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箬彤妹妹,你怎么来了?”
休息过后,腿上绽裂的创口已经结疤。幸亏白云观弟子顾忌王子默手中的黑铁棍,出手畏畏缩缩,方才没有伤到主经脉。
唯一让王子默无语的是灵台外裹着的烙印。
昨晚他试图用大衍经冲击灵台的时候才发现,那层烙印不仅没有削减,反而恢复到巅峰状态,甚至比之前还要深刻。
这里能运行大衍经,到了三合庄却不可以……
三合庄,从小生活到大的家乡,为什么越来越迷?
想罢,王子默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殷箬彤跟前,看着双眼微微浮肿,显然精心打扮过得殷箬彤,忽然想起小时候一帮小孩子跑去乱坟岗挖坟的事情,旋即羞赧地低下头,卷着手指头不知所措。
“谁敢晚上挖坟谁就是种!”
“我要做种的新娘子!”
甜蜜的话语萦绕在两人耳旁,化了忧伤,填满心房。
而今两人皆褪去稚嫩的襁褓,心扉打开,全部都是相同的回忆。因此,他们并不觉得疏远了多少,仿佛上天刻意抽走这两年的记忆,将现在与过去拼接在一起。
殷箬彤杏眼含珠,两年来她跟所有人一样,一直以为王子默没了。直到昨天王桀找到她,才将心中的郁积宣泄出来。
昨天晚上她哭了整宿,要不是父亲眼看势头不对急忙阻止,她当晚就收拾东西准备上山了。
“王子默……”
更多的,殷箬彤对王子默心存愧疚。两年前要不是她吵着要做种的新娘子,王子默也不会大晚上去挖坟,也就不会被红衣护法勾走,娶了央池的怪物。
这样他就不会去白云观,也就不会发生所有的事情。
小丫头眼中闪烁着自责,贝齿轻启微微咬着上嘴唇。
她多想抬起头来把这张脸再从头到尾看个彻底,却羞赧地低下头,香肩颤抖,竟是哽咽起来。
粉色梅花领口随着肩膀的抖动忽上忽下,王子默知道她心中忧伤,摸着柔顺的秀发转移话题,问道:“大桀呢?”
“你哥哥受伤了。”
殷箬彤刚说完,来不及揩掉旋在眼角的泪珠儿,小小的身子顿时爆发出强悍的力量,将暴走的王子默猛地抓回来。
“他,拜托,我,给你送吃的!还让我告诉你,好好呆在这里,不要回去!”
殷箬彤用手指头戳着王子默的胸口,字字铿锵有力,言语中充满警告,警告王子默不要再回去惹事,村里已经一团糟了!
王子默低头不语,拳头攥得紧紧的,咬着唇,秉起脸来默不作声。
两人忽然又变得陌生,各自想着心事互不说话。
“喂!他们说的是真的吗?”殷箬彤觉着刚才说的有点儿言重,率先打破沉默,大眼睛黑白分明,眨呀眨的,想了想还是把憋了许久的话问出来,“你真的娶了个怪物新娘?”
“谁说的!”
王子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顿时知道刚才殷箬彤为什么跟吃了火药似的,赶紧反驳:“我没有!”
“那村里的青铜棺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
王子默鼻孔朝天鼓着,对娶了怪物新娘的事矢口否认。殷箬彤盯着王子默看了许久,最后“噗嗤”笑出来,点着王子默的鼻子尖摆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谅你也不敢!”
“呵呵……”
化开芥蒂,两人坐在神像底下聊了很久,从太阳初升到艳阳高照,再到暮日西陲。
从殷箬彤口中,王子默终于知道:原来三合庄的变故并非偶然!
那是十六年前。
三合庄连降暴雪,井枯无水。
打井的老头捅开龙眼,家家井口溢出血水,不过却也凑效,天上积云消散,大雪融化,三日过后一切如初,反倒给冬小麦增了产。
老头临走前告诉王桀,赶紧带着村民们离开三合庄。这里四面环山,下存尸池与天外央池相连,实属极阴之地。
天地分阴阳,人存阳世,鬼活阴间,尸活地下。
但凡事并非绝对,有些地方虽在阳世,却阴气终日缭绕,这样的地方极易引起尸变。村南的乱坟岗不知存在了多少岁月,时机成熟定会产生尸王。
打井的老头知道王桀人微言轻,所以传下一套驱邪的法子,并用红绸子裹住一面小铜镜封住井口,可给王桀争取十年时间。
谁知十年未到,堵在井口的铜镜不见了。
接着村里便接连发生怪事,先是谁家的鸡呀,鹅呀被死僵吸干了血,后是牛羊猪被咬断脖子,到了后来竟然有人遇害。
村里人心惶惶,纷纷吵着要搬离三合庄。
殷箬彤给王子默说的很细,特别是王桀带领村民驱邪的事迹,简直把王桀说成了一个无所不能的大英雄。
这次死僵袭村便是尸鬼所为,它们毫无缘由地袭击家畜,继而是人类,嗜血如僵,把三合庄笼罩在一层恐惧中。
只是王子默不知道,这件事情到底跟黛小沫有没有关系,亦或者说跟自己有没有关系?
若真是这样,如村民们口中传言,黛小沫是为了逼出自己而掀起这场腥风血雨,那定不可原谅!
“只是……”
刚才还滔滔不绝的殷箬彤突然吞吞吐吐。
“只是什么?”
隐隐的,王子默竟然觉得铜镜消失跟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只是……”
殷箬彤咬着嘴唇,思索着到底该不该告诉王子默。
“只是昨晚过后,王桀哥哥的地位一落千丈。不仅失去了保长的职位,还遭到大家的冷嘲热讽,说王家出了个守山人。”
守山人是央池
外的似活非活,似人非人的族群,世代守护在央池外围,谁也不知道他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是人类镇守央池的英雄,还是央池派来渗透人间的傀儡,无人知晓。因为没人见过真正的守山人。
关于守山人的故事,都是传说。
殷箬彤说完白了王子默一眼,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哼!”
“所以他们就忘恩负义,把哥哥贬的一无是处吗?”
王子默锤着地面愤愤不平,突然想起韩雪玲的死,挑起的眉毛黯然弯折,仿似断桥残雪充满忧伤。
“雪玲姐姐,到底是怎么死的?是谁杀的她?”
隐约间,王子默眼角闪出泪花。他极力忍着,告诉自己从今往后是个男子汉,不能再哭哭啼啼。
可是,韩雪玲和大桀早有婚约。每次遇到韩雪玲她都像个大姐姐一样,让王子默找到被疼爱的感觉。
那种感觉与大桀给的不一样,是无微不至的细腻。
殷箬彤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竟是承受不住柳眉的伤心。晶莹的泪珠儿眼看着滑向眼角,簌簌滴落。
“听大人们说,雪玲姐姐是被他们咬死的!”
清纯的双眸露出复杂的神色,既有惊恐,又有惋惜,还包含着轻微的恨意与对以讹传讹的厌恶!
“听说那天晚上……”
殷箬彤不由自主地攥紧王子默的袖口。
“那晚,王桀哥哥拉着要过门的雪玲姐姐去看新家。谁知半路遇到死僵吃人,王桀哥哥让雪玲姐姐先走,就赶去救人。谁知他救了别人,却失去了自己的新娘。”
“呜呜……太可怜了!”
殷箬彤小小的身子不断抖动,搂着王子默的胳膊哭成了小泪人。
若是王子默昨晚没有回村或许就信以为真了。
此时的他非但没有相信,反而更加觉得事有蹊跷。敏锐的直觉如同昨晚看出对手的杀机一样,笃定雪玲姐姐是含冤而亡!
“你先别哭,知道那晚哥哥救下的是谁吗?”
“好像是刘丽珠,就是你家对门的老三妹。”殷箬彤感觉到王子默的冷静,擦干泪水仔细回想,“小时候总跟我抢着做你新娘子的那个!”
说完,小丫头嘟起嘴巴,面颊绯红,两个腮帮气鼓鼓的。看到王子默皱起眉毛,很是困惑,问道:“怎么了?”
“呃,没事!”
两人的关系瞬间回到从前,一个非卿不娶,一个非君不嫁!但是此时此刻,他们皆被寒负情绪感染,一切只是心照不宣。
王子默越发冷峻,望着天上流转的白云心事重重。
他忽然想起金城的熙梦,同样是纯洁如纸的女子,为什么却偏偏命运多舛?
上天不公!
上天,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