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可惜啊,后面的事情可就不顺了。
虽说洪衍文趁热打铁,根本没耽误工夫,就把情况告诉了父母。可他万万没想到,在他的婚事上,家里反倒成了最大的阻力。
洪禄承和王蕴琳知道情况后,都是措手不及的惊讶。特别是洪禄承,为儿子竟然背着家里和许崇娅再续前缘的事儿,大为恼怒。
再加上听说洪衍文和许崇娅并没有发生关系。老爷子是坚决也不肯答应这门亲事。甚至放了狠话,说洪衍文要还想当洪家的儿子就死了这份心。
可洪衍文和许崇娅的感情已经到了如此的深度,又怎能轻易放手?怎么都得据理力争啊。
结果让洪衍文大为后悔的一件事儿发生了。
敢情于言语交锋中,洪禄承的情绪愈来愈激动。在愤怒之余,老爷子情不自禁重重地拍了下椅子扶手。而就这一下子,竟然伤到了他自己的胳膊。
当时只凭洪禄承冷哼一声,满头满脸都是冷汗。就能知道他手伤的不轻。
得,家里这就全乱套了。那什么也别谈了,在王蕴琳的呼声里,洪衍争、徐曼丽、洪衍武、陈力泉、洪衍茹,家里人一股脑儿地闻声赶来。
最后除了徐曼丽得留下带孩子照看家里,其余人手忙脚乱地一起把洪禄承送进了医院去。
做完了该做的检查,很快急诊科的医生就告诉了洪家人一个不好的消息,说洪禄承的腕骨被他自己拍成骨折了。需要住院治疗。
当然,其中多是因为人年纪大了,骨质疏松,疏于锻炼的缘故。可也能看出,老爷子对这件事愤怒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这还不算,随后等医生处理好洪禄承的伤势,该办住院手续的时候。一直等在急诊室外面的洪衍文没能再见到自己的父亲,只见到了唉声叹气的母亲。
敢情洪禄承仍在生气,根本不想再看见他这个儿子,这是让王蕴琳来传话的,说让他自己回房山去。
这当然也就更加重了洪衍文的内疚和后悔,让他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更让人为难的事儿还在后面。洪衍文既不能这么一走了之,也不知该怎么跟许家人做个交代。
拖倒是能拖,可又能拖几天呢?他担心的是,别把这件事一说,对面又闹出什么变故来。
这样,他唯一诉苦的对象也就只有许崇娅。可这也于事无补啊,两个年轻人除了坐在一起发愁,共同为他们的未来忧心忡忡,什么事儿都做不了。
这事儿的转折,多亏洪衍文还有个神通广大的弟弟。
这一天,洪衍武主动承担下了照顾洪禄承的任务来。而等到家人都离去后,父亲也逐渐冷静下来,他就趁机在病房里主动帮忙规劝上了。
“爸哎,要说您也是够背的了。这么好脾气的人,好不容易发次火儿,吹胡子瞪眼一回,嘿,竟然给自己拍进医院来了。我真是深表同情啊。”
洪衍武的策略是先嬉皮笑脸地勾话。洪禄承果然上了当,不闭目养神了。
“你小子别打哈哈,你是留下照顾我的,还是留下来气我的。”
“别别别,您可别再生气了。您要真被气坏了,回头一说,那我不比我二哥还罪无可赦了嘛?我也冤哪,前面可都是我二哥铺垫的,最后别弄一个他偷驴我拔橛儿啊。爸哎,明儿中午我给您送排骨冬瓜汤来,这总行了吧?”
洪衍武随后又夸张地调侃了一句,眼见洪禄承眼神和缓,这才逐渐转向了正题。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真有点不理解。您今儿是怎么了?您跟我都没发过这么大火儿,冲我二哥来?就算爱之深责之切,可您就是再不高兴,又何苦跟自己胳膊过不去呢?用这么大的劲儿,手多疼啊。”
一提这事儿,洪禄承就不由再此冷哼了一声。
“手疼倒无所谓,我心疼啊。难道你还不知道我为什么?咱们家和许家的旧事,我已经跟你们讲的很清楚了,可老二居然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做出对不起我的丑事来……”
眼见父亲情绪再次要激动,洪衍武赶紧打断。
“爸,照我看,您这么说就有点不客观了,我二哥是偷偷干的,怎么能叫明目张胆呢?另外‘丑事’搁这儿也不合适,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这番插科打诨给洪禄承听得瞠目结舌,他终于觉出有点不对劲来了。
“你什么意思?”
这一声可带着气儿呢,就显得很突兀,一下引起了其他病床的侧目。
“哎哟,您小点声,这儿不是单身病房。”
洪衍武提醒了一句,随后又跟别人赔笑点了点头。这才继续小声说,“爸,我就是觉得这种事做父母的不能硬来。我知道,您生气是有道理的。许家过去对您做的事儿确实过分。可您也得承认,人的感情是自己控制不了的。”
“说实话,我二哥不是故意不听您的。我证明,他去房山的时候确实跟那头断了。可他很痛苦,人家姑娘也很痛苦。正因为他们两个人都做不到,这后头才互相又找了回来。而且那个姑娘一趟趟这么来回跑着,也足以证明这份诚心了。难道您还真狠得下这个心啊?”
“最关键的是,事儿弄成这样,您要不答应,这姑娘以后该怎么办,您想过没有?许家那老头子再大的错儿,祸不及子孙哪。这姑娘万一想不开走了极端,您心里能过意得去?我不是危言耸听,罗密欧和朱丽叶,梁山伯与祝英台,血案历历在目啊。人哪,一谈恋爱智商就降低。如果在这事儿上要傻起来,那是能傻到没边儿的……”
这话确实让洪禄承神情一凛,但嘴上仍硬撑着。
“哦,别人智商低你就聪明了?当初你的事儿我都懒得说你。怎么?你还以过来人自诩,想当说客啊?你够格吗?”
洪衍武一下抓住了父亲思虑的神情。随后的事实证明,他其实还是满够格的。
“爸,您这样就没意思了,老提我干嘛。我是好心好意,既替二哥着急,也替您着急。至少,我觉得您应该认真想一想,为这种事儿固执下去,最后会把事情变成什么样?”
“您看,本来咱家过去就让姓许的折腾得不善了。现在您又为这事儿受了伤,再亲人反目,把我二哥赶出去,咱不是更亏了吗?即使那一对‘鸳鸯’不犯傻,出不了人命。可我二哥能怎么办呀?您还真打算让他给姓许的当儿子去啊?”
“咱们家好不容易才培养出这么一个大学生,他姓许的何德何能占这么大便宜啊?您可是做了一辈子买卖的,这账能算清楚吧?”
洪禄承的神情进一步有了触动,可也仍有些气难平。嘴里就故意较真地说,“行,你小子果然能说,又施展诡辩是吧?我答应就不亏了啊?那不一样把你二哥舍出去了?”
洪衍武赶紧声辩,他有他的道理。
“不不不,绝对不一样啊。要是您答应了,咱家可是添丁进口,娶儿媳妇。他许家的女儿怎么了?进门不也得叫您爸爸?那今后您和妈让她干嘛就得干嘛,否则她就是不孝,就是忤逆。您真要气不过,怎么解气怎么使唤她啊?不服,咱再让二哥一纸休书,合情合理……”
洪禄承被儿子的话简直弄得哭笑不得。
“你越说越不像话了。还休书,当大清朝呢?再说,你这不把你爹妈当成‘锔碗丁’一样的恶人了?我告诉你,我反对他们的事儿,不是为别的。最主要还是那姓许的整人整惯了,为人不地道。我是怕他今后对你二哥……”
洪衍武心里一松,知道父亲这么说就已经心动了,赶紧接过话来趁热打铁。
“爸,我明白,您是真疼儿子。可时代毕竟不一样了,‘运动’经历过这一次,就差点把整个国家毁了,怎么可能再重来一回呢?人吃过了亏才不会犯错误啊。更何况虎毒不食子啊,那姑娘总是他们许家的亲骨肉吧。今后结了亲家,他干嘛非得咬咱们啊,是不是?”
“其实多好的一个化敌为友的机会啊,往好了说,真答应下来,显得您大度、宽宏大量。往不好了说,至少咱家少了一个暗中记恨的敌人。您要真看不上他们,不见就得了。维持个名义上的亲戚,又怎么了?反正咱家不缺钱,逢年过节让二哥捎给他们一份,不失礼数也就完了。没多麻烦。”
“我还有一事儿告诉您呢,杨卫帆他们海军大院,今年‘十一’有个副司令儿子结婚。娶的媳妇就很有意思,不但是个香港姑娘,而且姑娘父亲还与那个副司令是昔日战场上与两军对峙的仇敌。红党对三民党啊,那么大的仇儿都化解了。咱家这点事儿又算什么呢?对不对?”
洪禄承真的沉默了,认认真真地想了至少有五分钟,才又开口。
“老三,这事儿还是有点悬啊。毕竟两家人有过龃龉。你二哥和那姑娘知道他们自己在做什么吗?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结婚,两个人在一起,不离不弃。好的时候是没事,可夫妻哪有不拌嘴的?真遇到了事儿,别两家人结亲不成,再仇怨加深啊!”
洪衍武知道这是洪禄承最后一点的担心了,也认真起来,做最后的努力。
“爸,您这话我得承认有道理。谁也不能保证一辈子就会美满。您的一片苦心我也懂得。怕我二哥太轻率,做出错误的选择,影响一生。可话说回来,满天下的人谁又能在结婚前把未来的日子都设计好了呢?孩子总得长大离开父母吧?日子还要靠自己过,不经历又怎么知道结果?我能告诉您的,这件事也有好的一方面。就是我二哥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容易,肯定会倍加珍惜。您说呢?”
洪禄承还能说什么啊?什么都让洪衍武给说了。又愣了半晌,他终于淡淡叹了口气。
“哎,这个老二啊,本来是最让人省心的。怎么会这样?”
他嘴里念叨这一句,也就是默认了。
可哪知洪衍武得逞后,却在边儿上却坏笑上了。一番调侃,直杵人心窝子。
“二哥还不是像您吗?我记得您和我妈当初时候,父母也是不同意的啊。其实儿女的情感就是这样,父母放不下,又左右不了。您现在是不是开始理解我爷爷和姥姥了?要说也真是巧了,您是饽饽铺看上我妈的,我二哥又是书店相上那姑娘的,这大概就是遗传吧……”
俗话说的好,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儿子拿自己的过去来说事,老爷子真怒了。
“胡说,这有可比性吗?这都挨得上吗……你……你跟我这儿装什么专家啊?你……你给我滚……”
病房里,自然又是众人为之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