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水清和杨厂长、魏大姐,仅仅眼前这点成绩,洪衍武并不满足。
他很清楚今年这是天时地利人和俱全,是恰巧填补了市场空白,才能这么顺利地创造出丰厚的利润。
那么既然已经证明这条路行得通,没有什么大问题。
本着机不可失的原则,他就更得好好把握屈指可数的最后两三个月商机了。
必须趁热打铁,全力扩大经营规模啊,看看到底能不能把搞基建的钱给挣出来。
所以很快,他跟水清又要了近一半资金,又买了七辆三轮车加以改造。
并来到青工们的培训室,再次宣布要矬子里拔将军,打算把十四个人转化成“有用之才”。
岗位上还是对半开,一半人负责做,一半人负责卖。
还真甭说,这次和上次一比,确实大不一样了。
反响尤为热烈啊,几乎人人踊跃啊,招工变得容易多了。
为什么?
因为尽管洪衍武叮嘱过手底下这六个青工,奖金的事儿要保密,避免生是非。
可收入一下骤长五六倍,年轻人又心浮气躁,有了钱难免烧得慌,管不住手地想要花。
所以这几位,生活中产生了不小变化,难免招眼啊。
比如说,这个年代的人大多数都一样,经济条件一旦改善,首先的回馈必然是自己和家人那贫瘠的肠胃。
更何况能吃才能干,这在某种角度来说,也是一种真理。
于是六个青工的伙食标准,不约而同开始上扬。
像饭量最大的黄永和李晓东,如今每顿午饭都得搓俩肉菜。
张淑萍和王来珍,每天下班必然要给家里带一份大食堂当天最好的菜肴。
张绅自觉挣得比谁都多,还大方的请几位同事下了一次馆子。
甚至就连最抠门的朱震凡,都摒弃了炉子烤窝头当早饭的习惯,舍得在食堂买油饼、要豆浆了。
想想看,以他广为人知穷名声,又岂能不让人惊疑?
而除了吃以外,李晓东、张绅、黄永,他们仨抽的烟也明显上档次了。
免费的“北海”无人再去领,统统换成了“大前门”级别以上的牌子。
想想也是,就是抽“牡丹”,黑市价也不过十几块钱一条,他们其实满够格儿享用的。
只是每逢遇着熟人一掏烟就麻烦了。
因为一盒乙级烟顶两盒丙级烟,这烟的水平都赶上车间主任了,能一样嘛?
最关键的,这还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回回掏烟,回回如此。
这自然让人看着眼馋。
同时,也够有心人底下好好琢磨琢磨的了。
此外,姑娘家爱美是天性。
和小伙子们不一样,张淑萍和王来珍手里一宽裕,她们就多了个爱好。
变得喜欢去关注《大众电影》杂志里那些女明星的装束了,还有日化产品和服装的广告。
这样很快,俩姑娘的书包里出现了雪花膏、擦手油。
连去澡堂洗澡,也不再仅仅是一块毛巾加香皂,都开始用“威娜宝洗发香波”了。
洪衍武甚至从她们新上身的牛仔裤和高跟鞋,发现她们的一部分血汗钱竟扔进了西单服装夜市。
这样的紧追时髦,又岂能不引起其他女工们的酸话溜丢?
总而言之吧,这种种变化一样两样还好说。
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集中出现在这六个人的身上,可就太反常了。
所以一旦引起人的瞩目,必然有人要想方设法套话和打听。
那即使不是有意泄露,可一些情况被人旁敲侧击的勾出来,从而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了,也就在所难免了。
加上培训室里的这帮青工又天天没事,闲着干嘛啊?不就成天扯淡嘛。
加油添醋的你说我说,也不知多少人为此后悔上了。
那么好,现如今竟然又有了这样的机会,谁还愿意错过去啊?
自然人人奋勇争先,就连曾表现得不屑一顾的段刚都踊跃报名了。
说白了,每个人眼里都冒光,看洪衍武就跟看金元宝似的。
不过,洪衍武肯定不能都收下啊,那不就成收破烂了嘛。
再说这么一窝蜂的来,教也教不过来啊。
六个职工一个人能带俩,他和泉子抽空还能各自再教一个,这是他早就算好的数目。
所以还得分化,严控数目才行。
而洪衍武这次选人的办法,就是是否能遵守规章制度的角度来考虑了。
具体的办法,就是奖金的事儿一带而过,先把惩罚条例一条条详细说明。
他特别认真的把丑话全说在前头,并要求想去的人认真记录。
什么迟到一次扣五毛,两次一块,三次两块……超过半小时还要再依次计算翻倍。
什么最初十天,产生废果不奖不罚,十天之后,再产生废果,要按奖金对等数目扣除。
还有什么操作售卖的着装要求,和操作流程。
林林总总又是十几条,每一条都有相应的经济惩罚。
结果这一下就让不少人都含糊了,好些自律性较差的主儿不免担心。
心说别一去没挣着钱,再搭进去不少。
这么一来也就又让洪衍武如愿以偿,把最愿意接受管束、遵守规则的人挑走了。
不用问,像段刚这样,觉着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的人,再次落选。
他们也只能带着点不甘心,说些酸掉牙的风凉话,继续闲待着了。
要说实话,这样的日子看着挺美,其实时间长了也不好受。
因为像他们这岁数的大小伙子,正是爱动、耐不住寂寞的年纪。
偏偏留下的人还越来越少,每天清茶一杯的干熬着,还得看别人干的热火朝天,大鱼大肉。
这谁受的了啊?
所以完全可以预计到,等到第三批再挑他们的时候,估计就没几个人还能再保持住这种东挑西拣的勇气和自信了。
这就是洪衍武最阴险的算计,软刀子杀人的同时,他还能充好人。
有意思的是,不知是不是巧合,洪衍武的好哥们杨卫帆,眼下竟然也和这帮留下来的青工类似,身处于来自于自作自受的尴尬情况之中。
敢情去年的春晚大获好评,国家电视台决定把春节文艺晚会继续办下去。
不但继续任命黄一鹤为总导演,还加大了资金上投入。
这样,下半年的时候,黄导就又开始广泛征集演员和节目了。
歌曲类自然要求到如今风头正盛,众星云集的“海防歌舞团”头上啊。
上一届大出风头的杨卫帆和谷依,也肯定仍旧是这次邀请的重点。
甚至苏晓明和成琳也在黄一鹤的重点目标行列里。
对这件事,穆迪当然乐见其成。
因为演员能在春晚被全国观众看到,扩大了知名度,对团里自然是好事。
只是杨卫帆刚刚离了婚,心情不佳,谁都不愿意见,就更别提参加演出了。
他就跟母亲提出,说自己不想参加。
黄一鹤得知,必然是很失望的,可面对穆迪这样一个护短的母亲,他也只能妥协。
好在灵机一动,他又有了个新主意。
顺势就提出,杨卫帆不是会作词作曲嘛。如果本人不去,那能不能创作一首新歌,让别人演唱呢?
穆迪一听,也觉得这个办法挺好,杨卫帆既不用抛头露面还能扩大知名度。
再说,人家已经退让,她也不好再驳别人的面子了。
就这样,出于对儿子“音乐天才”的无限自豪和盲目自信。
她这次也没问杨卫帆,就越俎代庖,一口答应下来。
于是杨卫帆也就必须得在元旦之前,创作出一首适合在春晚上演唱的新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