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所有人皆是一脸震愕。
瞠目望着李陌一,纷纷惊呼起来。
“什么?你在胡说个什么,徐雄已经断气近一个时辰了,他还有的救?”宋府长脸上满是惊诧,似乎完全不相信李陌一的话。
李陌一一脸淡然,“雷公藤虽然致命,不过也不是无药可救,在气绝之后的几个时辰之内,只要方法得宜,还是可以救得回来的……”李陌一仰首望天,一脸的肃穆,神驰天外般说:“徐老爷子此刻不过是假死罢了,只需生盐一两,溶入碗水之中,令至亲之人口摄哺入口在吐出,顿饭工夫雷公藤自解,不过这个允毒之人却会引毒上身,无药可救,必死无疑!现在……就看有没有人愿意替徐老爷子牺牲了!”
一道凌厉的目光刷地一声落在李陌一身上,然后又若有所思地瞥了徐柳氏一眼。
徐流氏此刻正望着李陌一两眼发直面带惊恐,郭陪堂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
“我愿意!”徐无志挣扎着扑倒在地,冲宋府长磕头如捣蒜般大叫:“大人,父亲待我恩重如山,我愿意替父牺牲!请大人找人到厨房取生盐和一碗清水来!”
李陌一满意地望了他一眼,古人视雷公藤为天下至毒之物,而这家伙不明就里之下这么快就下了决定,除了急着为洗脱罪名之外,对他的老爹还是存有几分敬爱的。
李陌一都很满意了,旁观的父老乡亲们就别提了,有些比较感性的甚至掩面哭了起来,他们纷纷为徐无志请命,就在此时,徐柳氏也朝宋府长一跪,厉声呼说:“大人,奴家嫁入徐家已五年之久,只生了个女儿,愧对夫君、愧对徐家列祖列宗,请大人允准,奴家愿以贱身换公公活转过来!”
“你乃女子,况且徐无志有罪嫌在身,乃最好人选,时间不多,快去拿碗水和生盐来!”李陌一断然说。
不等宋府长下令,早有人飞快地跑入徐府去了,很快盐水取了回来,徐无志毫不犹豫地含了一口盐水,在仵作帮助下打开徐雄的嘴,俯身吐哺下去……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紧盯着徐雄的尸首,生怕错过了哪怕一瞬,突听徐雄喉头咕咚一声,整个人都动了一下,然后他肚子里咕噜声不绝,旁观者无不悚然,惊呼声连连:“徐老爷子真活了!”
“啊!!”
只听一声大叫,徐无志向后仰倒,徐雄的尸体同时挺身坐起,只不过一瞬之后又倒了下去。
一旁的徐柳氏只吓得双目圆瞪,两脚直打摆子,若非有个丫鬟扶着,她早软瘫下去了。
只短短一瞬,场中百姓已有两人吓得尿了裤子,尖叫声更是连成一片。
正在这阴风惨惨之刻,李陌一一声大喝镇住了大家的精魄:“不好!我忘记了一句神谕,要解雷公藤之毒必需阴阳之气互补,一时忘记,徐无志算是白牺牲了!”
话音才落,徐无志便惨叫起来,只见他面色紫胀,口中清水直流,抱着肚子满地乱滚惨叫。
“快快快,再拿两碗盐水来,徐柳氏,你身为徐家老大的亲媳妇,要救徐雄老爷子的命就靠你了!”李陌一急忙催促说。
“啊……”徐柳氏看到徐无志惨状,心中正暗暗欢喜着,想不到立刻轮到了自己,一惊一乍只吓得面青唇白,茫然无措地又将目光投向了某处。
李陌一说:“怎么?你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下这般?这也好,叫人把徐老爷子的尸首送到里面,请一位大嫂看护,在密室之中你去救徐老爷子,时间不多,一切都要赶紧,一命换一命,徐柳氏,你放一万个心,徐家会替你立功德牌坊的!”
“啊!!”
徐无志又是厉声惨叫一声,四肢一缩一挺,瞠目挣扎,两眼直勾勾地瞪着徐柳氏,似乎在对她说:“jian人,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呢!”
徐柳氏吓得丢了大半边魂,她尖叫说:“不要,我不要死,徐无志毒害公公罪有应得,把婆婆叫出来救公公便了,我不要死,我还不想死啊……”
“我呸!刚才还抢着说要救人,现在就改口了,真他娘的丢人。”徐家斜对门的张老爷不屑地吐了口痰在地上,他说出了大家的心声,无数鄙夷的目光落在了徐柳氏身上。
郭陪堂目光冷厉地瞪视着她,大喝说:“徐柳氏,你当真不愿救你家公公?”
徐柳氏又怕又急,在这年头对女人的规矩极严,出嫁的妇人是没有什么人权的,三从四德拘束了她们的行为和思想,作为一个媳妇替公公牺牲在大家看来是理应如此的,若是当众拒绝,那绝对是一件天大的丑事,不仅外人要戳脊梁骨,日后也绝不容于丈夫,被休掉都算小事,在偏僻点的地方,直接被宗族中人装进笼子丢到河湖里淹死都人人拍手称快的,徐柳氏怎能不怕?
“哈哈,代人牺牲确实难了点儿,徐柳氏,我也不迫你,只要你肯做一件事,我便另外找人救徐老爷子,如何?”李陌一站在徐柳氏面前,一副居高临下的昂然气势。
徐柳氏就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忙抬起头来望着他,虽然不敢贸然点头,不过那殷切的目光已将她心中所想表露无遗。
李陌一紧紧盯着她,身体似经意似不经意地挡住了某个方位,他冷笑说:“这件事很简单,只要你把十只手指放在口中片刻就行。”
不等在场众人疑问,李陌一已经扬声说道:“大家都知道雷公藤会置人于死,不过恐怕没几个人知道要多少分量的雷公藤才能毒死一个人,这东西又不能去问人,所以投毒之人下毒的时候总是怕放少了。”
顿了顿,李陌一接着说:“其实只需一点点雷公藤就能毒死十个壮汉,而手指上只要沾得毫微雷公藤就能毒死一个女人,我相信下毒之人在下毒时很可能不小心沾了点雷公藤在手上,又或指甲缝中,雷公藤之毒大家亲眼所见其厉害,这东西也不是洗洗手就能去除的。”
说着,李陌一看向身前妇人,“徐柳氏,既然你说不是你下的毒,那请问,你敢自证清白,当众一试吗?”
徐柳氏下意识地看了双手一眼,神色有些慌乱。
黄钟十大声附和道:“对啊,徐柳氏,你有胆就把手指放在口中呀!怕什么?反正你又没碰过雷公藤!”
先前徐无义的替父牺牲,让大家已经相信不是徐无志下的毒,此刻见了徐柳氏那惊惶的样子,纷纷起了疑心,郭陪堂断喝一声:“徐柳氏,你不敢一试,莫非毒真是你下的么?”
“不……不是,冤枉啊,毒分明是徐无志下的,大人,我冤枉啊!”徐柳氏回过神来,哭天抢地地向宋府长哭喊起来。
“不是你下的毒你为什么不敢一试?不是你下毒还有谁?”不是你,难道是你,是你,还是……你?”李陌一左指右指,突然转身,一指几乎点到了背后那个身穿天蓝色锦衣的宋大官人脸上。
宋螭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唯有一双眯花眼和发黑的眼袋比较不相称,他正皱眉思索,突然给李陌一点着鼻子大喝一声,立马给吓得浑身一抖,脸上惊慌一闪而过,他急忙抬手连摆,辩白说:“不是我,我跟徐家素无来往,又无仇怨,怎么可能下毒害徐老爷子?”
李陌一本是无意一指,但对方这反应也太反常了些。思索之间看这人腰间隐隐鼓起。
“你这狂小子咋今天不狂了!前天你叫人暴打了徐无志一通,还说无仇无怨?我要宰了你这狗杂种!”
黄钟十大骂着扑上去就是一拳,宋螭反应慢了一拍,给一拳打在脸上,眼冒金星的当儿,李陌一也一个箭步来到他面前,揪着宋螭的衣襟朝两边猛地一撕,只听刷的一声,宋螭锦衣裂开,掉出一堆东西。
宋螭又惊又怒,一把将两人推开,厉声喝说:“你疯了!大爷我这件锦衣你们赔得起吗!”
李陌一眼疾手快,从跌了一地的东西里捡出一团粉红色的薄纱,展开一看,赫然是一女子的照身衣纱。
看到那件衣纱徐柳氏已经崩溃了,她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而宋螭,本来胀得发紫的脸色顿时变得渗人的惨白,他急忙伸手去抢,黄钟十早把他拦住。
李陌一拿着衣纱仔细看了看,然后将小衣拿去呈现给宋府长,大声说:“宋大人,宋螭身上跌出一件照身衣纱,上边绣了个莲字。”
闻言,黄钟十立刻如梦初醒一般,“这就对上了,徐无志兄弟曾无意告诉过我,徐柳氏原名柳红莲,这衣纱定是徐柳氏的!”
话落,在场众人都是心里明白的很,李陌一这时候厉声道:“徐柳氏,你伙同外人毒杀公公,按律当收押,秋后问斩!”
“将嫌犯宋螭拿下!”宋府长还没反应过来,冷眼旁观的郭陪堂已经明白过来,一声令下,早已守在宋螭背后的林未小侍卫和另一个侍卫,将锁链向宋螭头上一套,宋螭长得高大,其实是个弱身草包,没挣扎两下就被绑得结结实实,摘了锦帽打散了头发,拖过去丢在晕了的徐柳氏身旁。
“真是世风日下,这对沟男女都该活剐了……”围观的人纷纷摇头慨叹,或鄙夷地吐口水丢石子,黄钟十和李元丰欢呼着差点将李陌一抬起来。
“李兄台真是胆色过人,初到此地,方才情急,竟然还能这般镇定解决此事,真真佩服!”李元丰言罢,在场一众人纷纷向着李陌一竖了竖大拇指,嘴上不时赞叹几句。
听着李陌一也有些轻然地向四面八方拱了拱手。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悲呼,徐老爷子的第二房夫人扑到徐无志身边,哭喊着叫道:“我的儿啊……”
郭陪堂上前宽慰几句:“夫人请起,这小子刚刚装蒜呢,徐无志,案情已经大白,你还不快快起身!”
徐无志翻身而起,向四周望了望,有些不敢置信地喃喃说:“娘,我没事,我真的没事了么?”
寻常百姓不知,雷公藤虽是剧毒之物,但量小却只得闹个肚子疼或是昏迷而已,再加上方才徐无志吞下盐水稀释,毒性就更小了。
在场众人见他坐起,发出了一声欢呼,此时徐柳氏也醒了,看到徐无志好端端的在那里,一时明白过来的她气得再次两眼翻白晕了过去,回过神来的徐无志自不会轻易放过她,在她被押回府长官邸之前已经挨了好几拳。
林未小侍卫公务在身,押着犯人回府长官邸了,徐无志经历刚刚一场大变,谢了李陌一一句,便留在徐府之中照顾家人处理后事了,只有黄钟十和李元丰两人随着李陌一回到街道上的摊位前,黄钟十倒是拍了一路的马屁:“这位兄台,我真服了你了,脑子这么好使,这考举人可不是手到擒来吗,明年大试怕也不在话下,小弟今后就跟着大哥你了!”
“科举哪有这么简单,莫在胡说天话了。”李陌一很清醒地回说。
黄钟十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哥,你刚刚望天那会儿神情恍惚,又说忘了什么神喻,使得是什么仙术么?”
李陌一摇头笑说:“哪是什么仙术,我那么说是给徐柳氏施压,也是为我说能救活徐老爷子做铺垫,徐柳氏作了亏心事,心中本就惊惶害怕,看到徐无志的惨状,她哪里敢去尝试,马脚自然是越露越大,那宋螭胆大妄为,竟然当众将两人私密的信物随身携带,这才是此事真相大白的重要依据,若非如此我也拿他们没办法。”
黄钟十佩服地说:“不管怎么样,大哥你都很厉害,我看官邸里头那些官老爷们加起来还比不上大哥你一个手指头!”
“又说天说了。”李陌一微笑着摇摇头,拿起干净毛笔熬上清水在木桌上继续练字,“这话今后千万莫要再说,我不过是灵机一动而已,宋府长和那郭陪堂看起来不像是无用之人,破这等破绽百出的案子应该是轻而易举,方才我只不过是不想让你们那徐无志兄弟白吃苦头才出面罢了!”
“轻而易举?他们真那么厉害的话,就不会无凭无据的关押无志兄弟了……”黄钟十撇撇嘴,不屑地哼了一声,望着专注的李陌一,打了个呵欠,向两人道个别就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林未快步走来,远远叫了一声,来到近前,和李元丰打了声招呼,刚刚一幕他也是亲眼目睹,对这李元丰身旁的人心中也是敬佩的很,向着李陌一说:“这位兄台,宋大人传你去府长官邸走一遭,你怎给人家写什么状纸啊,那可是逆常告父的大案,此去还不知是福是祸,兄台是好心人,要不你先躲几天?”
见到来人是刚刚守在徐无志身旁的小侍卫,又听完他这一番话,李陌一自然明白是那事找上门来了,想起那个女子坚毅的眼神,李陌一把笔一摔,站起身来:“是福避不了,是祸躲不过,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