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孩的呵斥声中,《寻味》的拍摄镜头稍微停滞了一下。
不让拍?
画面中缓缓飞来一只带着省略号的乌鸦。
“你们去采访别人吧,不要跟着我。”女孩很警惕地加快了步伐,像是遇到了坏人一样,“你们再这样我就叫保安了,快走吧,我们小区保安是北方人,可凶了!”
迟疑三秒后,镜头再次跟近。
不过这次,导演没等她回头就开口解释:“小姐,是这样的,您知道秦西哲要在天空城开演唱会的消息吗?您是不是在粉丝留言版块投了粉丝视频录制申请?”
“啊?”
女孩微微停下脚步,微微愣了一会儿:“你们是拍粉丝视频的工作人员吗?”
“是的,请问您不打算接受拍摄吗?我们的节目会在演唱会播放的,如果您拒绝……”
“没关系没关系,那你们拍吧。”女孩露出笑容,和刚才的警惕和惊恐判若两人。
“那好,我们这次的主题是粉丝的一天。”
“要拍一整天吗?”
“是啊,请问您怎么称呼?”
“我叫舒觅。”
“您现在是要去哪儿?”
“家里的钢琴音调不准了,我去买一把调律扳手。”
画面前,观众们有些疑惑。
“没有杨洛吗?尼玛,我还以为我进错了节目!”
“第一个镜头竟然不给主咖,这是什么鬼?”
“这个女的是演员吗?我刚才查了半天都没查到,怎么回事?”
“我猜是不是热恋后情侣中的女孩?”
“普通人?我靠,真的是真人啊,真的秀啊。”
弹幕里吵吵闹闹的时候,买到调律扳手的女孩已经回到了画面中。
“您现在是职业钢琴家吗?”
舒觅不好意思地摇摇头:“不是,我……我现在在考演奏级,希望能有机会被签约。”
“演奏级啊,从小就要练了吧?是出身音乐世家吗?”
“嗯……不是音乐世家,我父亲就是县城的普通公务员。”舒觅的眼睛笑成月牙,“我从小就喜欢,你看过海上钢琴家吗?”
说话之间,画面跟随她来到居民楼的六楼。
这是天空城最早期的一批建筑,楼梯老化,涂料已经剥落的所剩无几。
杂乱的电线绕在接线盒里,鼓鼓囊囊一大团,需要用力按压才能关闭落锁。
同样的,在水泥楼道里,潮湿的气息四下蔓延着,角落里堆积着已经发霉的垃圾。
“舒小姐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家离这里还蛮远的。”
舒觅一边回答,一边打开了家里的房门。
这间房间不大,目测只有二十五平米。
其中,衣橱、床铺、写字台、沙发、钢琴和冰箱全都依次排满,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摄制组最后只进来两台摄像机,导演留在门外。
“你去哪儿了?”
“买东西。”
“买什么?”
“不用你管!”
刚进门,写字台前的男人回过头,一脸冷漠地看着舒觅,换来了舒觅同样冷漠的回答。
“他们是谁?”
“朋友,帮忙拍视频的。”
几句话冷至冰点,两人谁也不再出声。
舒觅换掉鞋,十分抱歉地看着镜头:“不好意思,这是……是我男朋友,脾气不太好,见谅。”
“……”
闻声,男人转过头:“你说谁脾气不好?”
舒觅不说话,冷笑一声,然后开始修理自己的钢琴。
要调音自然要试音,三两下的功夫,钢琴传出的声音瞬间挑动了男人的怒火。
“你……”男人腾地站起来,心底里憋着一口气,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算了,我出去待会儿吧。”
舒觅猛然回头:“出去可以,把烟放下!”
“你除了让我戒烟就知道弹琴,你知不知道这周末要交房租,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房租是我交的,买菜做饭的也是我,所有的生活开支全靠我的稿费,你去补习班教课赚的钱连坐公交车都不够,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啊?你就不能好好找份正经工作?”
“我有梦想啊,我想成为钢琴演奏家,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支持我?”
男人闻声苦笑:“就算你有梦想,可最起码也要先吃上饭吧?我们现在这样,一周五天吃泡面,周末买块儿猪皮就算是改善生活,我们到底为什么活着啊?”
舒觅闻声变了脸色,伸手丢下了调律扳手:“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应该去死?”
“我没有这个意思啊……”
“你就是这个意思!”
男人咬着牙,憋得脸色通红,最后如泄气的皮球一样,摇着头走出了房间。
“我叫柯原,和杨老板认识有一年多了,很喜欢他的手艺。”
他来到楼梯口,蹲坐在台阶上,从堆积在一起的废纸盒下面拔出一包抽了一半的烟,然后塞进嘴里点燃,又抽出两根朝向镜头。
“你们要不要?不是好烟,五块钱一包,工字牌。”
“好吧,不要算了,我生气的时候就想躲出家门抽两口。”
柯原猛抽了几口烟,然后叹息:“我知道觅觅有一个钢琴演奏家的梦,我很想帮她,但我无能为力,我就是一个写稿子的,这辈子连演唱会都没去过。”
说完话,他又猛抽几口,然后重新点上一根烟。
“有拍节目的想法是因为之前有看寻味,然后发现是很久之前特别喜欢去的餐馆的老板,就微信联系,开玩笑说相帮女朋友开个演奏会啊,没想到竟然真的可以,还能参加综艺拍摄,哈哈哈。”
“呃……你们怎么不说话?哦,不能说话是吧,已经开拍了哈。”
柯原傻乎乎地自言自语着:“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连饭都要吃不上了,却还要一心一意去追求所谓的梦想,很难理解,但是难理解不代表就要去阻止,尽力去呵护吧。”
“嗯,可是我们最近一段时间真的变得很难,因为她要去考演奏级,还每天去各种音乐公司面试,为了这个她辞掉了教育机构的工作,去找了一份培训班的小时工,一个月赚的还不如之前几天多。”
“我也知道啊,如果我有本事有出息的话,她也许就能好好为自己的梦想做准备了,说到底还是我限制了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