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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章
站在窗下,目送小皇帝与沈慕春两人渐远, 陆宴初转身下楼, 打道回府。
才进家门, 正巧前几日下令搜集的卷宗给送了过来。陆宴初眼神示意小厮们将一整箱卷宗抬往翰承院书房, 旋即抬脚尾随而去。
至于假借豆苗儿之名会沈慕春这件事,他就不信他就能有那么倒霉,一直不做坏事的人,难道第一次就能被当场抓获?还是等她问起时再解释吧, 反正这事儿也无伤大雅。
屏退下人, 打开锁住的沉重木箱, 陆宴初拂袖扇了扇灰, 从中取出几本卷宗,坐在书桌旁快速翻阅。
暮色四合,书房亮起几盏橘灯。
陆宴初饮下几杯浓茶,勉强还能撑住。
阖上手中卷宗放置到左面,继续从右边拿出一本翻开,陆宴初摁住眉心, 有些发愁。
他觉着, 他排查的方式似乎有问题, 倒不如学她, 找几个人多加打探打探……
“夫人。”门外蓦地传来行礼问候的声音。
陆宴初萎靡的精神为之一振, 下意识以为她是来兴师问罪。
按捺下紊乱的心绪,陆宴初摇头失笑,果然, 一向正大光明不做亏心事的人脸皮薄,风吹草动就心虚得不行,哪像她,怕是早已练就出城墙般的厚度,她日日对着他,依旧稳如泰山。
叩门声紧接着响起。
陆宴初想了想,按兵不动道:“进。”
两扇门被推开,豆苗儿端着木托盘踏入门槛,睨了眼灯下的男人,她眸中闪过一丝困惑,两个时辰前他人就回了,偏躲着她,放着修缮一新的书房不用,却待在已被他弃用许久的翰承院书房,什么意思?
“福宝已经用了晚膳,问我你在忙什么,怎么都没过去检查他功课?”豆苗儿将汤与糕点搁在书桌,看了眼高高垒起的卷宗,皱眉,“这么多都得今日看完?”
“唔,明日继续也行。”
“那你先用点膳食。”豆苗儿递给他银筷,目光凝在他面颊,心底着实好奇,他向来不隐瞒她什么,可今儿以她名义相约慕春的事情,他此刻怎么提都不提?
“福宝睡了?”
“刚躺下。”豆苗儿嘴上回道。
“那你先去歇着!”陆宴初尝了口糯米糕,似乎因为是晚膳的缘故,做的并不太甜,清爽可口,他连用两块,抬眸道,“我今天晚上就歇在这里。”
心中登时警铃大作,豆苗儿不露声色地上下打量他。
自从书房迁去绿韶院,这儿被搬的空落落的,没剩几本书,他若歇在绿韶院的书房倒还好说,可他偏偏……
“你今天……”豆苗儿瞅着他,嘴角勉强沁出一点笑意,话语一转,“你今天就歇在这儿吧,晚上凉,让他们多备些被褥和毯子。”
陆宴初点头,捻了块糯米糕,不再看她:“你自去歇着,不用管我,过会儿我让人将碗碟送去厨房。”
“好。”定定看他一眼,豆苗儿缓步转身,徐徐退去。
替他阖上书房木门,豆苗儿在门外站了半晌,沿着长廊往绿韶院前行,蹙起的眉仍深深锁着。
他人不对劲绝对是板上钉钉的事,就看他是怎么个不对劲了。
沐浴洗漱,豆苗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她胸腔憋了股烦躁,有些气又有些郁闷,他拿她当幌子就罢了,竟还敢隐瞒不报?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嘛?
着实睡不着,豆苗儿掀开薄被,套上鞋,提了盏灯笼推门出去。
夜晚寂静,一轮半圆的月悬挂在树梢。
豆苗儿左拐右绕,进翰承院前先去厨房切了盘瓜果,这样好歹也有个寻他的理由。
捧着盘新鲜瓜果,豆苗儿远远站在廊下朝书房望去。
灯仍亮着,窗口照出几重人影。
这么晚了,还有人在?豆苗儿紧了紧肩上披风,退去转角,等了两盏茶左右的功夫,书房里的人影接连退了出来。
看身形,依稀不是她识得的人。
陆宴初究竟是在忙公务,还是别的什么?
隐隐有些担忧,豆苗儿再候了一盏茶,上前叩门而入。
“进。”手撑着额头,陆宴初垂眉闭目,似在思考。良久,不闻动静声,他微微眯开一条眼缝,戛然一怔。望了眼窗外黑黢黢的夜色,复而转头定定瞧着站在门口衣裳单薄的她,陆宴初面含担忧与不悦:“都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歇下?”
“睡不着。”将托盘搁在书桌,豆苗儿抿唇笑笑,“你尝尝?”
低眉看着切得均匀的瓜果,陆宴初眼皮微跳,颇有些受宠若惊,这待遇……不知怎的,或许是他对她隐隐存了忌惮,以前她对他好,他会当做是关切与爱意,心底暖融融一片,如今却不自觉的会质疑她的目的。
“你肩膀酸不酸?”豆苗儿往上挽起袖摆,露出纤细的皓腕,站到他身后,轻轻给他揉捏,“这个力度怎么样?要不要再重些?”
“不必,正好,等等……”转头按住她手,陆宴初认真凝视她清润的眸,脸上一抹不自然转瞬即逝,“你想做什么或者想要什么,与我直说就是,我答应你。”
“嗯?”豆苗儿懵了一瞬,旋即着恼地重重锤了下他肩,敢情当她无事不登三宝殿呢?
“我没什么想要的。”语罢,赌气地转身就走。
飞快拉住她手,陆宴初渐渐收紧掌心,却不说话。
“我是没什么想要的,但……”轻咳一声,豆苗儿偏头看他,举止扭捏,“就……”
“你说。”陆宴初苦笑地扯了扯嘴角,反正连一开始都是个骗局,他再没什么不能被她骗,也没什么不能给的。
沉默半晌,豆苗儿决定先试探的给他一个暗示,依他反应再循序渐进。
“陆宴初,我要是做错过什么,你能不怪我吗?”见他紧盯着她,豆苗儿略紧张地支吾道,“如果有一天,唔,你发现我骗了你,你生气的时候能不迁怒孩子吗?”
“福宝?那你呢?”
他手还用力扣着她的手,豆苗儿慢慢垂下头,轻声道:“做错事的人总要受些惩罚,我要是错了,你怪我是应该的。”
沉静片刻,室内响起一声低哑的轻笑。
陆宴初扯了扯嘴角,依稀能感受到她此刻的挣扎,说还是不说,不止她,他也有些害怕。
一旦过往被撕裂开,他该怎么面对?比起确定她是否爱他的心意,他更不想改变眼下按部就班的一切。假如她只是被命运推着随波逐流地待在他身边,他并不想知道。
混乱极了,他现在的思绪。
那些曾经被他以为她爱他的证据,原来并不能算作证据……
“陆宴初,其实我……”
手腕蓦地用力,陆宴初将她扯入怀中,下颔轻抵着她头顶,黯哑低沉的嗓音打断了她的话:“我原谅你,你明明知道,我根本没办法真正的怪你。”
“什么都能原谅?”坐在他腿上,豆苗儿拘谨地想起身,腰却被他箍在掌下,动弹不得。
轻轻颔首,陆宴初闭上双眼,他能怪她什么?怪她接近他生下福宝?还是怪她为了福宝再度对他隐瞒?所有的开始都是欺骗,可最后得到的结果是团圆。她对他就算没有太多的爱,但只要中间隔着福宝,他们永远都会是最亲密的家人。
“不说这个,我问你。”摒弃这些一次又一次搅乱他心绪的话题,陆宴初深吸一口气,低眉望着她眼睛道,“当初你堂姐赵静书,为什么会被宁远候侯府收养?”
两个话题之间毫无关联,愣了下,豆苗儿一时反应不及。她皱了皱眉头,摇头道:“不知道,你为什么问这个?”
“你一点都不知道其中内情?”
“那时小,不记得。”豆苗儿困惑地眨了眨眼,慢慢回忆,“依稀印象里,静书突然之间离开小镇。我和她也就再没见过,直到前阵子,我们两人才打过几次照面。”
“你就没想过当年她被侯府相中的原因?不觉得整件事很奇怪?”轻叹了声气,陆宴初抬手掐了掐她脸颊,为她的迷糊感到心累。
“是有些奇怪,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造化,况且她那么小的年纪就要离开爹与娘,她肯定也舍不得,换做我,我定然舍不得离开我爹娘去什么侯府的。”抗议地挥开他手,豆苗儿嗔他一眼,“别捏我。”
陆宴初斜睨着她,迅速捏了两下,在她生气之前收回手,默默藏到背后。
“幼稚。”失笑出声,豆苗儿瞪着他,双手却主动环住他腰,不再羞怯地埋入他怀里,她仰头道,“陆宴初,你怎么那么好?就算我骗你财骗你色,你也不会怪我是吧?那你现在能当我已经骗了你财骗了你色了吗?试想一下,你大概什么感觉?愤怒还是失望?”
“心痛,将近窒息的痛。”
豆苗儿抿嘴,怪他答得不认真:“是心疼财还是心疼色?”
“为欺骗我感情而心痛。”触上她额头,陆宴初眸中隐隐藏着较真,“你懂么?不管你从我这里骗走什么,能成功骗我的前提是你已经将我的心骗走。”
心猛地一阵往下坠,豆苗儿抬头怔怔望着他眼睛,她有种诡异的预感,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陆宴初,我……”
剩余的话却湮没在疾如暴风雨的吻里,豆苗儿措手不及,被动地承受他密密匝匝的亲昵。
衣衫层层剥落,烛影摇曳,她混乱的思想愈加糊成一团,耳畔是他紊乱的呼吸声,似有若无间,隐约听到他低哑的嗓音:“我不要你还,你别还。”
还什么?
他的心吗?
视线模糊,豆苗儿凭感觉轻轻吻他嘴角,她本来也没准备还。只是若早点让她知道,她已经骗走了他的心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