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瑞又是长长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说道:“哎,想我祖父母如今年纪,如今生死未卜。我本说此番将他们送到江南,寻一个风景秀丽之所安身立命,谁成想,行到这扬州城,发生了如此变故。”
“世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那喻汝霖恶贯满盈,早晚必遭天谴。”
玉玑子脸色同样阴郁,咬牙切齿地说道。贾瑞尚不知黑衣怪客便叫喻汝霖,于是问道:“道长可知这喻汝霖的底细吗?”
玉玑子说道:“贫道也不甚清楚,大半年前,贫道方从武当下山游历,便听闻人言扬州瘦西湖有妖邪作祟,贫道便一路自武当来到此处,打探妖邪的下落。自扬州百姓得知,瘦西湖下的妖邪原是烟花间的一名歌姬,后来也不知为何变成了妖邪。贫道在烟花间上一住数日,就是要捉拿这只妖邪。谁知,邪祟还未遇上,便先遇上了喻汝霖。”
贾瑞忽而想起那李玉堂身死时,曾见自瘦西湖上升起的那团白雾,说道:“瘦西湖上的妖邪,道长,昨夜在这烟花间时,可还记得那团吹灭烛火的妖风吗?”
玉玑子神情一动,皱眉道:“妖风?”
贾瑞将自己如何瞧见一团水雾自瘦西湖上升起,又如何化为一叶扁舟沉入湖底的事情说了,玉玑子沉吟着说道:“如此说来,那知府家的公子,便是让妖邪给杀了的?”
二人一时间也陷入了沉思中,片刻后,玉玑子强笑道:“不管怎样,天祥兄弟。你且放心便是,贫道观昨日那喻汝霖的举止神情,该是对你的那竹簪异宝有莫大贪念。想来一时半刻找不到你,喻汝霖便不会对你家中老幼动手的。”
贾瑞听玉玑子说得有道理,只得点了点头。眼下之际,只有先替玉玑子将伤势治好,而后再设法营救出贾代儒等人。他盘膝坐在地上,一时将脑海中的杂念都驱逐出去,继续导引天地元气,淬炼精元。
玉玑子也自行平复经脉中的伤势,不提。
这一日晚间,贾瑞与玉玑子二人正端坐运气,耳边忽闻得一阵悠扬的笛声。贾瑞睁开眼来,朝着笛声传来的方向瞧去,但见湖面上烟波浩渺,也不见有甚画舫扁舟,竟不知这笛声自何处传来。
贾瑞心中一动,与玉玑子对视了一眼,便站起身来,拔下头上的竹簪。玉玑子此刻伤势虽有好转,终究无法与人动手斗法,见贾瑞小心翼翼地朝笛声传来处走去,只得低低地嘱咐了一声,说道:“天祥兄弟,你自己小心些。”
贾瑞先朝玉玑子点了点头,然后将燃烧着的篝火踩灭,借着清冷的月色,朝着笛声传来处走去。
月色如水,映在波澜不惊的瘦西湖面上。
倏忽间,一圈圈涟漪在水面上荡漾开来,月光在水面中的倒影宛如一道琉璃般。一只彩蝶轻轻扑动着翅膀,在湖面上随着笛声上下飞舞。
一只洁白的、光滑的,宛如水晶雕刻而成玉足轻轻踏在湖面上,水面上的涟漪愈发荡漾,那双玉足上的脚指晶莹剔透,就好像一颗颗刚剥开的鲜艳荔枝。
紧接着,一位身披明艳轻纱的绝色女子缓缓地在湖面上舞动起来,与笛声遥遥相合。那笛声悠扬悦动,她的舞姿便轻盈而活泼,那笛声转向低沉,她的舞姿便婉转而伤感。
忽然间,贾瑞发觉平静的湖面上有一簇火苗点起。那一簇火苗并非是普通明火的暗红色,而是一道泛着幽蓝色的火焰。他忽然想起李玉堂在烟花间上所说过的话,李艾堂身死之时,瘦西湖上的画舫焚毁无数。
他一直想不明白,这扬州画舫又非是已铁索相连,纵然有一只走了水,又怎会引起数百艘画舫失火的?
恰在此时,那绝色女子腰肢轻轻一扭,湖面上那一道幽蓝色火焰微微一颤,又分出一簇相同的火苗来。紧接着,一簇一簇又一簇。
这一片湖面上的幽蓝火苗,便如映在湖面中的一道星河般,熠熠生辉。
贾瑞手中攥紧着竹簪,看这阵势这女子很有可能便是传闻中,瘦西湖上的女妖精“离妖”。这样的话,吹笛之人又是谁呢?
他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自己不是这女妖的对手,而在这时,湖面上骤然出现了一叶扁舟。
那船来得极快,几乎在一眨眼间便行到这片水域。船头处,一个头戴蓑衣的佝偻男子坐在甲板上,手中还握着一根短笛。
那绝色女子的舞姿停了下来,怔怔地瞧着船头那个手持短笛的佝偻男子。
相望,隔着一整座江湖与星河,静静地相望。
忽然间,由漫湖星火组成的星河自中间一分为二,那绝色女子朝着佝偻男子的船奔了过去。佝偻男子也激动地站起身来,手足无措地将短笛插回腰间。
拥抱,深吻。
贾瑞一时瞧得也有些出神,他不知面前这二人究竟是何身份,只是静静地瞧着他们。
那绝色女子凄然一笑,说道:“艾堂,真的是你吗?”
佝偻着身子的船夫眼中也噙着热泪,他无比温柔地捧起女子的脸庞,仿佛那是全世界最宝贵的璞玉,语音有些发颤,说道:“阿离,是我。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想着你,你……你还是那般的漂亮,跟以前一样动人,而我,我却已经老了。”
“艾堂,没关系。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始终都记得你当初的样子,这些年,你受苦了。”
李艾堂也是凄然一笑,说道:“只要能再见到你,不管多少委屈,多少苦,我都愿意去吃。”
贾瑞隐在一旁的密林中,听他二人的对话,一时间也有些惊疑不定。瞧这番情景,这佝偻船夫便是李艾堂了,他不是早已经死了吗?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瞧李艾堂与离妖久别重逢的样子,他们应当是许久都未见过面了,可贾瑞始终觉得,这段故事中必定有些他不知晓的隐情。
只听李艾堂接着说道:“阿离,我昨日在烟花间,将当年欺负你的那狗官的儿子杀了,也算是给你出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