,再次延误时机,差点令三人都陨落当场!”
他也是厮杀经验丰富,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当时情况,但回来路上听周仙仙大略说了说,便将当时情况复盘得八九不离十。
许姓修士的脸色却是变了。俗话说主辱仆死,他这个主子怂是怂了点,但毕竟是主子,是玉蚁镇的颜面。天水城少主又怎样,他许千刀死都死过几回了,会怵一个跌了境的破落户么。
他干了杯中酒,缓缓起身,身上气势就截然不同了。
先前劝诫过朱七的那名老者,才刚轻呼了声“许千刀”,就被许姓修士突然爆发的威压逼了回去。周围的修士都往旁边挪了挪,竟无人敢上前阻拦。
荆有时见势不妙,忙身形一闪,人已在许千刀面前,拱手笑道:“这是何必呢。冯道友说话向来如此,对等也是如此,他并无伤人之意,只是性子耿直,许兄不必介怀。”
尚汐乘机拉走了冯小百事,骂道:“喝多了吧,胡说八道什么呢。”
荆有时又拍了拍旁边朱七的肩膀:“谁没有个第一次,英雄不问过往。今日若不是朱道友以身试险,佘仙子便真的危险了。”
那边佘鸣玉也很上道地朝朱七施了一礼,道:“多谢朱契主相救。”
朱七瞧见佘鸣玉袅袅婷婷的模样,想起她拉着自己的手净化那会儿,自己好象正哭得涕泪齐下,一点没有英雄救美的气概啊。
他做人倒是光棍,也不恼冯小百事揭自己的短,红着脸道:“谁救谁……其实真不好说。”
那边秦疯子先笑起来。要说两镇守护中谁不怵许千刀发飙,也只有他秦疯子了。比谁疯?够胆你来比啊!
许千刀瞪了秦疯子一眼,本来还想趁着酒劲飙一把,结果自家主子又怂了,还给秦疯子那老狗看了笑话!这戏还怎么唱?拉倒吧,继续胡吃海喝去。
荆有时见许千刀归座,又成了先前那个颓废沉默的中年修士,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无奈一笑,心想这些守护仙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很难搞啊。
一场闹剧没闹起来,周仙仙有些无聊,不过精神头倒是被提起来了。
她眼珠子转了转,拍手道:“光有石化符还不够,大家的速度也得提上去。身上带有百枚箭行天符,雪蝶镇守护仙人不算在内,其他守护仙人人手一枚不成问题。箭行天符激发无需等待时间,而且可反复使用,即便中毒后行动缓慢也无妨了。”
她身上其实宝物无数,只不过缺乏实战经验,面临危机时想不到,现在倒是都想起来了。
此话一说,众修士齐刷刷朝周仙仙望去。好家伙!炼符大世家有料啊,百枚天符随随便便就带在身上,信不信们打劫啊!
冯小百事被尚汐拉着喝酒,一听这话呛到了,一连串地咳嗽,传音周仙仙道:“人不露富……算了,露也露了,宰啊!”
这种事情哪需旁人提醒,周仙仙搓了搓手,道:“这个,家族生意,主营箭行天符等多种符箓,质量保证,童叟无欺。大家都是自己人,直说了啊。一枚箭行天符市价一万灵液,这里给个批发价,八千灵液!
“这还没完,再给个生死之交价,六千灵液,如何?暂时手头紧的话,先赊着也行。若是将沼缇兽潮击退,天水城、堰都以及云阳那边的奖励是少不了的,到时候大家都不愁没有灵液花。六千灵液保命,一战之后修为还能更进一层,值了!”
荆有时笑了笑:“贵了些。”朱七也郑重地点了点头。
三个字就象水落油锅,雪蝶镇那边的修士们立时就拍桌子叫嚷起来,说这可是周家天符师炼制的天符,这个价已经是贱卖了。
原先那名看上去稳重老成的妇人突然变了脸,指着周仙仙的背,痛心疾首地数落周仙仙是败家子。为了朋友两肋插刀,竟然连周家的镇宅之宝也敢贱卖。贱卖就贱卖吧,还被人看不上了。真是热脸贴上冷屁股!
周仙仙很合作地挤出一丝尴尬笑容,只不过那演技,比起妇人实在差得远了。
有时镇修士们已经看呆了,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什么叫“贱卖”?们契主说贵就是贵了。你们啥意思,啊?欺负们人少?不服来打啊!
这边玉蚁镇许千刀一句话不说,直接扔了酒杯,起身把袍子一撩,系到腰间。身边一帮强壮体修,纷纷踹了酒桌,跟着起身,扭脖子的扭脖子,拧手腕的拧手腕。
秦疯子哈哈一笑,起身相迎,一只脚踩到桌子上,一只手肘搁在膝盖上,开始慢条斯理地卷袖子。雪蝶镇修士们顿时停止了叫嚷,嘻嘻哈哈地从各自的席面后走出。要打就来啊,是爷们,过来让老子打死了不偿命!
楚诺一口酒差点没喷出去。好好的宴会,怎么就变成菜市场斗殴了?
佘鸣玉已经看傻了眼,这都是啥?这要是打出了火气,她只擅长解毒净化,疗伤真的不擅长啊!
经过荆有时一番苦苦协调,尚汐从中一番胡搅蛮缠,秦疯子和许千刀三番几次剑拔弩张的对峙,还有那雪蝶镇妇人天花乱坠的说辞,最终所有修士每人都分到一枚箭行符天符,以每枚五千灵液的价格,由有时镇和玉蚁镇各自分摊。先付一半,剩下的一半等拿到天水城奖励后再说。
几十万灵液的交易不算小数目,但关系到身家性命,有时镇和玉蚁镇绝不吝啬。雪蝶镇也赚得满钵满盆,自然也极为满意。
在有时镇最为热闹的时刻,千里之外,一座充满死气的城市中,满目苍凉。
曾经的热闹街坊已残破不堪,一些苟活下来的凡人们,挤在残砖断瓦下,时不时传来几声凄凉的哭泣。
酒铺老板醉得不省人事,倒在自家门槛上,门外东倒西歪地排着一列酒坛,地上歪七扭八地写着一行字:烈酒自取,醉死拉倒。
一家米铺勉强用半块门板撑起铺面,门板上书“施粥”二字,地上那口半人高的大锅却是空空如也,连一滴水都没有。
街上偶有炼气后生巡逻,城中尚未出现大规模的混乱。但城外良田已毁大半,原本半月就会来一趟的几家流动坊市,已有月余未至,米粮很快就会告急,所有米行的存米全部被守护仙人收走,每日定额发放。
这是座很奇怪的城,孤零零地躺在荒山野岭里,象一座略有些平缓的圆形大山。
一圈圈的山路绕着“大山”蜿蜒而上,山路上曾经铺满结实的青石板。这些青石板千年来被灵气蕴养,早已坚不可摧,而如今却残破不堪,裂缝下隐隐可见一节又一节巨大的白骨。
两名年轻的守护仙人,正沿着破碎的石板路匆匆跑向山巅。他们不敢御空而行,因为要节省每一滴灵液。那些散发腐臭味道的异兽,随时都会回来攻城,就象前日那样,漫山遍野都是血红色的眼睛,让人绝望。
两人在这座城的最高处停下,那里曾经鸟语花香,遍地是柔软的灵草,如今只剩下一块光滑巨大的兽类头盖骨。
一名面貌清秀的男修坐在那里,手轻轻抚摸着光滑头骨,叹着气道:“老朋友,这是何必呢。你虽挪不了窝,却也不惧那些沼缇,何故为了一些凡人,和们这些没用的守护仙人,断了自己的大道前程?”
两名年轻修士听到那句“没用的守护仙人”,都垂下了头。
其中一名修士小心翼翼地自怀中掏出一卷红色卷轴,恭恭敬敬举至那清秀男修面前,道:“步尘师兄,钟契主说,从今往后,您就是隐仙城的新契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