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三爷何许人物?
那是打小以淘和坏出名,淘尽了家中和街坊四邻的精神,让整条福儒里的猫狗见了都要打哆嗦的“老家贼”。
他的坏是流脓流水,是从肚子里往外烂肠子的坏法儿。
可以说是坏出了圈儿,而且坏主意层出不穷,让人防不胜防。
如果在他小时候,要是有一个有关坏孩子的评选大赛的话,相信他大概率会是京城地区的冠军。
偏偏特殊的年代又给了他口蜜腹剑、心黑脸厚、睚眦必报的属性加成。
那么自然可想而知,被他惦记上的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了。
像董乾达他们仨,那就是不作不会死的典型。
洪衍武的白食哪儿是好吃的?这顿饭,几乎让他们得了“包间恐惧症”。
敢情洪衍武还真是无所顾忌。
他让段刚把董乾达他们诳到了没有窗户的三号包间之后,就下令停止对外营业了。
另外,对这几块料虽然是好酒好菜的招待,可酒菜里头全都是加了料的。
朱震凡紧急买回来的巴豆,都被他磨成粉当成香料给炒菜用了。
这样等到这顿酒席开吃二十分钟,药效就逐渐开始发作了。
而这次,由于体质较弱,食量偏大,仍旧是董乾达先有的感觉。
结果呢,这老小子一去厕所就吃了闭门羹。
因为“老曲”早按吩咐把厕所锁上了。
同时门上还贴了个让董乾达看了哭笑不得的纸条。
写着“因失误导致顾客摔倒,内部整顿期间,厕所暂时停用”。
好嘛,看见这个,姓董的心里叫一个难受,真有点作茧自缚的后悔了。
而就在他心情郁闷的,琢磨到底去哪儿解决问题的时候。
更没想到,段刚又装好人似的适时出场了。
这小子表现得特别有眼力价,主动问董乾达是不是要上厕所。
跟着很体谅的说,他马上就可以让人去拿钥匙。
只是开门也得打扫一下才能用,所以急的话请去别处,如不急,那就回包间等等。
他的瞎话溜丢立刻让董乾达心里舒服多了。
这老小子不疑有他,自负还能坚持一下。
于是为了上餐厅这个干净方便的厕所,就吩咐了一句“快着点儿啊”,还真回包间坐等去了。
可这一回去,也就算是彻底完蛋了。
因为姓董的怎么也没想到,段刚借送他回屋带上门之际。
一拧钥匙,竟然悄没声儿的把包间给锁死了。
好家伙,那后面的事儿还用说嘛。
左等右等,没人来不说,董乾达越来越不得劲,甚至连展副经理也要上厕所了。
偏偏一推门打不开了,那屋里还有不着急的?
而等他们拍门高呼,外面对他们可就再没有半点客气劲儿了。
随之而来的,竟然是图穷匕见的折磨整治。
洪衍武带头,领着段刚、朱震凡和老曲,隔着门跟几位逗咳嗽。
一会儿问他们白吃白喝爽不爽,一会儿问他们倒打一耙美不美,尽情的取笑捉弄。
而屋里呢,尽管气得脑门子冒烟,却根本想不出脱身之计来。
偏偏还肚腹绞痛难耐,后门开闸的欲望越来越难以克制。
如此一来,开始董乾达他们还能摔盘子砸碗对骂,或是妄图拿桌椅板凳破门而出。
可很快就剩下支支吾吾的恳求,攥着拳头强忍,堵着后门儿站不起来的丑态了。
再往后,在肚子里断肠散的药效下,董乾达的脑门子开始流下黄豆大小的汗珠子。
到了这个地步,别说还嘴了,他连求饶都得努着劲儿来了。
但这还不算完呢,洪衍武居然声称要等着他们拉裤兜子,让全厂的人来看笑话。
这下可好,屋里本就算不得什么英雄好汉的主儿,听了简直魂飞魄散啊。
因为作为一个干部,体面是最要紧的。
真要出了这样的事儿,他们哪儿还有脸当什么经理啊,将永远沦为厂里的笑柄,再没有人服气他们。
于是屋里的几块料差点没叫了爷爷,不得不全盘放弃抵抗,彻底缴械投降了。
他们先是把自己身上所有钱都从门缝塞了出来,以作饭资和损坏包间的补偿。
然后又不得不用从门下塞进去的纸笔。
按照洪衍武的指示,一字一句写了“道歉信”,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老老实实认下了因酒后无德,砸坏餐厅包间,恶意损毁公物的罪名。
跟着董乾达还被迫隔着门,亲口跟“老曲”和朱震凡道了歉。
如同“灰孙子”一样,痛骂了自己一番。
这样洪衍武才算让段刚开了门。
可别急,董乾达他们并没有就此结束噩梦,反而目眦欲裂。
因为门一打开,段刚就手举照相机“啪啪”一通狂拍。
闪光灯的频闪下,屋里几个人的丑态和一片狼藉,全都作为有力的实证,被拍了下来。
而且洪衍武还亲自手拿一个录音机站在外面,说把董乾达刚才的道歉和痛骂都录下来了。
要不老实,就拿到厂里去广播。
但更让董乾达他们仨要疯的是。
即使到了这步,洪衍武也不让他们使用餐厅厕所一解燃眉之急。
反倒让人把他们仨提拉着脖领子弄到了后面。
然后打开了从餐厅通向厂里的后门,一脚一个全给踹出去了。
要知道,这可是下班时间没多久啊,这一幕又落在了不少人的眼里。
所以饶是董乾达他们委曲求全,也仍旧没完全保住脸面啊。
以至于他们不得不直奔厕所方向,狼狈至极的抱头鼠窜。
甚至姓董的还没憋住,这个过程里因为动作太大,还真拉裤兜子了。
这样一来,第二天厂里又有新闻传播了。
说“第一服务公司”不知为什么胆儿大了,居然把姓董的他们几个又暴打了一顿。
谁都知道两个公司刚完成交接,了结了一桩公案,这不等于再挑起争端嘛。
所以不少人等着上方震怒,战端再起,觉得肯定有热闹可看了。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次“第二服务公司”彻底哑火了。
不但那仨屁股挨了一脚的人,没一个敢叫当众屈的。
甚至下午还有了新情况,传闻郭书记反而在办公室里跟董乾达他们仨发了火儿。
从屋里传出来的一声声“废物”和“愚蠢”来看,似乎尤为震怒,把几个人骂的灰头土脸的。
反过来,“第一服务公司”倒是人人神清气爽,走路都带笑。
可要凑过去打听这事吧,又没有一个人能说出详细情况的。
真是邪门之极啊。
其实还别说他们了,水清也一样问不出来。
第二天中午吃饭时间,水清听说了厂里传言,特意来找洪衍武这儿问究竟。
没想到洪衍武趴在厨房门口,听她问起,“噗嗤”一下就乐了。
但就是死活不说细情,只告诉她姓董的他们白吃百喝,还撒酒疯。
说他们自知理亏,都给写道歉信了,保证没有后遗症。
水清哪里肯信有说的这么轻松,两眼盯住洪衍武,脸色一下子严肃了。
“你到底干什么坏事儿了?你要不说,我就问别人去了!”
结果没想到,压根白费劲。
只要昨天晚上上班的人,无论她问谁,谁都乐,但每个人说的都是和洪衍武一样的标准答案。
连“老曲”那么老实的人都问不出来。
弄得她也没辙了,只能带着一肚子疑问走了。
尽管是饭盆里是洪衍武的精心小炒,可这顿午饭,她胃口并不算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