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默本就有许多问题想要当面质问黛小沫。
不曾想还没来得及问便着了对方的道,硬生生地被黛小沫穿入识海,将自己摸了个底朝天。
诸多疑问还没解决,竟是又从茉红颜口中爆出他和黛小沫早有婚约的猛料。
王子默瞪大眼睛紧紧盯着茉红颜,仿佛要从那张姣美的脸上看出什么。
但他失望了。
茉红颜浅笑吟吟,不给他丝毫机会。
王子默皱起眉来暗自揣测:“难道是两年前的过家家儿戏?”
茉红颜笑着摇摇头,答非所问道:“少主显然很是中意,不知主公对少主可还满意?”
字里行间都带着魅惑之音。
王子默更加迷茫,僵僵地杵在地上,浑然不知所措。
“时间到了!”
茉红颜突然打破沉寂,看了看即将破晓的东方,上身前倾,缓缓抬起右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旋即催促道:“回府后若主公还有疑问,妾身自会慢慢告知。”
言罢,茉红颜的气势陡然飙升,浓郁的极阴之气压在头顶。
王子默忍不住闷哼一声。
那些极阴之气看似随意,在王子默眼里却如一根根锋利的长矛,将他所有的退路全部封死。
“给我三天时间!”王子默吃力的抬起头,顶着巨大压力要求道。
“是为了了却凡事的挂念吗?”
茉红颜挺直双肩,转过头盯着王子默,想要从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看出点儿什么。
但她失望了。
王子默面无表情,甚至连内心也未掀起一丝波澜。
朱唇轻启,茉红颜叹息道:“也罢,主公既是修士,自然不能与凡人为伍。我等鬼修亦是修士,妾身相信主公!”
这个茉红颜果然是只女鬼,只是不知道黛小沫到底什么来头。
一个来自央池,一个来自乱坟岗。
茉红颜称黛小沫为少主,两者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呢?
央池,央池……
明宝他们在央池两年未归,不知黛小沫是否知道此事?
若有下次,有缘的话,还要问一问。
王子默刀眉紧蹙,这些问题他始终想不明白。末了,茉红颜从墓碑中探出半个脑袋,还是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主公若需采阴,妾身随时恭候!”
正如茉红颜所说,王子默的确有了却凡事的想法。
自从大衍淬体,王子默的身体越发结实。他能感觉到普通人所感觉不到的东
西,而且隐隐的,他觉察出三合庄有很强大的存在,那种感觉跟巩壶一样,只强不弱,似乎在谋划着什么。
所以,在茉红颜面前他不敢多想!
直到鸡鸣破晓,鸟雀出窝,乱坟岗又悄悄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几个坟头稀稀疏疏,像是老太太的小牙,零星散着,却又围成一圈,把中间那个小小的土包显衬的愈发突出。
王子默鼓起胸口深吸口气,赶紧离开乱坟岗,坐回到神像的手掌上盯着平地上的几个土包双目呆滞。
他原本想和黛小沫摊牌,问问她为什么掀起杀戮,把三合庄逼向绝境。
谁知两人竟是这样一次见面……
哎!
山下,殷箬彤标志性的小辫子跳入视线,不一会儿便来到山上,给王子默按时送来可口的饭菜。
看到他忧心忡忡的样子,殷箬彤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抿着唇不断看向王子默,眼睛眨啊眨的,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美目琉璃,波光婉转,盯着暗暗摇头的王子默,细细的柳眉诉说着无尽的牵挂。
她懂得,她更相信!
眼前的男孩什么也不说,是不想让自己跟他一样徒增烦恼。可是,傻傻的人儿,你却不知道,越是这样,越让人放心不下!
王子默吃着饭菜望着三合庄,更确切的说,是望着村子南边的那几个,像是青春少女般,微微隆起的坟茔。
箬彤陪他到日落。
直到王子默将篮子里一天的食物全部吃光,神色凝重地走回石室,她才将那颗悬着的心放下来,随即闷闷不乐地下山了。
返回石室,王子默盯着深处的黑暗驻足许久。
三天的时间,他必须把雪玲姐姐的事情处理好,而且还要做好充足的准备,为了家人,为了三合庄不再生灵涂炭,他必须做出抉择!
“哎!”
“到底该怎么办?”
石室深处是永恒的黑暗,侧耳倾听,黑暗中竟有历鬼哀嚎,有神魔狂笑,轰鸣的声音形如闷雷,让人望而却步。
又是一个明月夜。
万籁俱寂,夜色撩人,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天亮。
十月末旬,山下已是寒霜初凝,冷雨渐丰。煦暖的南风赶走寒冷,仿似春华漫漫,吹在脸上湿漉漉的。
快下雨了。
王子默仰头望天,月明星稀,却看不出半点儿要下雨的样子。
“果然还是这样,三合庄竟然压制了大衍经的运行,我……”
猛然间,王子默瞪大眼睛,脑袋里訇然炸响。
从小到大,他受尽戏弄,废物、废柴,听得自己都相信了。看着同伴
习武,一天比一天厉害,而自己却还是那副弱不禁风的废样,连个女孩都打不过,还要殷箬彤来保护自己。
那天玩过家家,为了证明自己有种,他铤而走险。却没想到正是因此,才惹来天大的麻烦。
驻足家门口,抚摸着光滑的白蜡树,王子默凝神望着斑驳的门板红漆,似乎回到那段纯真的时光。那个时候,他和哥哥打打闹闹,从骆驼峰扛回来一颗白蜡树苗,偷偷地埋在家门口。
家父竟然过了三天才发现,为此还把大桀吊起来打,足足打了半个时辰才泄气。
白蜡不羁,却被庸俗的世人说成白蜡不吉!
这几年,家里也没有发生过不吉利的事情,唯有现在,全村遭受牵连,难道这也是白蜡树的错吗?
白驹过隙,那颗手指粗的白蜡树苗已经长成手臂粗。
时间还在流逝,不是吗?
一切终将过去,回归平淡。
只不过过程有点波折,一些人会因此失去至亲,一些人会从中收获。
此消彼长,又是一个循环往复。
王桀震耳的鼾声若隐若现,让王子默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和哥哥挤被窝夺被子的场景。忍不住唇角勾起,露出难得的笑容。
三更的锣敲得无精打采,不只是更夫怕惊了村民的美梦,还是他本身就困得睁不开眼。
渐渐的,三合庄笼罩在茫茫薄雾里。
大街上蒙了层灰色,失去了日间的热闹,偶尔几声犬吠传来,也是昙花一现,不消片刻便彻底安静,只有西头的瘦猴子家还亮着灯。
几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们一边打牌,一边吃着烤山羊肉,喝着烧酒。等到他们下了酒意,想起今天该干什么,已是三更过后。
自从村里摆了青铜棺,死僵果真如王子默说的那样,再也没出现过。渐渐地,人们安于现状、精神松弛,每日从男丁中选出三人值夜。
大雾更加浓郁。
遮住了天上的明月,让人只能看清眼前三尺,走在大街上,甚至两旁的房子也看不见。
瘦猴子三人打着酒嗝,吹着口哨,哼着荤曲儿,摇摇晃晃地在大街上巡逻。忽然有个穿着官服的男人,抬着夸张的步子从他们身边穿过去。
“刚才是谁跑过去了?”
三人顿时迷茫,纷纷打了个哆嗦,揉揉眼睛快步跟上去。
仿佛知道身后有人跟着,那个官服男人突然停下脚步,慢慢回过头,冲着他们诡异一笑,一张鲜红的嘴巴直接咧到了耳朵根子,随后在三人惊恐的眼神下,扛起比自己大数倍的青铜棺椁,一溜烟儿地向南跑去。
瘦猴子打了个尿颤酒意全无。
一路喊着叫着,连滚带爬地跑到祠堂口,哆哆嗦嗦地拿起鼓槌,对准挂在老槐树上的铜锣,用尽全身最后的那点儿力气,猛地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