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后的清晨,浩浩荡荡的皇家仪仗队便从京都洛城前往城外几十里开外的甘露寺。
这祭天大典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每行一次典礼,城中百姓都要进献一次牲畜祭品,官居四品以上的官员都要携带成年家眷一同前往,这一去就是四五天左右,而京中独留太子坐镇。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对于那些每日在朝堂之上苦苦周旋的臣子们,这祭天大典可是如同魔咒一般的存在。
“眼看着都出城了,这城外百姓的生活倒是与城中一般富足安乐!”
“皇上说的是,在您一代明君的治理下,我大楚正是国泰民安,国运昌盛,这都是皇上您的功劳啊!”
“这都是皇上的功劳啊!!”
听着帘外又是新的一轮众人齐颂皇帝功德无量的言辞,雪乔嗤笑,腹诽不已,这一长龙本就极尽奢华,如今还在这大肆声张,好似怕路人有不知道这队列里有当今圣上一样,这要是遭了劫匪啥的,还真是“皇上的功劳”。。。
往段氏怀里缩了缩,继续睡她的回笼觉去了。
一路走走停停,到达甘露寺时已是傍晚,古老高大的寺庙在朦胧夜雾的笼罩下,像一幅飘在浮云上面的剪影一般,显得分外沉寂肃穆。
寺门口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师恭敬地迎接着这队声势浩大的贵人,与帝后分别行礼寒暄后,便吩咐着几位沙弥带女眷们前去休息用膳。皇帝与其他官员们倒是不知被引向何地。
雪乔跟着段氏随众人一起向后院走去,蓦地想起什么,悄悄回头,见落于官员大队最后面的苏子陌正一脸不耐地打着哈欠,见她看过来,扬起一脸苦笑。
好好听佛经吧,苏小二!雪乔吐舌冲他得意地做了个鬼脸,转头施施然大步离开。
毕竟甘露寺是清修之地,*古朴规矩也就多。前来这里的无论是否为夫妻,男女用膳就寝皆是分开的。
如此一来,雪乔心里又是喜又是忧。忧的是,见不到二哥爹爹他们了,喜的是,可以尽量避免碰到平南王楚天恒了。
说起楚天恒,就连她自己也在奇怪着,为什么会那么忌惮这个人,或许是因为那锐利的眼神,又或许是因为那敏锐的警惕性,但她就是不想和他搅在一起,潜意识里,她在排斥他,会扰乱她的宁静。
然而,她也忘记了,“不想”这个词永远都是徒劳。。。。。
刚和段氏一起用过了晚膳,皇后就派人前来召见她们。在轿子里颠簸了一天的雪乔哪还有心力去应付她,忙缠着段氏帮她说谎骗了过去。
空荡荡的屋子里,她自己一个人趴在床上吃着水果。突然,
“梆梆梆——”一阵轻缓的敲门声响起。
看看天色,段氏应该还不会这么早吧!雪乔轻手轻脚地靠到门边,小声问道:“是谁啊?”
静默了一下,传来女子纤细的声音:“乔儿,我是林姐姐。”
雪乔大惊,她怎么会来这来,难道就不怕和苏家再接触下去惹了嫌疑?急忙打开门请她进来。可她没料到的是,在见到林莫瑶的一瞬间,她就彻底心软了。
漆黑的连帽斗篷下,一张脸瘦得只有巴掌大小,苍白得无一点血色,泪痕斑斑。
声音沙哑无助:“乔儿,你帮帮我吧!我,我想再见见子言,你大哥一面。今日,我远远地望了他一眼,发现他竟消瘦了那么多。乔儿,你知道么,只消一眼,我已心如刀割,肝肠寸断!
乔儿,姐姐求你,帮帮我吧!我想与他认真的道别,不然总觉得,我,我对不起他!”话未尽,已是生生跪倒雪乔面前。
“林姐姐,你,你这是做什么?你这样很让我为难啊!我们不是说好了么,你,你快起来啊!”不管雪乔如何拖拉,林莫瑶的双膝就如同长在了地上一般,一动不动,一双紧闭的眼泪水不断。雪乔无奈,这根本就是赖上她了嘛!
“林姐姐,你这又是何苦?四王爷他对你不好么?”
此话一出,林莫瑶的泪流得更凶了,“四王爷只把我当作空气,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即使是大婚之夜也未踏进我房间一步。下人们也都冷眼看我,纵然锦衣玉食,地位尊贵,如今的我不过是笼子里的一具空壳!”
雪乔皱眉,纳闷着,这四王爷难道就不想借林莫瑶巴结林太傅?他就那么有自信?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这样折磨一个女人,这样算什么男人!
“乔儿,算林姐姐求求你,帮帮我吧!就让我们见一面吧!”
咬了咬唇,眼中几番犹豫,见不得林莫瑶在自己面前再哭下去了,雪乔硬着头皮应了下来,“我会尽力的,不过这件事,凭我一人之力还做不成,林姐姐莫急,我还得再叫一个人来。”
林莫瑶站起身,见雪乔露开一点门缝,侧头吩咐道:“小白,去把二哥叫来!”
一瞬间,林莫瑶感到眼前有一丝白影一闪而过,揉了揉眼,定睛细看,却又什么都没有,雪乔也将门重新掩了起来。
不到半刻钟,房门便轻响了起来。雪乔抿唇一笑,打开门,果然是苏子陌!
只见他一身黑色袍子,额上微汗,呼吸却丝毫没有半点混乱,眼眸清亮,浅笑吟吟。“丫头,这么晚了叫我来,有什么事?”
小白从苏子陌的怀里探出头来,一个猛子扎到雪乔怀中,蹭了个最舒服地方,冲雪乔哼哼了两声。
“二哥,你又欺负它了!”摸着小白软软的皮毛,雪乔嗔了他一眼。
苏二公子转转眼珠,左顾而言他,“我才没有,你怎么这般笃定?它又没亲口告诉你!”
雪乔白他一眼,这叫心有灵犀,你懂么。嘴硬道,“我就是知道!”
苏二公子只笑不语,知道自己理亏,赶忙见好就收。
绕过她进到屋中,这才注意到屋里还站了一个女子,细细一打量,眉目轻挑,
“苏子陌参见王妃娘娘。”嘴上虽是这样说着,却丝毫没有行礼的意思。
见女子眼中的哀切更浓了,他叹息一声,转头看向雪乔:“叫我来就为了这个,你可想好了?”
雪乔见二哥眼中神色自然,想必他心中已是猜到了,可真是只蛔虫啊(作者:你恶心不恶心),坚定地点点头,“嗯!我不想让大哥和林姐姐心中还留着遗憾。”
苏子陌无奈地摇摇头,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麻烦精!”
子时三刻,两条人影从女卧房偷偷溜出,向后山的竹林方向赶去,与另两个已在竹林中恭候多时的人汇合。这四个人正是已经谋划好的苏雪乔,林莫瑶和苏子陌,苏子言。
见那两人相见,竟是无语泪先流。苏子陌,苏雪乔对视一眼,走远了些。自觉地给这对苦命鸳鸯留出二人世界,
打量着月光下竹影斑驳的幽境,雪乔禁不住瞄了眼一旁悠闲自得赏着月的苏二少,究竟还有什么事是这家伙料不到的。
这片竹林,这两套一模一样的女装和一模一样男装,还有娘卧房里安眠的“甜梦香”,竟都是他提前计划好了的,没有一番缜密的心思,又怎会如此百密无一疏。
这样想着,她竟不自觉就问出了口:“二哥,还有什么会在你意料之外?”
苏子陌惊讶地收回赏月的目光,定定地看着她,许久,挽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
雪乔噎住了,一个“你”就这样拨动了她的心弦,扰乱了她的心湖。她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脸庞映在他的眸中,那人眸光似水,那样专注,竟再容不下一丝一毫。
“扑通扑通。”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在胸中叫嚣,而当事人却一无所觉。
徐徐清风拂乱了两人的发,竟是那样柔柔地交织在了一起。如同那万丈情丝,不知不觉困住了他,也困住了她。
雪乔凝视着那风中纠结缠绕的青丝轻轻一笑,内心柔软起来,不自觉地喃喃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一句话,虽唯美,却也如平地一声雷炸醒了如陷梦中的两人。
再对视时已是满目尴尬。雪乔匆匆别过眼,怕他看到自己红透了的脸,转身向暗处走去,支吾道“我,我去那边,看着,别,别被,有心人撞见了。不好”
苏子陌的声音似乎在发着颤:“嗯,小心”
将自己藏在竹影中,雪乔摸摸自己滚烫的脸颊,想起刚才那波不受控制的心跳,很没出息地扭了自己两下:“呆瓜楚楚!你想什么呢!你这个花痴!那是你二哥啊!!你给我清醒一点!!”
“楚楚是谁?你难道不是苏家的大小姐——苏雪乔么?”寂静中,一道深沉的声音在雪乔耳边响起。
怀中的小白,警惕地跳了出来,冲着不远处晦暗不明的竹影,“吱吱”地叫着。
雪乔暗叫一声不好,苦着一张脸看向竹影。
皎皎月光下,从竹林阴影中渐渐走出的锦衣男子,面容越发清晰,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竟是楚天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