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声猝然而止,雪乔惊醒,只见明晃晃的长剑正毫不留情地向着她的面门急急扫来,执剑的布衣女子笑容阴冷。
凌厉的剑锋来势汹汹,剑法快,准,狠!哪里容的下她去躲闪!雪乔僵在那里,神魂具散,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已经凝固。
“哧——”
锋利的剑尖堪堪停在鼻前,雪乔回过神来,眨眨眼,大惊失色。眼前,苏子陌已跃上桌子,那只白净的手死死捏住了剑锋,殷红的血正沿着指缝一滴滴落在桌子上。
长剑来势过猛又带着迎面扫来的惯性,苏子陌情急之下的这一抓还不足以扭转局势,剑锋寸寸前行,转眼间便割裂虎口,鲜血汹涌而出,将整只右手彻底染红。
楚曦已是惊叫一声吓得哭起来。雪乔呆坐在那里,忘了闪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片愈演愈烈的鲜红,鼻端的血腥味掩盖了昔日她所熟悉的那抹清香,心脏犹如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扼住。
苏子陌却是脸色如常,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抓住剑锋的手不曾颤抖过一分,冷笑一声,斜里一记飞踢,狠狠地踢中女子的手腕。这一踢,恐怕也是运足了力气的,只听女子闷哼一声,握剑的手陡然一松。
苏二公子哪里肯就这么放过她,手腕轻抬,手指一松,剑柄已稳稳地落在他手中。剑锋一转,便向布衣女子刺去。
女子捂着受伤的右腕,急急退走。没了武器,只能集中注意力艰难地躲避苏子陌刁钻的剑势。
苏子陌眼神冰冷,手起剑落中没有丝毫的留情,掌中伤口火辣辣的疼痛,又透着诡异的麻痒,明显是剑上猝了毒,而眼前这女子竟是要将这剑划上那丫头的脸,好一番毒辣的心思!
几番躲窜,布衣女子脚步微乱,显然已有些吃不消。竟不顾苏子陌紧追不舍刺向她的利剑,扭身跃向窗外。苏子陌执剑便追,抬脚起势快如闪电,掌中长剑寒光微闪,直直刺向她后心。
“叮——”金属碰撞的声音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分外刺耳。
窗外飞来一只乌金袖镖斜斜地弹开了苏子陌的剑。布衣女子便也在这一瞬间侥幸逃脱。苏子陌奔到窗前,窗外热闹的街道上,哪里还有那女子的身影!他捡起地上的乌金袖镖细细看着,凹凸不平处依稀可辨认出是一个“子”字,当下心头闪过万般头绪,悄悄将那袖镖藏进怀中。
还未待他转过身来,手心伤痕的麻痒难耐已是一波胜过一波,手中无力,长剑呛然落地,他急忙用左手封住手臂上的穴道。
雪乔早就察觉到他不对劲,如今见他剑一脱手就封住穴道,立马疾步上前夺过他不住发抖地右手。只见掌中一道怵目惊心的伤口已经烂得见了骨头,鲜血白骨交织中隐约透着一股淡淡的腐臭,竟是中了毒!
楚曦早就受了惊吓,如今泪痕未干又看到这狰狞的伤口,“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
雪乔心中焦急万分,已乱了阵脚,听不得她在一旁吵吵嚷嚷,瞪了她一眼,想都没想就是一声大喝:“你闭嘴!”
这一吼,果然将楚曦震住了,其实应该是愣住了才对,她怎会想到平日里温顺地对她从未有过脾气的苏雪乔竟会出口呵斥她。
真正被震住的却是苏子陌,在他眼里,这丫头从到这里来以后,因为怕惹祸上身,对外一直谨言慎行,畏手畏脚的,几时这样露出过真脾性来?她哪来的胆子?
待看清她微颤的睫毛上凝结的水汽,感受到她捧着他手腕那双手的冰凉发抖,他的心里蓦地柔软起来,小丫头是在担心他呢!
苏子陌抬起完好的那只左手,揉揉她的头发,笑道:“丫头,急什么啊?我好好的呢,哎,别哭啊!”
雪乔愤愤地抹了抹微红的眼睛,吸吸鼻子,一点都不领情:“我才没哭,懒得理你!你也给我闭嘴!你当那剑锋是豆腐做的么?还是手心痒的难受?竟就那样去抓剑,若是,若是这只手废了,我自断一臂赔给你便是!”
雪乔埋下头去,不愿看他,双眼酸涩无比,这伤口变成这样,什么应急的救护措施都来不及了!
苏子陌闭眸浅笑,抬起左臂将眼前那个嘴上倔强却红了眼圈的小野猫揽进自己怀中,下巴靠在她的发顶轻轻摩挲,小声道:“眼见小姐您受伤,小生怎能在一旁无动于衷,说好护着小姐的,小生就决不食言。”
雪乔被他故作认真的那套“小生,小姐”逗得破涕为笑,额头抵着他的胸膛,眼泪无声地浸湿了那竹青色的衣襟。她当然知道这个傻瓜怎么想的,只是心疼。
楚曦怔怔地看着他们亲昵的动作,竟不敢上前去打扰,虽知道这是兄妹情谊,却依然抑制不住心中的酸楚,那个人什么时候对身边女子这么温柔过?
然而有的人却不那么想。
“荣在下冒昧地问一句,这雪貂可是诸位中哪一位的?”低沉慵懒的声音悠悠响起。
雅间门口,一位穿着锦绣华袍的男子掀帘迈了进来,身材高挑秀雅,脸上一枚银色面具将半张脸齐额遮住,只露出浅红色薄唇刻薄的上扬,带了点嚣张的味道。手中抱着的雪白小兽正是从刚才就不见踪影了的小白。
雪乔扭头惊讶地看着这个好似从天而降的男子,疑惑的答道:“我是它的主人,不知公子有何事?可是小白它又调皮了,得罪了公子?”
男子闻言不语,只是看了她一会儿,银色面具微微反着光,竟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苏子陌不动声色地移步,挡住了他的视线,微微一笑,
“兄台找舍妹有何事?不如先和我说说吧!”
男子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仍是看向雪乔,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道:“在下听闻红眸雪貂乃是灵物,其血能解百毒,其智可通世事,晓百闻,冰雪聪明,实在难求,在下斗胆问姑娘,这雪貂能否卖给在下,在下必以重金求之!”
解百毒?!雪乔心念一动,眼中精光闪烁,笑着拒绝,“这位公子,真是对不起,小白于我不是宠物而是朋友,我是不会买掉它的,还望公子见谅。”
“哦?那真是遗憾,在下竟罔顾了姑娘和它的感情,君子不夺人所好,方才的话姑娘就当在下没说吧,这雪貂便还给姑娘!”说罢,将手中的小白放到地上,定定地看了雪乔一眼,转身出了雅间。
“二哥,你听到没?他说小白的血能解百毒!你的伤是不是还在恶化?不如我们试试?”
“嗯,好!”苏子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盯着雅间的门口,神色微动。
在雪乔一番苦苦劝说加上威逼利诱下,小白终于肯妥协,挤几滴血给苏二少。
而事实证明,面具男的话说的没错,那几滴血刚一入伤口,苏子陌便感到掌中的麻痒难耐开始减轻,溃烂情况也逐渐好转。只是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他为什么要帮他?亦或是帮她?
看看狼藉的饭桌,这顿饭显然已是没了兴致,三人寻了家医馆,将苏子陌的伤口处理一番,便回甘露寺了。
一路上,楚曦一反常态地没有对着苏子陌喋喋不休,而是安静地在一旁走着。雪乔本来已经做好万分准备对付因那句“你闭嘴”而引起的血雨腥风,可如今这位公主反倒似乎忘了这事了,还好还好,福大命大,雪乔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却不明白作为一个女人,对于有关自己最在乎那人的一切都是极为敏感的。
楚曦虽是个看似荒唐的丫头,但这也是她对苏子陌纯粹的感情。而今天,带着这份感情一直注视着苏子陌的她,却在那一双永远都写满不在乎的眼中,看到了从来都没看到过的情感,陌生又熟悉。
她不懂,又或是不想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