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杨家的邻居见郑凤娇一直没有回来,才发觉事情似乎有些不对,赶紧通知了郑凤娇的爹娘,然后一群人匆匆赶往新门店。
期间,那已经和杨流儿和好的郑家老爹还不忘写了封信,通报远方的杨流儿,让他赶紧回来。
一行人在崂乡新门店附近找了一天,也没找到郑凤娇的影子,第三天杨流儿赶了回来,同时几个府长侍卫也找到了杨家。
原来在郑凤娇抱着儿子杨流儿去新门店的那一天,半路出了事端,崂乡都是土窄路,那天正好下雨路滑,抱着儿子的郑凤娇显然没太留神,路过一处窄道险路时,脚下打滑,郑凤娇整个人直接跌落下去。
路过的好心人将郑凤娇扶起,送去了外地一个小镇上的医馆,因为这位好心人不是崂乡百姓,不认识郑凤娇这人,所以一直没能通报到家人。
现在郑凤娇醒了,医馆的大夫问出了她是何地人,当地府长官邸的人这才找过来。
杨流儿冲到医馆见到媳妇的第一面,郑凤娇问他,“咱们的儿子庆安呢?”
原来当时危险来临,跌落之势在即,郑凤娇第一反应就是把怀里的儿子抛上去,然后自己直接跌落下险崖。
也是这时候,杨流儿才知道,他的宝贝儿子庆安不见了。
当时的情况太复杂,路过的那位好心人第一时间忙着救郑凤娇,把郑凤娇送到镇上医馆后,她的孩子在哪儿,被谁趁乱抱走了,对方全然说不上来。
加上当时窄路偏僻,荒无人烟,三天时间过去了,就算府长侍卫们介入,也很难再找到人了。
本就弥留之际的郑凤娇知道儿子不见的消息后,当即就不行了,她哭着求丈夫一定要找到他们的儿子庆安,到离世,她的眼中也满是遗憾。
……
妻子去世了,儿子失踪了,在之后的每一个晚上,杨流儿都夜不能寐,他自后悔不已,不由得拷问自己,为什么要接下那一桩生意,如果他当时在家这之后一切都不会如此……
从妻子去世之后,寻找失踪的儿子杨庆安,成了杨流儿活下去的唯一指望。
崂乡乡民看着那个以前不管日子多贫瘠,总是豪爽地笑着,被人当着面喊骗子流都不生气的青年消沉下来,大好的年纪,头发已然花白了一半。
当时崂乡乡民还想着,过几年,再过几年,等杨流儿忘记了这段云烟往事之后,给他介绍个新姑娘,再生几个孩子,上任人没了,可活人的日子总还是要继续下去的。
只是在郑凤娇离世后的第四年,也就是那个杨庆安五岁的时候,杨流儿离开崂乡不再回来了,没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儿,他家的房子也公让给了当地府长作官邸,当时还有人想着,杨流儿或许是没了。
直到两个月前杨流儿回来,大伙儿才知道原来杨流儿就在德新县里,当然,乡民们自然不知晓杨流儿是为了那上古陵墓中的大妖煞而来。
在这些崂乡乡民口中,李陌一似乎了解到了一个与之前不太一样的杨流儿。
在永山客店老板娘夫妻两口中,杨流儿是一个行事沉稳的男人,可刚刚在崂乡乡民的一众描述中,原来对方年少时曾这般洒脱形骸。
杨流儿性格的转折点,似乎是在二十多年前的那次坠崖事件。
……
回到先前的客栈房间时,李陌一带上了不少崂乡乡民热情赠送的乡下土产,比如自家晾晒的菜干,或是自己腌制的咸鸭蛋之类不怎么金贵,别处却很难买到的原滋原味土产。
除此之外,还有好些腊肠和活鸡活鸭,够他吃上好几天的了。
除此之外,这一天他还是有一些别的收获的,李陌一心中的那个猜测已经隐隐成型了,现在他缺少的只是一个更为可靠的佐证。
简称之缺少直接证据。
……
“你真的离开了吗?”
半夜,李陌一来到一处河边,蹲下身,看着水中自己的脸问说。
皓空之上。
一轮将满未满的圆月高高悬挂,这是李陌一周身唯一的光源。
“或许,你还在。”
李陌一点了点,水中的倒映出的人做着同样的动作。
……
……
第二日,崂山发生了一起山洪坍塌,山脚的临山公墓某处发生了爆炸,周边乡民赶过去的时候见到一片狼藉景象,沉心之后,几个胆大点的人靠近了爆炸中心点,发现那里居然是一个未经挖掘的上古陵墓,在爆炸之后,不少古物都显现在了乡民的眼前。
这些古物可都是金贵物件,知道这个消息的乡民们,当即一阵喧闹,似乎有些疯狂,几个乡民更是大着胆子,迈步朝陵墓里走去,只为了多拿一点古物,不论是变卖还是留给后世子孙也是一件大好事。
现场十分混乱,甚至几个青年人一度因为争抢古物发生了争执,直到当地府长大人派遣侍卫过来镇压驱赶,临山公墓才恢复往日的平静。
不到半天时间,这等奇事已经四传开来。
对于崂乡的乡民,以及崂山周围听闻这件事的普通百姓来说,这只是一件趣事。
可是对于李陌一而言,这件事就和敲丧钟没什么区别。他不久前才处理完守墓老头的事,本以为那传说之中的大妖煞已经销声匿迹,可现在又出了这么一个事。
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之前和李陌一一同并肩作战的六位小妖再次赶到崂乡。
作为德新县的新人妖使,李陌一也是直接往崂山。
双方很快碰了面。
“煞气,每一件古物上面都带有煞气。”
立囜的神情很不好看:“这等磅礴煞气,看来咱们这次麻烦大了。”
其他五位小妖和立囜的看法差不多,实际上,在他们还未靠近陵墓之时,就被那磅礴的阴煞之气给吓到了。
之前这里封印到底是何等妖物呢?
两个月前为了封印住陵墓里面的大妖物,牺牲了十几位妖使和能人,现在那个大妖物自行破除封印,想来修为比之被封印前更加高深了。
现在那大妖物下落不明,要是不赶紧找到它,恐怕整个德新县境内,乃至这一片南地都会沦为人间炼狱啊。
……
“根本就找不到。”
壮身小妖眉头紧皱着。
“妖使大人,再过几天可就是九煞日了,到时候九煞日九煞时一齐,天地间阴极阳衰,那个大妖物的能力会在那一刻达到顶峰,如果不赶在那之前找到它,咱们恐怕再也没机会制住它了。”
两个月前,十几位玄门中人和妖使栽在了那大妖物的手中,吞食了这些能人的肉身,那大妖物早就已经不是一般人能够对付得了的。
如果再让它借助九煞日九煞时这个极阴之刻,练成什么不死不灭的妖王之身,恐怕就是天神下凡,都不一定能够拿下那大妖物。
在场的这些小妖都想到了这一点,因此现在大家在急迫焦躁之余,也显得有些茫然。
李陌一静静地听着,并没有开口。
……
不管大家如何不愿,时间照旧很快而过,九煞日还是如约而至了。
几个小妖选择驻守在百姓比较多的地方,以防那大妖物害人性命。
所有人的心都提着,唯独李陌一,心中却有一种这一天终于来了的感觉。
他哪儿也没去,一人回到德新县,就守在纸扎店的门口,看着路的尽头,静静坐着。
因为九煞日,往日热闹无比的街道上到了二更天就没了百姓,晚上临近三更天以后,沿街的店铺更是提早打烊,除了皓空之上的圆月,街道之上没有任何别的光亮。
远远看去,在这昏暗的夜色中,圆月就跟明灯一般,似乎是在等着某个人的到来。
夜半时分,街巷的一头慢慢走来一个很是高大的人影,气势有些骇人,让人有一种呼吸不上来的感觉。
“你似乎知道了?”
这是那人走近纸扎店门口后的第一句话。
浑厚,带着回声。
此时他已经离纸扎店很近了,他的模样也在月光的照耀下显现无疑。
李陌一看过纸扎店内杨流儿的画像,同那晚在崂山上撞见的老头很是相像。
眼前这人虽然身形有些奇怪,可那张脸,赫然就是杨流儿的。
“怎么会是你!”
原本那些应该待在德新县百姓繁华地段的小妖们通通从附近的宅子走了出来,原来,之前只是障眼之法而已,这些人根本就没有去原本该去的地方,而是选择相信了妖使大人,驻守在了纸扎店门口。
在几位小妖身后还站着一人,纸扎店现老板杨木林。
原来当日晌午时分,李陌一聚集齐了这些小妖,简单诉说了一下自己的猜测,虽然觉得李陌一的猜测很荒谬,可最终他们还是听从了李陌一的话,选择一同驻守在这条街道上,等待那个大妖物的出现。
至于杨木林,李陌一只是告诉他今夜有事发生,让他在纸扎店内静静等待就好。
之前六位小妖不明白,为什么李陌一能够肯定对方会来找他,现在看到那张脸时,疑惑似乎解开了。
杨流儿为什么会变成妖物,难道当初的那一切,都是他提前计划的吗?那些妖使和能人的落难,以及上古陵墓之中的大妖物,都是他一手策划的?
立囜等妖气红了眼,因为当初就是因为杨流儿的紧急大赦令求助,其他区域的十几位妖使才会匆匆赶往德新县,然后全都在那一场恶战中牺牲。
现在得知这一切,极有可能是杨流儿一手谋划的,自然生起一种被欺骗的愤慨之感。
“为什么?”
李陌一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一丝不解:“你为何要将杨木林当做工具人?”
工具人?边上的几位小妖听不懂李陌一在说些什么,但是杨木林这时候显然已经知道了。
“你猜到了?”
那个浑身阴煞绕身,眼神也有些混沌的男人看着那个站在月光中,已经出落地俊秀挺拔的少年,眼神中闪过迷惘,但是转瞬即逝。
李陌一没有回应,只是面无表情的静默。
他是怎么知道的呢,大概就是太多的巧合堆凑在一块,整件事变得太过不合常理,不免让他想要深究一二。
首先,李陌一很是怀疑守墓老头的这个古怪存在。
他在德新县境内藏匿了整整十多年,这十几年里,他拘禁了上百个蚩?,又害了几十个百姓的性命造了一个地坑凝聚活气。
虽然做的足够隐秘,可作为德新县境内的妖使大人,真的未曾注意到过守墓老头的存在吗?
如果杨流儿不曾知道守墓老头的存在,那道出现在杨木林身上的妖使印记又作何解释?
假设这一切都不是巧合,假设这一切都是有人有意为之的,思来想去,李陌一也只能想到整件事是杨流儿所为。
如果是杨流儿,一切似乎都解释通了。
从二十多年前,妻子坠崖身亡,儿子庆安失踪后,杨流儿心性大变,从那时就开始布局了。
守墓老头,上古陵墓中的大妖物,以及那个从小就被他收养的杨木林,在日夜相处中和他身上气息极为接近的养子。
这些都是杨流儿为了做成某件事选择的棋子,或许也能够称呼他们为工具人。
妖使的肉身,日以继夜由纸扎店转往上古陵墓的阴煞之气,养子的躯体,以及整个德新县百姓的生祭,杨流儿想要用这些东西,在九煞日九煞时,借住这全年阴气最高的一刻,炼制出一个超脱诸天万界,不死不灭,逆天胜神的存在。
杨流儿疯了,他想要成为一个堪比陌尘大帝的惊天大妖物。
“造物可叹,造化弄人……”
看着身前眼神悲痛的养子,杨流儿轻叹了一声。
他的眼前闪过几幕父子俩相处的场景,或许是因为曾经被遗弃的经历,这个养子格外懂事,明明察觉到了他的冷淡,却也不太在意。
他深夜回来时给他递上一碗温在灶头的粥;攒着零用钱,在他寿辰之日送了他一沓纯棉棉被......
杨流儿时常想着,如果他的庆安还在身边,是不是也有养子那么乖,那么懂事。
因为犹豫,杨流儿没有教这个孩子他应该要学的玄门术法,更没有告诉这个孩子他的真实身份。
在最后一刻,杨流儿将自身的妖使传承印记散去,留给了养子杨木林。
可说来奇怪的是,在散去朱雀传承图案之后,杨流儿隐隐感受到了另一个强盛威压之力的存在,那个威压之力的强盛程度是他这辈子前所未见的。养子的躯体和他朝夕相处,早就气息相近,乃是继承妖使印记的第一选择,可那人身上的威压之力明显太过强盛,甚至全然盖过了杨木林。
但事已至此,朱雀传承图案已散,况且,除了养子,杨流儿也再无传承更好的人选。
杨流儿曾告诉自己,如果养子一直没有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没有修行术法,他就放过那个孩子,留他一条生路。
但如果他走上了这一条道,那就说明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