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盛泽平静地启动了自己的车，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凯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似的，一言不发。车内的气氛安静得和以往一样，恍惚中凯丽还以为自己回到了某一天陪顾先生出去出席什么其他场合的时候。也对，顾先生总是不爱说话，若是某天他突然多说了一些话，多半那一天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平日里不会发生的事儿。如此想来，他好像还是不说话的好呢。当然，这只是想想而已，若是真的那样，倒也不好。

云家的小姐，其实和现在的那位长得不太一样，倒是和照片上更加年轻的那位长得更为相像。如此想来，顾先生更为眷恋的那个人，应当是早些日子里的那位吧。

凯丽越来越不想谈及到“贺晨曦”这个名字，像是什么能避则避的禁忌似的，不到万不得已，都用“那位”来代替。虽然在那位的身边待过的时间不算很长，知道的有关她的东西也不多，但是多多少少也知道并且了解到了有关她的一些，其实总的来说，她都是一个随和亲和的人。不知道这样的性格能不能受到娱乐圈的待见，但当下的凯丽倒是存着私心想让她在圈子里走得更远一些，因为如此一来，她和顾先生之间的联系就更加的干净明了了——公司的老板和旗下的艺人之间的关系。

轻轻地侧过脸去，便是看到了一张被从车外映入的灯光映照得柔和的俊逸的侧脸，虽然能够看到顾先生的脸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但是直到现在，凯丽还是会有心跳加速的感觉。两个人之间相遇的不美好大概已经注定了凯丽在这段关系中所扮演的角色，她清楚明白现在在她的心底所奢求的那样东西，是如同绝对禁忌一般存在着的。她不应当存在那样的想法。

但喜欢一个人总是不由自主的，就像是现在，一边内心矛盾着的凯丽依旧还是无法移开那双总是不经意看向顾盛泽的眼睛。毕竟，喜欢一个人从来就不是原罪，是总是会在不经意中显露出来的习惯。

凯丽默默地收回了看向顾盛泽的目光，看向车窗外越来越熟悉的街景，凯丽便知道顾盛泽现在是要把她送回远山别墅了。她住在远山别墅的那一天，正是她代替江黎音成为了顾盛泽的秘书的那一天。她便是睡的“那位”的房间，虽然顾盛泽从来都没有跟她说过那是“那位”的房间，但是她早就已经知道了。

车缓缓地驶向了越来越靠近的远山别墅，凯丽也将手放在了安全带的压扣上，准备把安全带打开来。

“下车吧。”

最终车停了下来，凯丽也朝着顾盛泽微微点了点头，松开了扣在身上的安全带。

“顾先生您不回去吗？”

先下车了的凯丽看着好像没有打算的顾盛泽，如是问道。

“嗯，我先回公司一趟，你帮我跟兰婶说我会晚一点回来，不用等我了。”

顾盛泽对凯丽说道，然后熟练地将车驶了出去。凯丽看着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那辆熟悉的车，眸子里的光也跟着黯淡了下来。这段时间以来，顾先生一个人在这个钟点回公司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明明要处理的那些事儿都不那么急的。凯丽摇了摇头，然后转身朝着别墅的大门走去。

“凯丽小姐，您回来了。”

给凯丽开门的人是兰婶，她和以往一样和和气气地笑着迎接凯丽，凯丽也和以往一样轻轻地笑笑冲着兰婶点点头。

“您要喝点茶吗，我给您倒一杯红茶？”

兰婶问道。

“不了，谢谢您，我这就回房间去了。对了，顾先生让我跟您说，他今天晚上会晚些回来，让您不用等他了。”

凯丽拒绝了兰婶的提议，淡淡地笑笑然后将顾先生刚才吩咐了要说的事儿给说了，接着便朝着楼梯所在的位置走了去。

兰婶看着凯丽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若有所思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便转身朝着厨房所在的位置走去了。她也委实是比以往要精明得多了，不会再对任何一个顾先生带回来的女人轻易下定论。况且兰婶不是不知道顾老先生住院的事儿，这件事儿就意味着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掌权的人要变成云霄少爷了，她又从宅子那边的下人嘴里听来了云霄少爷答应了小少爷，不会逼他娶他不喜欢的女人的事儿……虽然现在还没能摸清楚这个外国女人到底是少爷的什么人，但是兰婶注意到了自从凯丽来了之后，少爷晚上就一直在书房的躺椅上睡觉，从来都没有去过以前是贺晨曦住的那个房间睡。至于他自己的房间，也基本上只有在偶尔中午回来的时候，才会进去眯一会儿，大概三十分钟左右就会从房间里面出来了。

但是让兰婶捉摸不透的一点就是，为什么少爷会安排那个外国女人住在贺晨曦以前用过的那个房间里，就之前差点儿把她一个老员工赶出家门这一点来看，少爷的心里绝对是有贺晨曦这个人的啊。既然是在意的女人的房间，又怎么能够随随便便的给一个女人用呢？看起来也不太对啊。

不过，贺晨曦的事儿也过去那么久了，少爷忘记了也是充分有可能的。毕竟像是少爷那么优秀的男人，怎么可能会这么长时间了还惦记着一个已经不在身边了的女人呢？如果是那样的话，就能够解释少爷为什么会给那个外国女人用贺晨曦以前用过的房间了，因为对现在的少爷来说，贺晨曦已经是不足以挂在心上的人了。这样想来，倒好像是正确的。

兰婶一边想着一边擦着厨房里刚刚洗好晾在架子上的碟子，擦得发亮。

这时侯，回到了房间里的凯丽轻轻地将房间门关上，然后身子一软瘫倒在了床上。她闭了一会儿眼睛，然后睁开来，看到了出现在视野里的白色天花板。说实话，在遇到顾盛泽之前，她早就拟定了一份计划着回国的计划，早点脱离那个不是人待的地方。但是，在遇到了顾盛泽之后的现在，她居然有点儿庆幸自己当时被那些人逼迫着去学习的Z国的语言，好让她有了差不多的语言基础，到了现在正式接受顾盛泽给安排的语言培训课的时候，更加如鱼得水起来。到了现在，她已经能够比在夜总会那儿更加流利地与人交流了，当然，磕碰也是难免的，但说着说着就会好了。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在之前的环境下被逼迫着学习的语言，那是为了不让自己饿死。而在顾先生安排的优越的坏境中正式重新规范地接触Z国语这门语言，又是另一种感觉。像是一种奢侈的，让之前已经几近绝望了的自己没有办法想象的奇妙的感觉。

“等你还清了你在我这里的债务，你随时都可以走人。我不会拦你。”

这些天来，凯丽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当初顾盛泽从夜总会里把她带出来的时候，说的这样的一句话。虽然当时对这句话没有太多的感触，但是到了现在，对这句话的看法又是有所不不同了。当时也许是怀着满腔的感激和忠诚，现在，胸腔里除了那些好像还有别的东西，一些……本不该奢求的东西。

凯丽有点怔忪地朝着天花板伸出手去，然后又十指微缩将手收了回来，眸子里朦胧开了一片。

能够待在顾先生的身边，无论是以什么身份，都是幸运的。

她闭上眼睛，然后眼泪便从眼角滑了出来，顺着脸的轮廓留流了下去，打湿了被单上不起眼的一小块。凯丽伸手一抹眼泪，然后站了起来，将头发束高，朝着洗手间所在的位置走了去。

过了一会儿，热腾腾的雾气就这么在已经拉上了玻璃门的浴室隔间里面漫延开来，迷糊了凯丽的视线。细小的水珠停留在了细长的睫毛上，原本翘起的睫毛被轻轻地压了下去。凯丽就这么安静地站在花洒的下方，闭着眼睛感受着水流打在身上的力度。出席晚会的礼服已经脱在了浴室隔间的外面了，那件有着一定私心让门店的人给挑的礼服在此时此刻看来，也已经没有了太大的用处了。因为顾先生待在晚会现场的时候，目光一直追随着云樱，虽然瞳孔里有着显而易见的迟疑和犹疑。顾盛泽根本没有关心她到底穿了什么出席这个晚会。

怎么……能够对这个男人动心呢？

这，本来就是不对的啊。真是……到底是在痴心妄想着什么呢？

在蒸腾的雾气中，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具拥有着优美的身体曲线的躯体，那个躯体的主人头发是浅金色的，在浴室昏黄的灯光下，发色显得金黄了起来，像是秋风中摇曳着的成熟了的麦子的颜色。

从相遇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定下了这段关系的尽头，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儿呢？现在的她，还能不能像当初那样，眸子里载满了真诚地郑重点头，说，“我知道，我现在已经是先生的东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