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诺将造骨丹给荆有时过目,荆有时只看了一眼,便将丹方给楚诺递了回去。
“这是上古中阶残方。这种残方对于大多数修士来说,如同鸡肋,但是对于象我这种嗜好收集古方的丹师来说,却是价值连城。这丹方是否出自冯道友那本炼妖术?仙子换取炼妖术的代价不小,我便更不敢看了。”
楚诺笑道:“我需要荆道友帮我炼制此丹,又怎能不给看这丹方?再说冯道友将炼妖术卖与我时,收的是灵石。灵石这东西对我来说也只是鸡肋,既不能吸收灵气,又不能当货币使用,算起来还要多谢冯道友帮我将这些灵石换了有用的东西。”ωWW.166xs.cc
楚诺和荆有时在塔楼上说话时,冯小百事正躺在池塘边的一个小土包上嗑瓜子。他耳朵尖,老远就听到楚诺提自己名字,呸地吐掉了瓜子壳,手枕着脑袋道:“你不用谢我。那些灵石对你没用,对我却有些用处。说白了,我俩都是拿自己的鸡肋去换自己需要的东西。”
灵石在魔灵界唯一的用处,便是炼制某些法器的材料,而恰恰魔灵界自产的灵石矿脉比较稀少。天水城霍家本来就是炼器世家,冯小百事虽然与天水城城主反目,但好歹都是霍家嫡传,是学过霍家炼器术的,因此他收集灵石并不奇怪。
楚诺又将丹方朝荆有时递过去:“当日交易时,冯道友已告知此书乃是拓本,其中的丹方大多残缺。请荆道友务必看一看,看这丹方是否有希望炼制出造骨丹来。”
她知道荆有时的炼丹天资绝高,甚至比傅修的天资都高,因此当日听说炼药术里的丹方残缺时,就抱着一些希望。
荆有时思虑片刻,便点头不再推辞,接过丹方细研读。楚诺见他研读丹方时,神情时而疑虑,时而豁然,时而狂热,时而苦恼,完全是沉浸其中,不知时日的样子。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荆有时从极度的专注中脱离出来,歉意地朝楚诺笑了笑,道:“让楚仙子见笑了。”
接着面色一肃,道:“这张丹方的主方中,除齿尾虎尾骨之外,葪柏、植楮、祝馀、大皋都是上古淬体丹方中常用之物,不会有错。只是就这几味灵药而言,阴阳有缺,五行不调,炼制时易毁丹。即便炼成,丹毒必重,对修士肉身不利。主方缺损这般严重,此丹难炼。”
楚诺面色不变,却是暗暗叹息了一声。用灵石去换炼妖术,原本就想着变废为宝,碰碰运气,看短期内是否能提高一些肉身强度。现在听到丹方不可用,而九重淬体她只练到第二重,忍不住在心里连叫了几声“可惜”。
荆有时沉默着看住楚诺,忽地一笑:“上古丹方中,葪柏常与嘉果配合使用,祝馀又常与迷榖配合使用,但这张残方中只有葪柏却无嘉果,只有祝馀却无迷榖,这就是引起药性偏差的原因。若加入嘉果、迷榖,这主方便应齐全了。”
楚诺眨了眨眼,没想到稳重儒雅的荆有时也会拿言语来捉弄人。方才她明明心里懊恼得紧,脸上却要装的无事人一样,想来也是好笑。
她哑在这里,土包上的冯小百事却皱着鼻子笑起来了:“看看,不能随便相信人啊,老好人也有使坏的时候。”
主方若能定下来,这幅丹药基本就能够炼制了,只是成功率高低的问题,那么一些实际的问题就可以摆到桌面上来了。
楚诺朝荆有时一揖,问道:“请问荆道友,丹方中的材料何处可得?若是道友身上有现成的灵药,是否可以转让?”
哧哧两声,冯小百事将手中两枚铜钱抛上半空。两枚铜钱被抛到与楚诺眼眉齐平的高度,在空中交错画了个叉,分别朝两边坠下。
从两枚铜钱眼里传来冯小百事的声音:“你笨不笨?转让什么!你是破烂村的守护仙人,叫他直接把材料准备齐全了送你!”
这两枚铜钱竟是被冯小百事不知用什么法子,有了相当于传音符的功效。
荆有时朝冯小百事望去,无奈地摇头苦笑。转头对楚诺道:“三级齿尾虎的整条尾骨,我一个人实在准备不了。好在三级齿尾虎羊肠谷里就有出没,虽说羊肠谷里的兽群大多在三十只上下,但齿尾虎性格孤僻,偶尔脱单出来觅食的不是没有。虎尾不急,大不了多花些时间,小心应付,总能弄到。”
“辅方中所需的过半数药材都是常见之物,村子里就有储备。只主方中葪柏、嘉果、植楮、祝馀、迷榖、大皋这六味,是古时物种,如今已极为稀少。”
楚诺心里微沉,灵药在仙元大陆就难寻,魔灵界环境这么差,这些灵药又是濒临灭种的植类,只怕更难寻找。
又是哧哧两声,两枚铜钱又被抛到半空,这回是在荆有时眼眉前画了个叉。
“摆什么丹师的架子,有什么家当,不要藏着掖着,都拿出来。”铜钱眼里又传出冯小百事的笑骂声。
荆有时干咳了一声:“这六味灵药虽然少见,但我手头恰好都有。”
楚诺的眼睛登时闪亮起来,现在灵药具备,虎尾也知道到哪儿去弄了。
她肯定不能把冯小百事明显是故意拆台的话当真,当即认真地问:“炼制造骨丹所费几何?”
荆有时摆手:“无需仙子破费。”
没等楚诺出声,荆有时已解释起来。
“我这生沉迷炼丹,对丹方、丹药最有执念。若是仙子以丹方相赠,那些灵药便也赠与仙子。我现在还不知道丹药制成的成功率如何,也许会很低。若是始终炼制不成,希望仙子仍将丹方赠与我。若是炼成并且有多,也希望仙子将其中一粒成丹赠与我。这些权当是你我之间的等价交换。”
这就相当于双方共同承担风险,楚诺当然没道理不答应。她觉得这样很好,她与荆有时、冯小百事虽说都是有时村的守护仙人,但毕竟交往不深,若是直接赠送昂贵物品,未免虚情假意。象现在这样,双方都是等价交换,互惠互利,清楚干净,那是最好的。
神兽地龟似乎不怎么需要休息,日夜不停地朝羊肠谷行进。即便在冰寒到极点的深夜,地龟也依然没有停下,连速度都没有慢上半分。
就在离有时村地龟大约一百里以外的地方,也有一只地龟在快速移动。与有时村地龟相比,这只地龟极小,龟背上只驮着一间竹篱宅院。竹篱翠绿如新,自竹篱的缝隙中飘来阵阵药香。
一名身材颀长,全身都笼在黑袍中的男修,飘然站在最前方的竹篱上,身体轻得仿佛没有重量。他的黑袍不知用何种丝线编织而成,质地轻软,缓缓飘动,仿若至于水中,令他整个人都似乎融入夜色中一般。
男修抬起双手,拂落罩在头上的衣帽,举手投足之间,无不流淌着一种从容优雅的气质。即便是被他踩碎脸颊骨的李炎在这里,也决计无法将此刻的他和那个暴戾的巡使大人联系在一起。
“整天带着这个,还真是憋闷哪。”男修轻叹,声音温婉而略带沙哑,就象拂过砂砾的溪流那样好听。
随着轻软的衣帽被拂落,男修的脸出现在夜色里。
以人族的标准来看,他的脸未免苍白了些,苍白的几乎透明。他的唇也似乎太薄了些,眼睛小了些,脸颊瘦峭了些,唯有鼻子细长挺直,近乎完美。这样的五官拼凑在一起,便出现了一种独特的气韵,很是耐看。
尤为独特的是,在他的眉心,有一对黑色的羽翅印记。
唯有天生魔族,眉心才会有印记。
不同的印记,揭示了不同的不同的魔族血脉。黑羽印记在魔族中代表着一个姓氏,邹屠氏。
在西魔族最繁盛的时候,邹屠这个姓氏也曾辉煌过,那时西摩族的魔尊便是复姓邹屠。
可惜在与帝渊的决战中,西魔族惨败,仅有极少数魔族苟延残喘地活下来。邹屠氏在万年征战中积累起来的威信,因为这一战的惨败而不复存在,在整个上古魔族中的地位一落千丈。
恼羞成怒的魔尊彻底丧失了理智,以所有战死者的魂魄为代价,启动了禁忌咒术-怨咒。
从此以后,邹屠这个姓氏便被打上了耻辱和背叛的烙印,因战败而耻辱,因出卖西魔族勇士的魂魄而背叛。
黑袍魔修张开双臂,任夜风贯穿他如羽毛般轻盈的身体。
他的名字叫“邹屠尧行”。他是邹屠氏唯一的后人,如果不是母亲临终前跪着祈求他那个舅舅,他恐怕活不到今天。
“亲爱的舅舅,又要见面了呀。”邹屠尧行嘴角扬起浅淡微笑,声音柔软得如同夜风,眸中却升起戾气,呈现出魔族特有的猩红。
地龟已停下,慢慢没入地底。邹屠尧行张着双臂,念出一句发音古怪的口诀。
前方十丈宽的地表开始下陷,两侧的砂砾不断滚落。当地面停止下陷时,邹屠尧行眼前出现一个十丈宽的隧道口。
从外面望进去,隐隐能看到隧道壁上如同犬牙交错般长满黑色水晶,散发着点点荧绿色黯芒,使得隧道看起来就如一个阴森惨淡的地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