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知她被人欺负了？”慕容断轻轻叹了口气, “你问过她了么？”

杜小鸳双颊慢慢涨红了起来：“这种事……如何去问？冯姐姐也不让我去问。”

说到这里她一跺脚，急道：“可我楚姐姐哪怕是受了委屈也不会和人说的, 外面传得那样风风雨雨, 她又闭门不出，一定是伤心死了！”

慕容断垂下眼帘：“你和冯婉婉是她最好的朋友，你们尚且问不出口, 我又如何去问？”

杜小鸳瞪大了眼睛：“你不要不认账，你都向我楚姐姐表白过了！现在有人欺负她，你难道不该出面维护她么？”她眯起了眼, 斜睨着慕容断道, “难道说因为对手是结丹修士，你就怕了, 决定做缩头乌龟了？”

慕容断按了按皱起的眉心：“杜师妹怕是误会了吧。我不过是向楚师妹邀斗, 并非象师妹想的那样。”

“我也不认为楚师妹是受人欺负才闭门不出。以她的性格, 若真的受人欺负, 哪怕对方是结丹修士也会狠狠咬上一口，又怎会象寻常小家碧玉般闭门不出。你在这里着急上火，她现在只怕正在全力以赴地与新法器磨合。”

杜小鸳一时语塞, 慕容断说得似乎很有道理, 可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对着慕容断左看右看, 看到慕容断漠然得如同石雕般的脸庞, 渐渐明白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了，一股怒火从丹田直窜到喉咙口。

“就算你猜得都对，楚姐姐没受什么委屈, 可此刻霍真提亲的帖子在洛南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楚姐姐迟迟不回应，还不是在等某人的一句话？你却坐在这里无动于衷，一个男人连表个态都不敢，不是缩头乌龟是什么！”

慕容断缓缓起身，目光灼灼看住杜小鸳道：“我不喜妄自猜度，楚师妹因何迟迟不回应，定有她的打算。她不是小孩子，你也不是，每个人遇事都会有自己的考量和取舍，无需旁人操心。至于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无需师妹操心。”

杜小鸳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脸上血色尽失。慕容断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并不大，她却觉得如同雷鸣电闪一般。慕容断也没有放出丝毫威压，她却觉得灵识被完全碾压，似乎灵魂深处有一种对眼前这人天生的敬畏。

这还是那个淡漠得如同一道孤烟的男修吗？在慕容断站起的那一刻，杜小鸳觉得，他身上有些什么和以往完全不同了。

“你……你就是不想认账。”杜小鸳勉强说道，自己都觉得自己在强词夺理。

突然间她想到了江涵，那个曾经允诺会给她一切，到头来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人。

“你们男修都是这样！需要时便千好万好，不需要时便一走了之！”

杜小鸳扔下这句话扭头就跑，她不想慕容断看到她即将喷涌的眼泪。多少年了，为什么又想起那个人。她不要软弱，她要强大，强大到不需要任何人。

慕容断望着杜小鸳迅速消失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再想想刚才的自己，似乎也很莫名其妙。不过是小姑娘一句气话，自己万余岁的年纪，和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

身边紫烟闪烁，现出九黎的身形。九黎也望住杜小鸳的背影，目光先是惊愕，慢慢的变得饶有兴味起来。

“奇怪，奇怪得很。”九黎喃喃地道，“她刚才为什么会怕你？”

“或许是我话说重了吧。”

“不不不……”九黎说了一连串的“不”字，“不是被惊吓的那种惧怕，而是一种敬畏，血脉中流淌的天生的敬畏。”

他仰头在空气中嗅了嗅，双眸中逐渐燃烧起火焰：“没错，她的血脉里有种我熟悉的味道……是魔族血脉的味道！魔龙一族乃魔族王者，你现在刚刚开始骨化，血脉中有了魔龙一族的气息，她身上有魔族血脉，惧怕你是理所当然的。”

慕容断微微一震，顿了顿，道：“你不要动她，让她安生在这里修道。”

“为什么？”九黎回头看向慕容断，目露不屑，“生而为魔，为什么硬要修人族之道？就因为她是那个人族女修的朋友？你披着人族的外壳，心也象人族一般软弱了么？若你喜欢那个楚诺，抢过来便是，顾忌那么多做什么！”

慕容断深吸了一口气，袍袖一挥，自袖口弹出那团三味真火。此时火球上已经不再有暗红色电弧，也不再发出任何声音，象一团安静的普通火焰。

他伸手从火球内部取出一物，缩回手时，那团火便散作星星点点自指缝中钻入他掌心去了。

他摊开手掌，掌心是一枚莹透如玉的发簪。发簪的样式古朴而简单，看上去似乎是莹白色的古玉炼制，但那材质感觉比古玉更浑厚，隐隐有火焰在那发簪内部流动。

“我是该去看看她了。”慕容断道。一边取出事先准备好的药水，均匀涂抹在发簪上。

发簪吸收了药水后，看上去便如普通玉簪一般，也没有那种流动的火焰了。

九黎一直狐疑地看着慕容断这番动作，待看到发簪的变化后，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步踏到慕容断面前抓起他的右手。

右手指骨在袖口一晃便缩回，但九黎依然看到那只骨掌上并非完整的五根指骨，而是少了一根小指指骨。

九黎脸色发白，咬着牙道：“你竟自断指骨炼制法宝送给那人族女修？”

慕容断抽回骨手，冷冷地道：“我的事，你不用管。”

九黎胸口起伏，拔高了声音道：“魔龙之族全身骨血都可炼制极品法宝，若以龙骨为簪，可护戴簪之人一次不死。但代价是折损龙骨主人的生机，替戴簪之人挡下致命一击。”

“你这具肉身根本无法匹配你的元神，如今更是接近油尽灯枯。那女人不遇危险便罢了，若遇生死危机，你这身子如何能承受？到时难道真要毁损元神之力替她抵挡么！”

慕容断面色淡淡，将发簪置入袖中：“我左右都会和凡人一般化为黄土，不如在这具身体尚有些用处的时候用它一用。”

他抬眼看住九黎：“你说的没错，我是个最没意思的人。当初人皇养我教我，定下家规三千，无一不以人族大局为先，第一条便是不可意气用事。可如今我处处都是意气用事，反倒觉得很好。”

他用完好的左手拨开九黎，缓步踏出洞府。修真是为了长生，当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长生的机会时，反倒有种解脱感。

“你最好待在这里哪儿都不要去，山巅那两位，以你现在的修为可不太好惹。等你找到回去的方法，若我还活着，自会跟你回去。我生于魔族，死在魔族也是应该。”

九黎定在原地直到府门再次关闭，双目渐渐泛起红光，一字一字地道：“我不会让你死。”

就在这时，他一直不离手的紫色水晶蛋发出明艳的光华，蛋身逐渐变得透明，里面隐隐绰绰蜷缩着一团漆黑的东西。那东西似乎是活着的，中央一粒红色有节律地舒张、收缩，如同心脏的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