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心劲有多么高,跌落的伤害就有多么痛。
这一切就像是一首欢快乐曲,突然冒出了一个终止符,使得那快乐,那动人,那和谐猛地戛然而止。
自从陈德元送过信后,班主任的状态简直一塌糊涂。她就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把窗帘拉得密不透风。不说话,谁也不见,连吃饭也一人在屋里单独吃……
班主任的父母这下着了急,轮番去做工作。不过,这次他们可不是要把女儿关家里了,反倒是要往外面撵。但就像当初劝闺女和常显璋分手时一样,任他们说破了大天去,班主任也照旧不为所动。
最后班主任的爸气得指着女儿大骂,“你再这样下去,非搞得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不可。大白天你不出门,长这么大还怕让人看?这不是金屋藏娇,是破布帘子藏猫!”
班主任的妈也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铜,挥着笤帚疙瘩狠狠地说,“你给我张嘴说话,你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班主任却只眼睛直直地表示,她从今往后再也不到学校去了。”
妈真生气了,“不去学校你上哪儿?在家待着?”
班主任索性彻底闭嘴,再也无话。
就这样,老夫妻俩照样干没辙。他们俩一合计,越琢磨越觉着女儿的举动已经变成了一种病态。说轻了是性格孤僻,说重了就是自闭症。弄不好可别再成了神经病。
于是万分焦急下,他们最后还是决定去找陈德元,谁让是他来送的信呢?他必须得负这个责!
就这样,老两口把一切都归结在了陈德元冒失送信的缘故上,完全选择性地遗忘了他们当初强烈反对和从中作梗所起的作用,要说起来也真够可以的了。
不过,陈德元可是个堂堂正正的老爷们,从来不懂畏难避艰。由于在这件事上他本身就抱有愧疚之感,所以一听班主任情绪上的变化,他也的确感到不安。于是,他便果断答应下来,要和老两口一起劝说班主任回心转意。
可哪知事与愿违,他跑了几趟之后,不仅没起到应有的效果,反而还产生了很大的反作用。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班主任用情太深,思想已经完全进了一条死胡同。所以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把感情看得比什么都重的常显璋会扔下她一走了之,她更不相信,自己认准了能厮守一生的人,就能这么轻易地与她分道扬镳了。
而就在这种情形下,偏偏头几天还被父母冷淡对待的陈德元,如今却反被他们又热情地邀请到家里来当说客。这也就让还不能接受现实的班主任大起疑心了。
思来想去下,班主任总觉得常显璋只是临时去京办什么事情,根本就没走远,很快就会回来。而陈德元或许只是跟她的父母商量好了,故意拿一封假信来骗她……
是的,她想通了,一定是假的!这些人都喜欢把家庭出身和感情混为一谈,硬要拆散他们!
她不能上当!她还得准备,准备结婚!她要像当初和常显璋商量好的那样,去买钢精锅、买花床单、买棉花、买被面、缝新的软缎被、还要买衣料、做新衣服、剪出要贴的喜字来……
因此,就在一种已经近似偏执的臆想中。班主任毫不在意他人的想法,竟自顾自又准备起结婚的东西来。那是完全的固执己见,绝对的一意孤行。
这下,老两口彻底坐蜡了。他们拦又拦不住,打也不管用。连气苦带心疼,只能眼睁睁瞅着亲闺女冒傻气,干傻事。这一家人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哀愁和沉闷。父母和女儿之间又没了话说,而且每天一到晚上,老两口就面对面地唉声叹气。
像这样,的确已经够糟的了吧。可是,更坏的事情还在后面。
东西不久就准备齐了,班主任也花光了自己的积蓄。但因为常显璋始终没出现,她不禁一天天地变得失魂落魄。
又过了一段时间,常显璋还是没有露面。而班主任却已经彻底吃不下饭了,甚至有些精神恍惚,动辄就眼泪汪汪。
当妈的自然心疼闺女,特意走后门弄了只鸡,炖了给班主任补身体。可让她吃也不吃,让喝也不喝,她只坐在床上,低头看着常显璋给她拍的那张照片发愣。外头稍一响动,就以为是常显璋找来了,赶紧出去迎,可一见无人,便又是一阵极度失望。
就这样,常显璋始终没有丝毫的消息。且又是两天过去,水米未进的班主任已经没力气站起来了,她躺在床上只望着窗外发楞。偶尔想起了些过去的事,就轻声地唱歌,唱常显璋教给她的俄文“卡秋莎”,唱常显璋最喜欢的“红莓花儿开”。
那委婉轻柔的声音虽然不高,却具备一种别具一格的魅力和穿透力,不但老两口听着落泪,也让隔壁的邻居们都听得入了神……
老夫妻俩怎么也没想到常显璋的事对女儿的伤害会是这么严重,两个人此时无疑已经产生了深深的后悔。
妈是掉着泪坐在床头不住相劝,“孩子,你这样怎么行?会把你的命夺了去!世间没有不散的宴席,你和常显璋已经散了,他不会再来了,你要想明白了,往后还得过日子……”
爸则在房里不停地走来走去,焦虑不堪中烟一根接一根地抽,还自言自语地拍头懊恼,“与其这个,那还不如……唉!”
这件事无疑已经在朝着一个最不好的方向发展,而就在悲剧即将发生的紧要关头,幸好陈德元连夜从大山子赶回来了,并且他还意外地带来了常显璋的妹妹常新华。
原来,陈德元为了履行另一个约定,特意在礼拜天一大早骑着自行车赶去了718厂,去给常新华送常家的钥匙。而中午留下吃饭时,陈德元便谈起了班主任目前的悲惨的境况。他从未想过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感情,既为之哀叹惋惜又不敢置信。
常新华只比班主任大两岁,她也没想到哥哥交往的女朋友竟然是这么一个专情的好姑娘,感动之余,不免替哥哥感到有些愧疚,她便主动说要请假回来看望一下班主任,看能不能试着帮忙劝劝。
陈德元自然大喜过望,赶紧胡撸了几口饭,便又卖力蹬车,用自行车后座带着常新华又赶了回来。
要说陈德元和常新华回来的也真是及时,等到他们拿着一提兜路上买的水果走进班主任的家里,正看到班主任嘴唇发白,双眼直勾勾望着房顶,眼角遍布清泪的样子。似乎她已经成了一具对生活廖无希望的空壳,那真是虚弱得不能再虚弱了。并且倘若他们再晚来一步,恐怕班主任的父母也就强行把女儿拉到医院去了。
等到常新华再一看到屋里堆满了结婚用品,心里触动更大,她当即便控制不住地抱着班主任失声痛哭起来。
而就在这时,奇迹终于发生了。班主任一得知来的这个陌生姑娘竟是常显璋的妹妹,眼神中登时有了希冀和一种强烈的亲近,她迫不及待地和常新华交谈了起来。不用说,现在的这种情形,常新华是她唯一可以倾诉,唯一可以相信的人了……
当天晚上,常新华没走,她留在了班主任的房间里过夜。她喂班主任喝粥,给班主任讲常显璋以前的事,开解班主任应该多替父母想一想,说哥哥之所以放弃感情也是基于现状为她考虑。
而班主任则给常新华诉说心中的苦闷和她与常显璋交往的点点滴滴,说她虽然能体谅到常显璋的苦心,可实在做不到对一段真挚感情说放就能放的地步。
常新华保证会为班主任尝试着和哥哥联系,但她也要班主任答应保重身体,千万不要因为情感问题想窄了,再让亲人再无端地担忧难过。
就这样,两个年龄相近的姑娘几乎聊了一夜,亲亲密密的交谈中,她们也成了交心的朋友。直到凌晨时分,她们才各自沉沉睡去。
而第二天的下午,在常新华要赶回厂子之前,经过班主任父母的同意,她把家门钥匙也留给了班主任。说班主任如果愿意,可以随时去常家坐坐,去常显璋的书房里看看书。
至此,班主任的父母已经再没有办法也没有心气儿去干涉女儿的感情了。他们已经彻底领教了这个“情”字儿的厉害。
如今他们的希望,只是先能把女儿的身体给调养好。至于其他的,也只有寄托在随着时间慢慢消逝,女儿能对常显璋慢慢死心了。
但无论怎样,对他们来说,只要人能不疯不傻地好好活着,已经比什么都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