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犹如潮水,从远方涌过来。
与其说昆虚黑天早,不如说是傍晚比较长,从未时开始到申时结束,整整两个时辰,完全处在昏黄当中。
望着那颗渐渐离去的黑色太阳,王子默猜测,那个黑色的太阳才是外面真正的太阳。
此时,昆虚外才刚刚进入黑夜!
有雪娇娘陪着,走在黑压压的针叶林里,王子默感觉比跟鲁都天一块儿安全许多倍。虽然耳朵里少不了鬼哭狼嚎,但抹平的鬼脸从没出现过。
祭坛,削山而建。
坐落在殷都东南十八里。
四周汉白玉雕栏环成正六边形,中央架着一尊两人高的青铜钟,殷都鼎盛时期主祭祀之所。
空荡荡的祭坛没有半个人影,王子默顿时失望透顶,不知道大桀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别灰心,或许他们去了京都的祭坛!”
“京都在哪儿?”
“人皇故里!”
回路。
王子默跟在雪娇娘身后闷闷不乐,突然雪娇娘回过头,神秘兮兮地说道:“我知道那朵白莲花在哪儿!”
看到王子默眼睛像是点燃的烛光瞬间亮起,她又补充道:“我从山上见过她!”
“小的萝莉漂亮,大的红尘妩媚!我带你去找她们!”
王子默点点头,跟着雪娇娘掉头往后山上走去。
山路在夜色中难辨,好在有雪娇娘引着,王子默没有迷失方向。
渐渐地,山上起了雾,针叶林越来越稀薄,中间夹杂着不知道名字的矮树,叶子很大,挡住了前面的视线。
王子默越走越心惊。轻轻唤了声:“婆婆。”
谁知前面的背影像是没听到似的,反而走的越来越快。
以雪娇娘的步伐看,她不可能爬山这么利索。
王子默内心打鼓,不敢继续追下去,回头望了望嶙峋山路,迷雾中顿时失了方向。
再回头,突然对上一张陌生的男人脸。直勾勾的眼神,吓得他差点儿尿了裤子。
那人长得圆圆胖胖,肥头大耳,却双目空洞无神,脸色蜡黄,跟路标似的,指着前面不说话。
悄无声息地站在王子默跟前。
大半夜的,放谁身上,也受不了这等恐吓!
此时此刻,王子默就是再傻也知道半路被拐走,跟丢了雪娇娘不说,还被鬼带偏了路。
横竖都是一死!
这个时候,王子默反而不那么害怕了。
顺着手指的
方向,王子默远远地看到一个戏台子。高高的戏台子在雾中若隐若现,突然传来阵阵歌声。
曲调婉转,凄美悠扬!
恰似一曲梨花颂,沁人心脾,断人心肠。
只不过那嗓音,听起来更加殇愁。羊肠小路曲折蜿蜒,路口点着白灯笼,向右拐了个弯,一直延伸到戏台上。
台上有个穿着青衣戏服的女子漫舞歌唱。
陌生的路,很长!
那个穿着青衣戏服的女子幽幽转身,对视时王子默连连退了三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雪玲姐!”
台下围满了黑压压的鬼影,王子默清楚地看到王桀和黛小沫还有茉红颜就站在戏台的最前面,盯着台上的韩雪玲,嘴角抽搐,眼中闪过妖异的血红色。
王子默顿时害怕,猛地向前跃起,躲过身后袭来的胖脸男掉头就往回跑。可是还没跑出几步,便被胖脸男捉住衣领,用力甩向戏台子。
红颜盼,君不归;
魂幡舞,断肠路;
三世跪仙,薄情恨;
誓为鬼帝,浮苍生。
巧手结节,桥头望,
九天十地,赴黄泉!
君兮!归来!
君兮,归兮呀~!
一首“招魂引”,凄凄惨惨戚戚,唱的王子默心如刀绞,双眼微润。
戏台上仿佛再生悲壮情境,丈夫出征十载未归,妻在家中盼跪谪仙,却得噩耗,继而对仙心生恨意。扬起招魂幡,九天十地,寻夫赴黄泉!
“世人只知百鬼行,天涯何处觅仙踪。”
良久,歌声渐去。
王子默收回心神,念着大桀说过的话,痴痴凝凝。
再看戏台,赫然发现台下鬼影祟祟,痴于女色的行尸走肉,个个僵硬着身子向迷雾深处走去。在他们前方,隐隐可以看到一抹青衣,冲着王子默回眸浅笑。
王子默顿时惊愕,被这恐怖异象震撼地无以复加。突然感觉有道凌厉的目光扫向自己,那目光正是双目妖红的大桀。
哀风怒号。
卷着腥臭的腐烂味儿,沿着耳廓绕了半圈儿,随即游过刀削般的鬓角,呼呼灌进直挺的衣领中。
王子默嗅到了,那是死僵的味道!
鬼是没有气味的,除非特意涂抹了胭脂水粉。
迷雾随着白帷戏台渐疏渐离,露出光秃秃的山头,和戳在地上歪七扭八的树干。
圆月西隐,黑压压的山顶上突然发出奇怪的声音。像是多年没修剪过的指
甲在挠木板。
“咯吱,咯吱!”
又像是吃饱后的老鼠在磨牙。
王子默盯着王桀,而王桀却随着戏台看向远方。
不等王子默追上去,王桀突然仰头长啸,紧跟着,山下的针叶林里遥相呼应,一声更加低沉的吼啸震彻山涧。
王桀依然背着那口褐红色的长条木箱,随着稳定的步伐,一跳一跳,消失在茫茫针叶林中。
“哥哥!”
望着王桀刚毅的背影,王子默眼眶湿润,轻声呢喃。他想要追上去,问问大桀,为什么?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真的是因为自己这个灾星?
导致村子生变?
因为是灾星,大桀做什么都不带着?
因为是灾星,所以就要天诛地灭?
站在山丘上,王子默回首瞭望南方天际。
昆虚虽看不到裂天痕,看不到极光,但他知道,鲁都天指的那些汉唐国的战舰,还在混沌中。若是突破极光,定会全力开往昆虚!
接下来的时光,像是被人赶着,压得喘不过气来。
步伐始开,突然脚腕被一只冰凉的手猛地攥住,王子默一个趔趄差点儿趴地上。
定睛看去,光秃秃的山顶陆续龟裂。
就像挤碎的鸡蛋,又像黄河凌汛,一块块裂痕交错蔓延。
透过裂痕,可以看到山体内黄白相间,犹如薄膜包裹的水球,树根交横盘错,仿似活物在山体内游走。
“啵~!”
紧跟着,从裂缝里竟然伸出一只只手掌。
这些手掌千姿百态,有的皴皮干瘦,有的短小丰盈;有的只剩下森森白骨,有的血肉腐败,飘出腥腥恶臭;更可怕的是还有一只活蹦乱跳的婴儿小手,在前方半丈远挠来挠去。
尖锐的指甲泛着铁青色,若是王子默脚下无根趴地上,必会被那只小手挖穿胸膛。
王子默探手摸向后背,平幽带着呼啸的破空声在地上划出一条沟,斩向足下。谁知,那只挂着腐肉的手掌像是长了眼睛,完美的躲过了平幽,松手后又迅速抓住王子默的脚腕。
“咯咯咯……”
讥讽的笑声回荡在山顶,王子默顿时头皮发炸,没有元神的修者对尸鬼来说就是大补之物,当然,没有两仪坐镇的元神更是十全大补。
光秃秃的山顶上,手掌到处都是。
黑的白的、带血的带肉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仿佛这座山上种满了各种各样的尸体,一个挨着一个,你压着我的胳膊,我压着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